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回忆里脱身，将他推了开去。
袖中的手悄悄握紧，她终是将她未完的话说了出来，“你喜不喜欢我，我并不在意。你与我和芸芸众生与我，并无不同。
从小师父就常教导我说，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妖也有好妖，也有坏妖。
他告诫我对待妖怪一定不能赶尽杀绝，坏妖可杀，好妖需得放过。”才不是嘞，师父说见到妖，都得诛。
她昧着良心，顿了顿，睁着眼睛继续说瞎话，“师父教导，我至今奉为金科玉律，铭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
那日，即便没有遇到你，遇到的是其他妖，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城泽的脸笼在阴影中，眼眸冷得慑人。
下一刻，他倾身上前，一把扼住她的喉咙，手指骨节微微颤抖，他咬着牙道：“闭嘴。”
“你还不明白吗？”香芫看着他，苦涩一笑，“你与其他妖在我心中，并无不同。
城泽，收手吧，即便你将我救活，我也断不会喜欢你。”
这个世间是不可能容纳得下我们的。况且，我时日无多，本就是靠一口仙气吊着，你又何苦要为难你自己呢？她在心里默默道。
他垂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在试图在辨别她话里的真假。
她仰着脖子，脸色平静的任他看，手心却攥得发白。
城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倏然松了手。
她抚着胸口轻咳几声，匆忙侧头冲还站在原地站着发愣的紫儿姑娘呵斥道：“还不快走！”
紫儿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要跑，却见头顶遽然一片漆黑。
她错愕地抬起头来，就见足有八尺粗，十丈长的青色巨蟒昂起身子，吐着蛇信，移至她身前，挡住了所有的光。
城泽化出元身虽说立在她跟前挡着路，可是眼睛却是看向香芫的。
“我与其他妖并无什么不同吗？”他居高临下看着他，心中眸光冷淡，身上的气息一瞬可怖又阴沉。
那一刻，他倏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自打他开始夺取村中女子的元阴以来，村里陆陆续续请来了不少除妖师。
招摇撞骗的居多，也有少数真才实学的。他的灵力几乎都用来滋养她的魂魄，哪还有什么多余力气，去对付那些除妖师。
是以，他只能布下些阵法用来躲避他们。
因他的阵法还是跟她学的。他学艺不精，只能勉勉强强算作出师。
因此他在这竹林处布下许多荆棘，想着若是当真有除妖师闯了进来，他便将他们俱都引到这竹林里。
虽说杀不死，但是多少也能让对方受些重伤。
他曾暗暗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洋洋得意，对着九转玲珑翡翠镯里的她一番吹嘘。
可如今···他眼看着自己庞大的元身，因为无处安放，不得已被满竹林的荆棘扎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第一次，竟觉得有些讽刺。
瞧，多蠢啊，他竟然会以为她喜欢他。他曾因为她将自己封在酒坛里愤恨不已，又曾因为她为自己而陨落悲痛欲绝。
他是蛇，是这个世间最冰冷的动物；是妖，是那个‘不为人喜’。
可他却于年少时的紫色花藤树下遇到她，鲜活，灵动，温暖，像个小太阳一样猝不及防闯入了自己心里。
他以为习惯了寒冷的他，碰到太阳一样的她会被烫伤，会选择躲开，会选择回避，会厌恶，会···
却不想遇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芳心暗许’。往后余生，心里就只剩她。
他记得她说过的话，妖有好妖，也有坏妖。是以，为了让自己不被她所讨厌，他一直坚持在做一只好妖。
即便为了滋养她的魂魄，迫不得已夺取那些女子的元阴，亦或者被那些捉妖师逼迫到穷途末路，他也从未想过要心生杀意。
可她刚刚说了什么？她竟然说在她心里，他与其他妖怪并没有什么不同！
怎么会不同？他明明···那么英俊，又明明···那么喜欢她！
他眼中情愫浓郁得令人难以忽视，她不忍直视，垂下眸去，眼角余光却扫见竹林深处蜿蜒流出的血水。
她怔然一愣，心里，莫名浅浅涩了一下，袖中手指倏然变得有些透明，提醒她时间剩的不多了。
她攥紧手指，压住心下泛滥成灾的情绪，飞快答道：“是，在我心里，你们都一个样。”
风瑟瑟吹过，将周遭的白雾吹散开来。
冷月高悬，立于头顶，紫儿姑娘掩下心中的恐惧和惊慌，抬眸望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那般强大的真身，在这样的夜里，看上去竟脆弱的有些可怜。
“都一样吗？”城泽脸色惨白，嚅嗫着嘴唇。
香芫见他这样，心里一阵酸楚。
她咬着唇，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又什么都不能说。
她只能垂下头去，看向自己的衣裙下摆。
衣裙下的腿已经全部透明，眼看着就要烟消云散了。可城泽因为被她的话扰了心神，一时间竟没能发觉。
她此前不想管，就是不想他看到自己如今的样子。况且。即便她想管，她也管不了。她以什么身份去管他？
她知道他对自己的爱是有多执着。执着到状似疯狂。
可今日···
是她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日，也是她魂魄将要消散的一日···
她想在自己死去之前，再为他护下一份福泽，救下眼前这个姑娘···
她正想着，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姑娘给护送走。
“你既不喜欢我，我还做这好妖给谁看？”城泽一双金黄的瞳倏然变得猩红发狂。
他浑身的血，心里难受得快要窒息，语调却咬得轻而冷漠。
无尽的低落，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下一刻，他几乎腾空而起，冲着紫儿姑娘张开了嘴，眼看着就要将她吞进去。
今日，我便大开杀戒，将这姑娘给吃了，看你会不会将我杀掉。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能够死在你手里，我心也甘。
香芫心下一惊，待要阻止，却发现透明已然延伸至手臂，她根本没办法使出任何灵力。
她有些着急，连忙喊他：“城泽，你别杀她！”
若但是取女子元阴的罪孽，倒是可以和他用灵力滋养她的魂魄相抵。可若是他今日开了杀戒，往后此生，若是再想修仙，就有些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