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会来（1）
这是林朗毕业后，调动的第三个单位。
王秀芝每次都会在他安顿好之后，来看望林朗。这本事人之常情。可因为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将这延续了多年的习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江可欣作为新单位第一批随军家属，便经常在家里坐了一桌子菜，让章澜带着她的家属过来吃。
时间长了，便在赵之安的新单位里，博得了一个“第二食堂”的外号。
有次林朗也凑了过来，看着赵之安幸福的样子不由地感慨道：“还是结婚的人幸福啊！每天有家常菜吃。”
“林主任，你别说羡慕我们了。你要给嫂子办随军，就能享受有人问你“粥可温”的居家小日子了。”
“是啊，林主任。我家也办了随军随调，你怎么还不办？”
“嗯，这个糖醋排骨做得不错，软糯丝滑，江可欣看不出来啊，脱下军装，还能当厨子！”林朗夹了一筷子排骨，吃了两口便连连夸张。
江可欣和章澜对视一眼，知道这位老大哥这是存心岔开话题，不想谈他自己的事。
便不再做声，却在暗地里悄悄关注了林朗的私生活。
“咱们林主任几乎不出大门啊！这怎么协助他？”章澜悄悄问道。
“我肯定不行。但你行啊！”
“江可欣和你在一起，我就会学了一件事。”
“什么事？”
“多管闲事。哈哈。”
“那这件闲事你想不想管？”
“管，必须管。”
江可欣的章澜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旁边却没有人能听到她们在策划什么。
“你们两个说啥呢？”林朗问道。
“林主任，嫂子什么时候过来啊？这楼里就我和另外几个家属，下班的时候，单调得瘆得慌。”
“这和家属来不来有关系吗？”
“有啊！嫂子来了，我们就可以一起聊天，解闷啊。”
江可欣为了让林朗办随军，也是拼了。赵之安听了也是连连摆头，自己是不是个聊天的料，难道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两个月后，王秀英还真到这个新组建的单位。
江可欣为了兑现自己胯下的海口，每当下班回到大院，做了饭菜之后，人的情绪就有需求了。
王秀芝这个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常年的商海沉浮，已经养成了看菜下酒，看人说话的风格。
每几天就和这几个军转女干部，现役女干部打得火热。
这一天，章澜一下班就往江可欣的房里跑：“可欣，可欣！最新消息，最新消息！号外，号外!”
"什么事啊，这么兴奋。"说这话的时候，江可欣和王秀芝正在厨房里摘菜呢。
“沈源也要调过来了。”
“沈源要来？那，牧歌岂不是要来？”
“那还用说？牧歌可是沈源费劲九牛二虎娶进家门的人，估计调令和随军将会一起到达。”
“你们说的牧歌，也是你们的嫂子啊？”
“是啊，是啊。据说是学新闻的……”章澜恢复到。”
……
事后，回到宿舍楼，正好碰巧碰上林朗过来问她有没有其他生活用品的需求。
“林朗，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个单位？”
“什么原因?”
"牧歌！你以为这个女人要来，所以，你也就义无反顾地来了！"
“谁告诉你这些？”
“我也有我的圈子啊。看来是说对了，是吧？”
林朗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别不承认！你心里就是有这个女人。”
十年了，王秀芝就像一个病态的人一般，只要有机会，无时无刻不去找理由提牧歌。
“这么多年了，秀芝，你不觉得我们都活得太累了吗？”林朗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互相折磨了近十年的女人，感到空前的疲惫。
“又是想让我主动提出离婚吗？不离！死都不离！”王秀芝不相信林朗会对自己没有一点感情。十年了，她不更不相信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一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悲剧。
都说人心是肉长的，为什么他的心就是捂不热？
“林朗，不要让我们继续恶性循环下去，你当初愿意和我结婚，我相信，你对我还是有一些不忍心，甚至是有着一点喜欢的……”
“别说了！”林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当年那些事，是他这辈子都不能触碰的禁忌。
如果不是当年那瓶酒，他又怎么可能和她结婚？这十年，他能给她的全给了，唯独感情，他做不到。
这世上，有谁能爱上一个从心里视为妹子的人吗？如果有，林朗觉得自己真会去请教一下。在这漫长的十年的婚姻里，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无形的牢笼，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就要说！就要说！”王秀芝又一次见到林朗紧闭双目，双手狠狠地压在桌面上的样子。这是他极力压抑自己后痛苦的模样。
“十年了，你还忘不了那个女人吗？你这么爱她，那就去告诉她啊！告诉她，你结了假婚！让她赶紧离婚，跟你过日子啊！”
“闭嘴！”
林朗低声喝止住这个女人的疯狂言论：“王秀芝！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我和你之间的婚姻，原本就是一场错误！我们之间的痛苦，也是我们之间的纠葛！和任何人都攀扯不上！你如果再乱扯，我林朗舍得一身剐，也要跟你离到底！”
