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时千然满怀斗志、体力充沛，想着自己怎么说都比妈妈身体好。扫了半个小时以后，她就发现自己错了，手腕酸痛身上湿热痒痒。
妈妈比千然想象中更辛苦。
千然扫到了以前上学的路上，她双手搭在立住的扫帚上，眺望长街的尽头。现在是秋天，地上不断增加飘散的落叶，阳光洒在最中间的路上，与树下阴影形成两个色调。
曾经走了三年的路，千然再熟悉不过，她在这条路上无数次看见骑车的陆远炤，那个一直如希望般鼓舞着她前行的少年。
历经一番巨变后再回到当初承载着纯真无邪的路上，千然心里五味杂陈。她好像又看到陆远炤从路口拐过来，招招手说“早上好”。
许久之后，千然才回过神来，继续清扫地上的落叶。
手机响了，是路城，问她起床没有。
千然回复：嗯，我在帮我妈扫街道呢。
扫街道？路城看到消息后眉宇皱起，犹豫了一下，给千然发了个视频申请。
千然接起来，从视频中看路城，他正在家里。不过她的心境还停留在刚才的一段回忆中，现在看到路城，她似乎被彻底拉回现实。
“学长，怎么了？”她以为路城找自己有事。
路城隔着视频看到穿着荧光色工作服的邵千然，她头上还顶着草帽，脸红扑扑的。
“你为什么在扫大街？”路城想不明白。
千然把原委给路城讲了一遍，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喝水，趁机歇一歇。
路城完全能凭脑补还原邵千然的活动过程，这份工作在他看来是付出和回报严重不对等的，可他不能够说些什么。
邵千然的心路和家庭情况，路城心里有数。
“累坏了吧？”他问。
“嗯，妈妈真的很辛苦。”千然习惯了和路城分享当下的感受，她不清楚路城怎么看待自己扫大街的事情，反正她不想刻意藏着掖着。
无论她怎么掩饰，都不可能拉近和路城之间巨大的沟壑。
路城望着坦荡的邵千然，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他无法在帮助她和维护她的自尊心上找到平衡点。
“妈妈今天还问我会不会觉得扫大街丢人，我只感觉自己好失败，不能够有底气地让她辞掉工作在家休息。”
路城想说，此时此刻他的感受也如此，他人生中屈指可数的挫败感都与邵千然有关。
“所以你就该带我回去，我帮你扫。”路城故作调侃，心里并不轻松。
千然当即摇头：“学长，你别开玩笑了，这种事你绝对做不来的。”
“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娇贵。”
“但学长你真的不适合。”千然还是否认。
路城放弃无意义的争辩，口气温和下来：“你注意别中暑，累了就歇着。”
“嗯，我会的。”
挂了电话，路城无可奈何。
千然继续清扫大街，以她的速度恐怕要扫到下午，她不敢再偷闲了。
“邵千然？”
县城本来就不大，大家的生活圈更是小，很容易碰到熟人，千然惊讶的是自己这副模样都能被认出来。
叫她的人是初中前排的女生，当时她们的关系还可以，是毕业后渐渐断了联系。
“王贝。”千然记得她的名字。
“你怎么在扫大街啊？你还念书吗？”王贝惊讶不已。
“我帮我妈扫的，我还在念书。”千然问一句答一句。
王贝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现在在哪念书呢？”
“南远大学。”考上名校是千然最骄傲的一件事。
王贝的眼睛一亮，更惊讶了：“千然你好厉害啊，真是没想到。”
初中的时候，千然无论各方面都表现平平，丝毫没有能上重点大学的潜质。事实上，她要不是遇到了陆远炤，可能依然平庸。
“我在天津上了个三本，也是放假回来的。”王贝谈起自己，“后天我和李晶她们约好了聚会，你也一起来呗？”
李晶那几个也是千然的初中同学，千然下意识想拒绝，又想到很久没见老同学了，不知道她们都过得怎么样。
出去生活了一年多后，千然再回到故乡，处处念旧。
“行。”
“加个微信，我把时间地址发你。”李贝边操作手机边念叨，“咱们那会儿关系都不错，现在长大了也应该保持联系才对。”
千然笑了笑。
“我还赶着买东西，先走了，咱们微信联系。”李贝匆匆作别。
“好。”
已经到了中午，千然还没有扫完规定的街道，她先回家吃饭，睡了会儿午觉后，下午继续扫完。
这一天过得尤其漫长，晚上的时候，千然瘫在床上浑身酸痛。
她白天拍了一张街道的照片，那时的感触想要保留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看照片。千然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很多与陆远炤有关的事。
她把照片发给陆远炤，也想让他感受熟悉的家乡，他已经错过家乡的春夏秋。
我保存了。陆远炤接着发了个表情包。
想家，想你们。
千然看到这五个字时满是心酸，陆远炤孤身在外，逢年过节时难免想家，可他轻易回不来。
我今天路过那条街道的时候，马上就想起上学的事了，想到学长你穿着校服骑车的模样。千然告诉他。
我在这边即使笑得最开怀的时候，心里面也有一处空洞，我想我以后还是要回去的。
陆远炤在倾诉心声，千然尽力去感受他的心情，安慰多数时候都是苍白的，倒不如互倾互诉。
这次回家见到爸妈，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他们，可是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千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所以我告诉自己，在面临更多的无奈之前，自己要赶快变强大。陆远炤分享心得。
千然深有同感，这次她与陆远炤不谋而合地站在同一条线上。
学长，加油。
你也是。
对了，千然，我想请你帮一个忙。陆远炤的文字郑重而客气。
千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陆远炤把自己拉出深渊，能帮到他，千然自然愿意：没问题，学长你说。
我始终觉得当初学校撤销我退学处分的事情很蹊跷，有人说是路城出面帮我的，我听说你和他关系不错，能帮我问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