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十分左右,柳悦然懵懵懂懂地醒来,入耳便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个季节的雨很是频繁,有时轻灵得像是悦动的琴键,有时暴躁得像是发/情的野牛。
她撑起身体,四处看看,却没有看到刘不怀的身影。
她换上衣服,走到客厅,果然看到那道略显消瘦的人影坐在窗边抽烟,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窗外,旁边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
“你一夜没睡吗?”柳悦然担忧地问道。
“差不多。”刘不怀偏过头看看柳悦然,掐灭了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柳悦然走到盥洗室,打开了水龙头:“嗯……算是有吧?我在大学城附近也资助了一个福利院,如果可以的话……想让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你还真是心善……”刘不怀点点头,他倒是不缺这点时间。
柳悦然撇撇嘴,有些糟心地说道:“反正有钱也不知道用在哪儿……还不如做点慈善。”
“诶……这就是有钱人吗。”刘不怀托着下巴笑了笑,“不懂就问,柳大小姐资助了多少福利院?”
“大概……三十多个?”
柳悦然说完,就开始洗漱。刘不怀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雨幕,不再说话,实际上他有些反感柳悦然这样的人,因为她太温柔善良了,而这样的人,一般被大家称为“圣母婊”。
圣母婊是做不成什么事的,大多数时间,这种人只会坏事。
两个人草草吃了早饭,便赶到了大学城附近的福利院。一如既往有很多孩子,嘴里喊着“然然姐”,一副非常熟络的样子。
刘不怀躲在不远处,悄悄观察这里的孩子。这里和天京福利院的孩子有些不同,年龄差别有些大,从十七岁到六岁,人数也比较多。兴高采烈围在柳悦然身边的孩子终究是少数,大多数孩子还是不近不远地笑着,给人一种奇怪的距离感。
刘不怀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二楼走廊的窗口上,那里有个脑袋,不喜不悲地看着柳悦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是个男孩,脸色有些不健康地偏白,黑色的眼眸中透着一股空洞的寂寞,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一切,没有艳羡也没有欣喜,更像是……更像是观察蚂蚁搬家的小猫。
刘不怀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那个小家伙,和他有些像。
男孩不经意间别过头,看到了刘不怀,眯了眯眼,居然抬起了手,挥了挥。
刘不怀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然后缓步走过去。
柳悦然看看刘不怀,再看看窗口的男孩,忽然凑到刘不怀身边,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个……那个孩子的性格有些问题,你跟他相处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说话。”
刘不怀没有搭理柳悦然,只是走到了二楼,站在了男孩身边,目光落在楼下的孩子们身上。
男孩没有看刘不怀,只是把嘴唇抿成一条线,表情凝重得像是憋了什么心里话。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男孩先开了口。
“我叫赵无溪。”赵无溪小声说道,因为处于变声期,所以声音听起来哑哑的。
“邢苹吴彦祖。”刘不怀小声嘟囔道。
赵无溪有些嫌弃地咧开嘴,拿出手机按了几下,轻声说道:“我等你很久了。”
“有多久。”刘不怀问。
“大概三个小时。”赵无溪说着,踮了踮脚,但还是比刘不怀矮了一截,“因为等你,我拒绝了我喜欢女孩的邀请。”
“是吗。”刘不怀笑笑,“那以后可要抓住机会啊……话说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别人知道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赵无溪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水冲过了一边,自嘲地笑笑:“没事的,大家都知道我喜欢她。我撒谎了,她没有邀请我。今天是她的生日,她邀请了四十二个人,都是同班同学。”
“你们班一共多少人?”
“四十四个。”
“哦,那还好,还有一个没被邀请。”
“因为那个人就是她本人。”
刘不怀无奈地笑笑,氛围变得活泼了一些。毫无意义的对话让刘不怀进一步了解了这个小家伙,果然和他有点像,对别人的看法并不关心……这么描述并不准确,应该是对绝大多数事情都漠不关心。
不过……真罕见,这样的孩子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女孩。
刘不怀看向赵无溪的脸,稚嫩的脸庞上挂着几分阴郁,还有一种难言的……释然,眼中的从容和寂寞和他的外表格格不入。
“不用看了。赵无溪,16岁,初三,身高166厘米体重54公斤,性别男爱好女。四岁的时候被亲生父亲丢到这里,给我留了一个名字就走了。成绩不行体育不行人缘不行,不过饭量还好,现在正处于要升高一但是不得不辍学的焦虑之中。”赵无溪轻声说着,抬起头看着刘不怀的脸,“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刘不怀会心一笑,点点头:“有。你说你在等我。”
“哦,你说这个啊。”赵无溪继续看楼下的孩子,“前两天一个男人过来找我了,他说今天你会过来,让我看到你之后,跟他说一声。”
“男人?”刘不怀皱起眉,难道是尹景山?
不可能,尹景山怎么会采取这么弯弯绕的方式?
列克?
也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今天自己会到这儿?
“长什么样?”刘不怀问。
“没看到。”赵无溪摇摇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半夜去撒/尿的时候遇到他的,他蹲在窗外的歪脖子树上,戴着太阳镜、口罩和鸭舌帽,根本看不到脸。他还说,如果看到你了,就给这个人发消息。”
赵无溪说着,拿出手机给刘不怀看。
刘不怀盯着那串电话号码看了半天,忽然认出这是左舒的电话号码……
刘不怀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像是被看不到的线支配着行动,无时无刻不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像是一具可笑的木偶。
刘不怀最讨厌的电影就是《楚门的世界》,他觉得那些人真可恶,为了取乐,把一个人耍得团团转——不,那已经不是人了。
像是一条狼被拴上了铁链,经过了积年累日的折磨,它就是狗了。
欧阳丹丹,列克,左舒,“无眼”。
这次……他又变成了混乱的中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