“哟，哟！看吧，急了吧！一说到这个女人的任何事，你都急！还说和任何人没有关系！我看你林朗这一生，做梦都只想和这个女人有关系吧？”
做梦都想和这个女人有关系？
林朗抬头看了一眼王秀华，苦笑了一下：“你既然如此明了，何必呢？”
“何必？林朗，你当初答应和我结婚，就要为应该对我负责！可你呢，这世间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当初？呵呵，呵呵”林朗冷笑起来：“当初如果不是你当初假怀孕，我怎么会和你结婚？”
王秀芝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朗，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为什么让这婚姻持续了这么久？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该来的总会来（2）
“不重要！都不重要了！”林朗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招待所的房间。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他还要维持多久。是不是王秀芝一天不离婚，他就得这样耗下去？
他记得她的好。那几年，她在老家伺候过病重的母亲，酗酒的父亲。直到他们都去世了，她才轻松了一些。
可他能给予的，除了物质。已经别无其他。
这十年，他所有的工资，补助全部都转给了王秀芝。当他是感激也好，当他是支付酬劳也好，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轻松一些。
她对他，是有恩的。只是他对她，无爱。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可惜。她从来都看不透这一点，她就像一只温水里的青蛙，怎么也赶不走，宁愿拖着两个人沉沦，至死方休。
看到林朗又一次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去值班室睡觉。王秀芝就觉得自己牙根痒，恨得直痒痒！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不可能在十年里和自己的妻子保持距离，如君子之交淡如水一般。
除非是心里爱惨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除了牧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选。可是！这都过去十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吗？
王秀芝望窗外看了一眼，确定林朗已经去了值班室，她便开始行动起来。
她要证明自己的判断
王秀芝把林朗房间里所有的柜子都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床底下也没有放过。可就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物件。
难道她误会他了？
王秀芝为了再次确定自己没有任何遗漏，她甚至连柜子里存放的信件和鞋盒都一一查了一遍，可确实没有任何东西。
“难道真不关那个女人的事？”王秀芝把最后一个鞋盒放进柜子里的时候，手触碰到了一件07式以前的军装。
这种军装在2007年之后，就被淘汰下来。全部换装了，但不知为何，林朗的却保留一件。并还整整齐齐地挂在柜子里，像是随时要穿的感觉。
王秀芝抚摸着林朗的军装，想着他俊朗的脸上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丝笑容，她有那么一秒钟想到了要放过彼此。
可也仅仅只是那么一两秒钟，王秀芝就收去了这种想法。
她只是个俗人，做不了那种成全他人的伟大壮举！她也是人，她只想成全自己！
忽然，王秀芝手触摸到了军装的上衣口袋貌似有什么东西。她触电一般盯着这个微鼓的口袋，心里紧张得都能感受到血压往上冲。
王秀芝哆哆嗦嗦地把军装拿下来，打开了上衣口袋的纽扣，露出了一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
把信封随手往床上一倒，有几张过了朔的照片就掉了下来。
一共三张照片，有三个人合影，有四个人合影，还有两个人的合影。
每一张，都有一个长发披肩，笑得甜美如醇酒的女孩，
王秀芝是见过她的。只不过她时候她还是林朗的女朋友，而自己还是一个路人甲。
十年过去，她们的身份被命运兑换了一下。她成了路人甲，可自己却还是成了不了林朗心里的那个女人。
王秀芝看着照片里的人，他们都微笑着，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在他们的眼前。
他应该是很爱她的吧，每一张照片，他都有意无意地站在她身后，身体微微前倾。
和相爱的人在一起，身体应该是最诚实的。
王秀芝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原来真是她！十年了，林朗还走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看着墙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他还是没有回来。
王秀芝拿起电话，拨通了林朗的电话。
“说吧，什么事？”
听声音口齿清晰，林朗还没有睡觉。他是在想她吗？王秀芝痛苦地揉捏着这三张照片。
“你忘不了的，我来帮你吧。”王秀芝平静又没有任何温度的语言，让林朗觉得前所未有的忐忑？
“你想干什么？”
