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到这里，一切不言而喻。
但这太突然了，多年的沉稳克制在这一刻被打破，我难得慌乱。
冷静下来，我揣测她的动机：「就因为跟周远澜闹别扭？想报复他也没有必要……」
「不是闹别扭，我跟他分手了。」夏诗年斩钉截铁地打断我。
「我这次是下定决心跟他分手了，也不想再和好了，他踩到了我的底线。但我很难过，我怕自己不争气又会回头，所以我需要做点什么……」
「你能理解吗？」
我能理解，可我不希望她和我的亲密是因为这样荒唐的理由。
见我沉默，她垂了眼，厌倦地摆摆手：「算了，不勉强，你和他是好朋友，我不该找你。你走吧。」
「如果我走了，你会找别人吗？」
「会。」夏诗年回答得果断。
那一霎我也说不上自己气血翻涌的是怒还是什么，我将她拽进怀里吻住她的唇呢喃道：「那还是用我吧。」
夏诗年剩下几天的假期都在和我缠绵，她对其他事情毫无兴趣，哪怕我提出陪她走走她也不愿，只想待在酒店。
我们无比契合。
我沉浸其中，一半欣喜一半忧虑。
欣喜自己拥有了她，却又贪心地不满她对我并无爱只有欲。
我知道她在利用我，但我甘之如饴。
我心里期盼着这是一个开始的契机，至少她能从周远澜那里抽离出来看见我了。
最后一天结束，我送她去了机场，我很想追问她现在把我当什么，想追问下一次见面是什么，可她眼里恢复如初的客套疏离将我的话堵了回去。
「谢谢你这几天陪我。」
最后，她留下这句话走得毫不留恋。
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理清这件事。
我需要做点什么，而不是继续像从前那样一味的隐忍。
在大学的时候，我和周远澜就是室友，经常见到夏诗年周末来找他。
彼时他们恋爱就谈得甜甜腻腻，周围的人时常打趣。
我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但偶尔看到两人手牵手在操场漫步，看到夏诗年蹦蹦跳跳在他面前欢笑耍宝，看到他们在校门口拥抱难分难舍……
我也不止一次涌出谈恋爱也不错的念头。
可一旦有女孩子来接近我跟我表白，我却想也不想地排斥拒绝。
朋友说是我眼光高，我尝试去欣赏别人口中那些漂亮优秀的女孩子，但无一例外，没有任何想谈情说爱的念头。
甚至在看到其他情侣腻歪的时候，我觉得无趣极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感兴趣的从不是恋爱这件事本身，而是夏诗年。
6
喜欢上别人的女朋友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花了好长时间消化这个事实。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刻意回避他们。
但我没料到夏诗年会让我引以为傲的理智和控制力全然瓦解。
明知这样是错的，却在听见舍友们提起她的名字时下意识调低耳机音量，会在周远澜跟夏诗年煲电话粥时假意出去经过，然后停在不远处悄然探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在夏诗年来学校的时候即便刻意回避不见，却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去搜寻她的身影。
看到她和周远澜亲密时，胸口窒闷钝痛的感觉也日益强烈。
心动克制不了，索性便放任了，反正他俩不分手我也不会有机会，再多的喜欢都会随着时间而消逝吧。
或许到毕业，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她了。
只是没想到毕业后，周远澜会有想加入我的工作室，跟我一起创业的想法。
理智告诉我该拒绝的，毕竟我的工作室已经形成，也不缺资金，周远澜加不加入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我还得分出一部分初始股份给他。
最主要的是，好不容易到了该划清界限的时候，那个影响我心绪良久的人或许即将在我生命中消失，我不必再煎熬……
无论如何，我都该拒绝他。
但我没有，我不但让他加入了工作室，还让他住进我家，美其名曰给他省点房租。
周远澜和旁人都觉得是我够义气，夏诗年此前也天真礼貌地感谢我对周远澜的关照，她以为我是个好人。
然而我的私心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仍旧没能从这个令我痛苦的漩涡中挣脱开来，但我也没有再妄想他们会真的分手，我只是在跟自己较劲，我想着等他们结婚后，我总该是会放下了。
