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熟悉的汀城宁山镇，莫夕和顾朝已经没有资格穿上曾经被他们设计的那些衣服了。
穿上最普通最粗糙的短褐，莫夕和顾朝并排停在曾经的顾家门前。
那一张大写的“顾家”牌匾已经没有了，四个院子空落落的，仿佛春节时根本就不曾有人在这里过年。
曾经的顾家有多辉煌，今天的顾家就有多凄凉。
一家人离离散散，如今还有好多模特和下属们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由心底里，莫夕对他们有着深深的愧疚。
“都怪我们，明知道树大招风，却从来不知道遮掩本事，最后遭人嫉妒，落得这种下场。”
顾朝靠在曾经是顾家本院的门口，看着她，表情是故作的轻松。
“所以，莫小姐，现在的你还愿意跟着一无所有的顾先生吗？”
莫夕一笑，反问他，“那么顾先生，现在的你还愿意照顾一个一无所有还满身是伤的莫小姐吗？”
荒无人烟的小巷，时不时飘过几张红彤彤的春联碎片，莫夕和顾朝相对而立，不过三米的距离，两人仿佛相隔万里。
许久许久，他们相识一笑。
那么多日子都过来了，现在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呢？
顾朝拉起莫夕的手，帮她放下斗笠上的白纱，“莫小姐救命之恩，顾某自当以身相许。”
“我什么时候救过你了？我怎么不记得？”
“有，很多次。”
“可你也救过我很多次，按理说，我们都扯平了。”
“不会，我救过你，所以你也要以身相许才行。”
想多少年前，顾朝也曾像现在一样，年少轻狂，以为自己有经商天赋就毫不顾忌的锋芒毕露，最后差点儿落得一个破产的下场，好在有父亲帮忙兜着。
最后他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最终将撑起了家族的大半产业。
可在齐国，他又犯了曾经的错误，不是他自视甚高，是他轻看了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贵族杀人不犯法，这个时代的上层人，人人霸道狠毒。
他狠不起来，便落了下乘。
这个亏，他记住了。
宁山镇的某处，士淮捂着胳膊，拉着灵娘，略显艰难的坐起来。
“灵娘，你还好吗？”
灵娘背对着他，流着眼泪，点点头。
士淮捂着胳膊站起来，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拉起灵娘，“那我们就继续走，我们一定要找到顾爷和嫂子他们。”
几日前，当一群人闯进了顾家救了他们并帮助他们离开宁山隐姓埋名的时候，士淮毅然决然的决定去找顾朝和莫夕。
而灵娘，则决定要跟他走。
季母和季父哭着出来相送，一家人就此分别。
士淮要找顾朝和莫夕，是为了报恩，他们曾经给了士淮生存在这个世界的资本，等于救了他一命，这个恩，必须要报。
更何况，就在他们遇刺的时候，顾朝和莫夕却让他们先走，最后将自己落到了危险的境地，这份恩情，叫士淮怎么放得下？
匡昔从一开始就没有回过顾家，队伍被冲散之后，匡昔他们几人分开行动，分别引开了一部分人，匡昔就此没了踪影。
步尘，温华，缚正几人都是。
士淮不求别的，只求，他们都能平安。
宁山村的居猎户家。
居猎户端着一碗中药走进西屋，看了看床上人的情况，人还静静地躺着，丝毫没有动静儿，仿佛死了一般。
居猎户量量他的鼻息，松下一口气。
出来后，居大娘赶紧凑上去，“怎么样？人醒了吗？”
居猎户摇摇头。
“这孩子，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没醒！他要再这样下去，那哪还活的了啊！”
“你别说这些丧气话，总而言之，顾家对咱们有情分，咱们就应该帮他这个忙，先用汤药吊着吧，实在不行，过几天我在去镇上找大夫。”
居大娘有些担心，“步尘这孩子受的都是刀剑伤，而且我听说，顾朝和皇家的人做了生意，年前还去了皇宫里，这刚从皇宫里回来就遭了难，指不定是上面那些人搞的鬼，咱们去镇上，那万一暴露了他怎么办？”
居猎户急了，“那怎么办？那人总得救啊！不能总是这样拿药吊着命吧！”
两人一时无法儿。
好在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些银两，后来因为得安烈赏识，又多给了他们一些盘缠，还说了什么“有缘再见”的话。
所以，顾朝和莫夕现在完全有财力买两匹马骑着。
出发的后的第二日，天上就飘起了大雪，气温骤然下降，可莫夕还是想赶路。
为了御寒，莫夕特意给他们一人买了两个大氅。
顾朝相信，齐国肯定没有第二个人这么穿衣服。
于是一路上，他们收获了许多人诧异又看傻子似的眼光。
“矮油，这有什么关系嘛！只要咱们暖和就行啦！”
顾朝嘴角微抿，不说话。
听你的鬼！
“好啦好啦！你家娘子想去山上看看雪景，想的不得了，所以才这个天儿趁着下雪赶紧出去嘛。”
“结果，又怕你着凉，所以才买了两个大氅。”
顾朝斜瞥她一眼，一副“好的你说什么我都信”的表情。
宁山村的后山上，雪景果然如莫夕所期待的那样美丽。
漫山雪色，光秃秃的树干都被披上一层白衣。
因为人迹罕至，山上的雪是那么干净白透，纯洁，美好，犹如仙境。
前几天亲眼见证了一场屠、杀的莫夕瞬间感觉心灵都纯透了，她深吸一口气，又轻轻的全部吐出去。
清新的，冰凉的，是雪的味道。
路上不平，到处坑坑洼洼，可是被白雪覆盖着，很难辨认，所以马儿走得很小心。
不远处的白雪覆盖下，一片衣角露出来。
两人停下。
顾朝率先下了马，向那片衣角走去。
他的瞳孔陡然缩紧。
这是……这是！
“顾朝？是什么？”莫夕一边问着，一边也下马。
顾朝忙拉住她，“没事！不过是一只冻死的鹿罢了，我们走吧。”
久久得不到回应。
顾朝上了马，疑惑回头。
身后的莫夕，眉眼间有些隐隐的哀伤，她抬头，对着顾朝勉强一笑，“行，我们走吧。”
顾朝一滞，随即点头。
山上的雪景，好像不怎么美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