“牧歌，我来帮你忘记她……我来帮你……”
林朗想到了旧军装里的照片！来不及多想，林朗披上衣服就往家属楼冲。
可还是迟了一步。
当他打开门的时候，王秀芝正拿着打火机烧照片。地上还有两张照片被焚烧后的黑色屑末，而她手里的正在熊熊燃烧。
林朗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她手里的第三张照片慢慢变成一张卷起来的白灰末。
“烧了！哈哈，全烧了！林朗，你心爱的牧歌从此没了！哈哈哈哈……”王秀芝报复性地狂笑着。
她知道，林朗纵然再爱这个女人，也不会在现实里有任何流露。
他所有的感情，都被他尘封在这张照片里，只有面对照片的时候，他还可以深情款款地注视她。
只有照片里的她，还属于他。
一把火烧了他所有念想。王秀芝觉得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
林朗冰冷的眼神，看着地上的“照片”，沉默着。慢慢地，他走了进来，却不是走向王秀芝，而是走到那个信封面前。
他弯下腰，准备去捡。
王秀芝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信封里还有东西！说时迟，那时快，她直接扑过去，一把抓住了这个信封。
“给我！”林朗声音里不带任何色彩和温度。
“不给！”王秀芝也不打算看里面是什么。直接刮燃了打火机，就准备烧！
林朗见状，直接一巴掌就挥了过去！
“啪”的一声在半夜响起。
趁着王秀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空挡，林朗一把从她手中抢过了那个信封。
“你打我？你打我？”
“嗯，打了！”
林朗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当着王秀芝的面，打开了信封，朝里面吹了口气，然后朝自己的手掌一倒。一张2寸的证件照落了下来。
王秀芝只要用余光一看就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
还是那披肩的长发，白色的衣服，红色的背景。
林朗含笑着看了看照片上那个微笑的女孩，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军装上衣的口袋，轻轻地把照片放了进去。
林朗一反常态地在王秀芝面前暴露自己的感情。
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吗？
王秀芝已经感觉到她和林朗已经走到了绝境。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演戏。
王秀芝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林朗完全熟视无睹，慢慢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纸和笔。
“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离婚协议上一切都归你的，我净身出户。”
从前林朗也提过离婚，但几乎都是用求证的口吻，每次她拒绝之后，他都不再苦苦相逼。
可这次，他竟然提笔写起了离婚协议。
原来，这世界任何事物都需要一件遮羞布。即便是暗恋，苦恋都需要。
一旦把这遮羞布扯掉了，当事人裸奔的时候，也正是他无所惧怕的时候。
王秀芝突然很后悔。
可这世界没有后悔药。
如果有，她要改变的不是当前两个人的状态，而是十年前那个荒唐而错误的决定。
“林朗，在我离开之前，有件事，给你说一说。对于当年的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林朗不为所动，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
王秀芝苦笑：“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你应该有兴趣了。当年……就是你喝醉酒的那晚……”
林朗的笔停了下来。
“其实，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哈哈哈哈，什么都没发生。”
“你……你说什么？”林朗慢慢转过身来。
“我说啊，我不仅是假怀孕，我还是假睡。那晚，就醉得像头猪！哈哈，哈哈……”
林朗慢慢抬起手掌，对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掴了自己一耳光！
王秀芝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林朗，你是一个好人！”即便知道最残忍的真相，也只是痛苦地折磨自己，却没有再伤害她。
王秀芝走到林朗身边，拿过他手中的笔，在他还没写完的离婚协议的最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离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一趟，我们去民政局把这事给办了。”
林朗折叠好离婚协议，放进衣兜了，站起来，走向门口，没有回头：“下周一。”
“好，那我今天先回去了。”
“我找车送你。”
“不用，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回去的时候，也让我一个人吧。”
“嗯。”林朗点点头，转身离开。
当他走出家属楼的大门时，一缕晨曦从云层中透了出来。灰蒙蒙的天空，忽然就有了一丝亮光，黄灿灿的，看着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