但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如今的地步。
夏诗年走后，还不等我想好如何面对周远澜，他便提出要搬出去。
是了，不久前他就跟我提过现在手上比较宽裕了，打算自己出去住，不好再一直住我家打扰我。
他还半开玩笑地认为是他在，才导致我谈恋爱都不方便，寡了这么久他有责任。
我鼓起勇气主动给夏诗年发过几次信息，无非是慰问的闲话，夏诗年回复得很礼貌，好似那几日的温情是一场梦。
期间我旁敲侧击试探问过周远澜有没有跟夏诗年和好，答案是否定的，我也只是稍稍安心。
如今不过是从一个漩涡跳进另一个漩涡，我挫败地发现，即便他们分手了，我好似也无法得到夏诗年的青睐。
局势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这天周远澜跟我提出他要辞职，打算去夏诗年的城市发展。
我愣了，脱口问：「为什么？」
7
周远澜苦涩笑笑：「年年这次是铁了心要跟我分手，但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事到如今确实需要做一些更有诚意的举动，或许才能打动她。」
「我想这次跟她和好后就求婚，未来也不用再异地了。」
听完他的话，我脑袋一阵眩晕，强行冷静道：「既然她都已经下定决心了，你确定这样做她能回心转意吗？」
「我相信只要我足够坚持，她会原谅我的，毕竟我们这么多年感情。」
周远澜无比自信。
「那徐芊芊呢？」我犀利问道，「这段时间你和那位徐小姐关系很近，我以为你已经放弃夏诗年，要跟她在一起了。看得出来，那位徐小姐很喜欢你，而你并不怎么抗拒。」
「芊芊……不瞒你说，我曾经确实喜欢过她，但后来因为家世悬殊，这份喜欢就不了了之，这次她回来找我，对我表露了心意，我也确实有些心猿意马。」
「但经过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她到底只是我年少时不曾得到的一份执念，现实来看我们之间依旧不合适，但我跟年年的感情是无法切割的。」
「但……你对别人心猿意马，这件事已经踩了她的底线，她不会原谅你的。」
我语气笃定，不知是在说服他还是说服我自己。
周远澜愣了愣，微笑道：「没关系，我有耐心慢慢哄她，我了解年年，她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放下我的，更何况我和徐芊芊并未发生什么实质性关系。」
心头一团火气直窜。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如此自信地认为夏诗年一定会原谅他？
可这样的自信也是我羡慕的，这自信的来源不就是夏诗年爱他吗？
但他已经伤害夏诗年了，他已经不配再得到她的爱！
我心中不甘，有一瞬间冲动地想将我和夏诗年的事告诉他，让他死心，让他放弃。
到底是忍住了。
等到周远澜交接完工作离开的那天，我也迅速订了当天的机票，去找夏诗年。
总算来到那个萦绕我心间许久的地址，无疑激动又情怯。
但我更多的是害怕，怕自己来晚了，怕周远澜已经哄好了她。
怀揣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我站在了夏诗年家门口，她打开门的一刹那，脸上的表情是不耐烦的：「你到底想——」
话说到一半，看清楚是我以后，戛然而止，惊讶地瞪大眼：「怎么是你？」
「不然该是谁？」我轻声反问。
「不是，你怎么来了？！」
「周远澜来找你了吗？」
她迟缓地点了下头。
「不要跟他和好。」
「什么？」
「他在你和别人之间权衡之后选择的你，不值得再和好。」
大抵是我表情太严肃紧张了，夏诗年愣了好一会儿。
才扑哧轻笑出声，不以为然道：「我当然不会再跟他和好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我以为……」
8
「以为什么？以为他和以前一样，多哄哄我，我就心软了？」
我无声颔首。
「不可能的，失去一段这么多年的感情固然痛苦，但我的爱情里容不得摇摆不定的瑕疵。以前是我看得不清楚，以为周远澜真的多么爱我，现在想来，不过如此。」
「徐芊芊不是他的普通朋友，是他的白月光，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执念。只是因为家境悬殊，他高攀不上，才甘愿当朋友而已。」
「但这回徐芊芊和男友分手了，回来找他，又对他诉说了心意，所以他动摇了，不再坚定我跟他的感情。」
「他在二者之间优先选择了她，跟我分手这段时间他才认识到，对徐芊芊的感情只是执念，而且如今他们的家世依旧不匹配，加上徐芊芊在国外野惯了，未来也不可能多安分，想来想去还是我的性价比最高，更适合跟他结婚。」
听她平静地说着这些话，我有些惊讶。
「你都知道了。」
