第二天傍晚，江瑶一早戴上准备好的假面具换上制服，躲在暗影局的厕所里。
没过多久，便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
耳侧的微型耳机里，也响起了君小欢的对话声。
“瑶瑶，可以出去了，已经集合了。”
江瑶应声开启了水龙头，象征性地洗了洗手，出门时甩干了手上的水渍。
来到正厅，行动组正在排着队。
君陌在队伍的最后一排，瞧见了她，对她使了个眼色。
江瑶了然，立刻站过去。
“哎哟，厕所还没上完就集合了。”
江瑶一边说道，一边把手往裤子上蹭了蹭。
旁边的人看见她，好像不太面熟的样子，问道。
“你是哪个组的？怎么感觉以前没有见过你。”
“啊，我平常都在办公室里坐着，不太经常出去，所以你可能不知道我吧。但是我认识你，你是A组的杨真先生吧。”
江瑶笑得坦荡，直接说出了他的名字。
“啊，是，你好你好。”
杨真见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也没再多问。
君陌暗自松了口气。
江瑶听见君陌的吐气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暗自笑了笑。
这小鬼头，瞎紧张些什么，这种场面我还是应对得了的，江瑶心里想。
行动组出发已经是傍晚了，三三两两的车子从暗影局开出来。
江瑶特意选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将胸口朝着窗口倾斜。
她的胸口正别着微型摄像机，是一朵花型的胸针模样。
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小东西会是微型摄像机。
车子开进了郊外的一个仓库里，江瑶在心里默记着路型。
摄像机也记录下来，万无一失。
一干人等下了车，等待着程启明的吩咐。
“你们几个在门外守着，剩下的跟我进来。”
江瑶与君陌跟着程启明，进了仓库。
一进门，一股怪异的腐朽味道扑面而来。
仓库里是平常的货箱，再往里走是一个暗门。
程启明对着暗门输入了自己的指纹，门应声而开。
门里是黑黢黢的，不见一丝光亮。
大家跟着走了进去，走下几个台阶，迎面的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了。
离他们最近的，是一个放着床位的房间。
江瑶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探进去。
只见那几张床上是沾了血迹的床单，皱巴巴的。
仿佛不久之前正有人在上面挣扎着，江瑶心里一冷，不再看下去。
这个房间隔壁像是一个办公室，大门紧闭着。
从门的材质上看，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地方。
程启明停下来，交代道。
“在这里等我出来，谁都不要到处乱走乱动，否则后果自负。”
程启明敲了敲门，门打开一瞬，江瑶又向里面瞧。
她只短暂地看见了，一个外国样貌的男子。
他身上是全套的防护服，似乎这里面进行的研发非常危险。
门很快被合上了。
没过多久，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从拐角一个房间里架着着一个浑身是土的人走出来。
那人头低低的，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任由他们架着，也不挣扎不反抗。
几个人路过他们，江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君陌显然也闻到了，用手在鼻侧挥了挥。
他们架着那人，进了最开始布满病床的房间。
一进到这个房间，那人就像有什么应激反应一样，突然开始大声地喊叫着。
“不要，我不要，求你们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
他一边喊着，一边往外爬。
刚爬出半个身子，就立刻被人拖了进去。
江瑶见状皱起了眉，可她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声惨叫。
那叫声惨烈得很，就像在经历着什么酷刑。
江瑶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惨的叫声。
君陌浑身颤抖着，握紧了拳头，蓄势待发的模样。
江瑶觉察到，立刻握住他的手腕。
二人对视一眼，江瑶示意他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君陌暂时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叫声消失了。
江瑶听到，里面的人说。
“编号3654，第四次活体实验失败，好像死透了。”
她狠狠地闭上眼睛，压抑着自己满腔的愤怒。
那种绝望，那种无能为力所带来的痛苦像是海浪。
一波又一波，无情地打在江瑶所攀附的浮木上。
就好像在这样茫茫的大海上，她浑身都湿漉漉的。
窒息、咳嗽、想要吐出嗓子间泛出的咸涩，她狂乱地扒着那块浮木。
到最后，海浪在她的骨骼上敲打挑弄。