「周远澜比你先来一步，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我在原有的基础上再翻译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坦诚，会显得更有诚意，我会更容易理解他原谅他。其实刚回来那些天我确实很难过，也暗暗期待过他来哄我，但现在没有了，你说得对，他不值得。」
我仔细审视她的表情，见她是真的淡然松弛。
我悄然松了一口气。
夏诗年将我迎进屋，好笑地问：「你该不会专程赶过来就是为了劝住我吧？你也太善了，其实发个信息就行了，不必这么麻烦。」
「不，我来其实还有别的目的。」
「什么？」
我专注地凝视着她，缓缓道：「如果真的放下他了，那么能不能试着，看看我呢？」
多年压抑的情愫总算有勇气宣之于口。
我心跳如擂鼓，手心渗出了汗，无比紧张地等待她的回应。
夏诗年懵然反应了一会儿，恍然道：「你还想跟我睡？」
我：「……」
她扶着下巴浅浅思考片刻，坦然道：「上次的体验确实还不错，如今我也是正儿八经的单身，作为成年人有需求也正常，如果你想发展这种关系，也不是不能考虑。」
我黑了脸，咬牙道：「不是。」
「我不是对你一时性起，也不想跟你发展成肉体关系，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我想让你看看我，是想让你将我当成正经伴侣那样看看我。」
夏诗年的手缓缓垂下，嘴巴微张，瞪圆了眼，惊讶到有几分傻气。
半晌，发出一个音节：「啊？」
9
我摸不准她的态度，微微蹙眉，「不相信吗？」
夏诗年重重点了两下头，有些语无伦次，「这……那之前，你也没表露，我也没看出来你喜欢我啊。」
「大学时候就喜欢了，因为是暗恋，所以你当然看不出来。」我沉声道。
「那你也藏得真够深的……」
她尴尬地扯扯头发挠挠额角，很是不安。
「你跟周远澜毕竟是好兄弟，那次找你那啥我确实存在一点报复的心理，但事后我想想也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我破坏了你们的朋友情谊。」
「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从大学到现在，你还帮了他许多忙，所以事后我是有点后悔的，所以有些刻意躲着你。」
「而且，而且即便如你所说你是真的从大学时就喜欢我了，我在想你是不是也跟周远澜一样，如今对我只是执念作祟呢？」
夏诗年扯东扯西说了许多，我打断她：「你是在拒绝我吗？」
不等她回答我又道：「不必急着拒绝，我现在想要的只是一个靠近你的机会而已，并非要求你马上和我在一起。」
「对周远澜，我也并非多么重视这个朋友身份，和他关系近，也不过是为了能有多见你一面的机会罢了。」
「我并没有想过要去破坏你们，若是你们真的恩爱，即便你们走到婚姻殿堂，我也会祝福。但显然不是，我将这当作是上天给我的契机。」
「还有，我和周远澜是截然不同的，你对我来说不是单纯的执念，我从未停止过对你的喜欢，我的眼里从来没有容下任何其他人。」
「若是你想，我也可以顺你心意从浅薄的肉体关系开始发展，但你要知道，我的目的并不止于此。」
「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你光明正大的男朋友，甚至希望能结婚，能携手相伴一生。你至少给我一个，能好好看看我的机会。」
夏诗年被我说懵了。
我不清楚她有没有完全理解我的话。
她眼睛转啊转的，我真怕从她嘴里听到刀我心窝子的话，于是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对这里不熟，今天来得突然也没有订酒店，能收留我一晚吗？」
她犹豫片刻，轻轻颔首。
这一晚，我住在属于她的空间里，相安无事。
这趟过来，也就是为了确定她对周远澜的心意和表达自己的心意，既然目的达成，就不能逼得太急。
次日离开前我对她说：「我查了一下，这座城市的前景不错，我想将公司扩展迁移到这里，你对这里熟悉，到时候能请你帮助我吗？」
夏诗年顶着两个黑眼圈，吃着我给她订的早餐，不太自然地干笑两声：「唔，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毕竟你也帮助过我嘛。」
虽不知有几分真心几分敷衍，但听到这个回答，我也满意了。
「那就好，昨夜的话你可以慢慢消化，不必着急回复我，只要在我出现的时候，能尝试了解我就好。」
10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开始了两地奔波的日常。
打着工作的名号，干着异地恋愣头青的事儿。
但好在夏诗年并没有那么抗拒我。
我跟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好几次也擦枪走火暧昧非常，只是她始终不愿松口跟我确定关系。
我不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但我有耐心。
等把公司转移完成后，我也还算顺利地住进了她家。
夏诗年原话傲娇地说：「你又乐意干家务又乐意交房租，做饭也还不错，偶尔还能当床伴，我反正不吃亏。」
我俩的关系就差临门一脚戳破窗户纸时，周远澜却又出现了。
这天是夏诗年的生日，我拎着蛋糕和礼物回来，就撞见她和站在门口的周远澜说着什么。
那一瞬恐慌的情绪大于其他，这段时间以来，我俩再没提起过周远澜，好似有关这个人的事已经彻底过去，但我自己知道我在害怕在介怀。
我不愿窥见一丁点她心底还有周远澜的存在，但我也知道那么多的回忆是不可能完全消散的，而她迟迟不肯给我正名，也不乏有周远澜的缘故。
无论我怎么逃避，周远澜都像一根刺一样如鲠在喉。
而眼下，这根刺找上门来了。
「年年。」我冷不丁地出声。
周远澜回头看到是我，惊讶地失去了表情管理。
「沈北亭？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很想告诉他我就住在这里，却又克制地看了一眼夏诗年的脸色。
「我来给她过生日。」
周远澜蹙起眉，「你为什么要来给她过生日？你们——很熟吗？」
「我不能跟她很熟吗？」我反问。
夏诗年出声道：「周远澜你走吧，不是说了让你别再来找我吗？以后真的不要再来了。」
「可我，只是想来给你过生日。」他的手里也提着蛋糕和礼物。
夏诗年朝我挥挥手，我走过去，她拽着我对周远澜道：「看见了？有人陪我过生日了，你快走吧。」
周远澜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们：「你俩在一起了？！」
夏诗年已经很不开心了，我不希望她的生日情绪被影响。
将蛋糕和礼物递给她，我安抚地摸摸她的头：「你先进去等我。」
几乎是走出电梯的那一刹，周远澜就扑过来拎着我衣领给了我一拳。
我能躲，但没有。
他愤怒地质问我：「沈北亭！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撬我墙角？！」
我擦去嘴角的血迹，淡声道：「若是想撬墙脚就不会等到现在了。是你没有珍惜她，你们分手了，我才有的机会，何谈撬墙脚？」
「就算分手了那她也是我前女友，身为兄弟你怎么能跟我前女友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有什么规定说不可以吗？何况对我而言，你并没有那么重要，和你当朋友也不过是因为她而已。」
周远澜气得又要打我，这次被我躲过去，并反客为主制住他的胳膊。
他暴怒地叫嚷：「我真是错看了你！你这个小人！你明知我那么喜欢她，你怎么可以跟我抢？！」
「周远澜，清醒点，我没有跟你抢，若是你们相爱，我哪怕日日吞刀子般痛苦也会祝福你们。是你自己没有坚定不是吗？你会在她和其他女人之间摇摆不定，而我始终都只看得到她。非要说的话，我是该谢谢你给了我可乘之机。」
「你卑鄙！可那又怎么样，你一直以来都看到的，她有多爱我，她现在选择你都是为了报复我！她不会真心喜欢你的！」
我无谓笑笑，推开他：「没关系，她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眼看周远澜攥着拳头又要冲过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急迫的声音：「周远澜！你快走吧！别逼我报警！」
我冲周远澜微微一笑，他看向我身后的夏诗年，红了眼眶，失魂落魄地低头离开。
我转身朝夏诗年走去，「怎么下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
夏诗年轻轻触碰我受伤的脸颊，没好气道：「怕你们打起来，没想到他还真动手。」
「你也是，明明可以躲，为什么不躲？是早察觉到我了？」
我没吭声。
她又没好气道：「我知道你耍这些心眼子都是为了跟我要名分。」
闻言我微微有些慌乱，怕她也觉得我卑鄙，生气了。
刚要解释，她拉着我进电梯，漫不经心道：「这么想要给你就是了，以后别耍心眼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男朋友咯。」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神来后，欣喜若狂地抱住她，几乎热泪盈眶。
至此，那些隐晦热烈的爱终能得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