那块浮木就是江瑶的信念，而一阵又一阵要将她置于死地的海浪也是自己。
她的心陷入深深的纠结，就像一团麻绳缠绕在一起，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开端。
自己深信正义，自诩是这样黑暗牢笼里为数不多最清醒的那个。
可她用永远也抹不掉的是，自己就深陷在黑暗牢笼里，无法自拔。
错失，她也曾做过不少。
现在，何来的勇气说自己是干净的。
她不再像以前一样，以暗影局为骄傲。
现在，她好不齿这样一个自己。
正在江瑶陷入沉思过程中，程启明从那间办公室走出来了。
她抬起头，在每个人脸上都扫了一遍。
有人漠视这里的一切，有人眼里也有难以置信的光。
程启明的眼里，只有无穷无尽的贪婪、漠视生命。
他带着大家，走到走廊尽头那个房间里。
江瑶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可是当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
那房间里，是许多的老人还有些年轻力壮的男女。
他们身上都是血迹，还有因为生理反应留下的呕吐物。
他们眼里，没有一丝光芒。
见到从外头照进来的刺眼阳光，他们也只是眯了眯眼睛，一言不发。
江瑶曾听人说过，当一个人没有信念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时，就如同行尸走肉。
此时的他们，早已没有了灵魂。
她不忍心再看下去，只能把头低下去，看着前面人的脖颈。
君陌是个富有同理心的人，他见到这样的场面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程启明杀了。
可理智告诉他，不能，他什么都不能做。
程启明对着后面的人，吩咐道。
“把这些成功的实验品运到外面的卡车上，隔壁屋子还有些半死不活的，丢到外面直接解决了吧。”
说罢又瞧瞧没有动作的众人，大声吼道。
“愣着干什么，还需要我给你们示范吗？”
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开始动作起来。
江瑶和君陌一起把他口中说的“成功实验品”，一个个送到外面的车子上。
他们遇到一个消瘦的男子，把他扶起来时，江瑶忍不住在他耳边说。
“你们就没有想过要逃出去吗？”
那男子似乎第一次有了什么反应，抬起头看江瑶。
半响，他扯了扯嘴角，扬起来一个勉强的笑容，又摇摇头。
仿佛在说，白费力气。
江瑶颓然地做完这一切，不再言语。
一晚上下来，众人都疲惫不堪。
一队人负责，护送载人的卡车。
可惜，君陌和江瑶并没有被点到。
回去的路上，气氛格外安静，
江瑶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休息，脑子里是不断闪过的那些惨烈的片段。
君陌侧过脸看江瑶，半响，也低下了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回到暗影局，君小欢在走廊里等着江瑶和君陌。
三人在走廊里，擦肩而过。
见他们两个毫发无伤，君小欢安心地回到办公室。
江瑶闪进厕所洗了洗手，掏出手机给君小欢发了条讯息。
“今天太累了，发生了许多事，明天去别墅里详谈吧。还有，你最近多关注一下君陌的状况，第一次跟我做这样的行动，我怕他受不了刺激。”
“好。”
见君小欢回复了自己，江瑶这才出了洗手间，离开暗影局大门。
回到家里，江瑶立刻将面具撕下来，去淋浴间洗澡。
江瑶站到花洒下，带了点点滚烫的热水倾盆般淋在她头上……
从卫生间出来，江瑶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她索性起床换了身衣服，准备去附近的酒吧喝酒。
北市的夜景，繁华而璀璨，
江瑶背着手，一路无言地走在江畔。
夜风，轻轻拂过江瑶的发梢。
她想起晚上的事情，不自觉地把手攥得更紧。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地方。
酒吧光线昏暗，把周围的一切都照得朦胧。
光影里交错的人影，拥挤如灌进肺叶的烟酒气息。
头一次来时，江瑶会因此犯晕。
然而习惯之后，她便经常来这儿。
这里对于她来说，更像是发泄自己情绪的容身之所。
她记得她的第一个任务成功后，她没有半点喜悦没有半点自豪。
留在心里的，只有杀过人之后的惊慌失措。
她忘了自己是如何扣下扳机，子弹又是如何射进那人的胸膛的。
当晚，她就来了这里。
自此之后，每次出完任务，她都要来这里喝酒。
喝够了她就能暂时忘却那些事情，然后在酒精作用下睡个好觉。
江瑶的唇，轻轻碰着玻璃杯壁。
或者是抬起头思考问题时，齿尖的轻咬。
落在旁人眼里，都算得上撩拨欲念的丝绒。
靠过来的身影，多得一如既往。
江瑶抬手，杯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转而散在一片嘈杂里。
她没说话，或者说不想回答。
靠近自己的人太多，可今晚她心里藏着心事。
或者说，是无法解开的心结，让她半点想搭理那些人的欲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