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难道,我昨日的感觉错了?她其实并非那般强势,只是我想错了?
应当是这样的。
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可怜美人罢了。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忍。
唉,她好惨。
被我这假太监欺负,还要受皇上责罚。
我端着托盘,朝她走去,恶狠狠地对她说。
“我这就让你当个浣衣宫女,尝尝宫中最苦最累的差事!”
说完,我将一件粗布宫女服朝她床上扔去。
取出藏在宫女服下的戏服,压低声音说:“穿上。”
云清歌显然愣住了。
“你不折磨我?”
我抚摸着好不容易托人从宫外带进来的戏服,“啊,为何要折磨你?”
云清歌垂眸,轻声道:“因我不听话,害你受了责罚。不如...让我好好伺候你,报答你的恩情。”
我一惊,“你...你怎能对一个太监说这种话!”
云清歌挑眉,“看来公公当真未经人事。”
可恶,太监未经人事不是很正常吗,虽然我是个假太监!
我恼羞成怒:“住口!”
“再说,我就真要折磨你了!”
云清歌抓住我的手,贴在她脸上。
“那你便折磨我吧。”
“求你,打我。”
怎会有人主动求人折磨自己!
我浑身发麻,但更奇怪的是,我竟有些莫名的快意。
糟了,我染上了奇怪的癖好。
这癖好,还能改掉吗?
改不改得掉我不知道,反正我在轻轻碰了云清歌的脸后,在水盆边搓了许久手掌。
总觉得方才碰到她脸颊时,那温软的触感久久不散。
云清歌这般清冷之人,怎会让我这般轻易碰她?
一定是我想岔了。
我私心想看她穿戏服的模样,便让她穿上了那件华服。
听闻她以前学过唱戏,便让她露一手,自己则替她洗起了衣裳。
云清歌背着我穿衣,轻声哼起了小调。
我一边洗着衣裳,一边配着哀怨的声音应和。
不久,云清歌穿戴整齐,凑来看我洗得满头大汗的模样,“我唱得如何?”
7.
满室水汽氤氲,她一袭戏服光彩照人,而我却灰头土脸地蹲在水盆边。
这般对比,倒显得格外有趣。
若我不是个无权无势的假太监,若我不是命运被那昏君掌控的可怜人,或许我还会动些心思。
我眨了下眼睛,将这般荒唐想法压下。
“很好。”我点头,压低声音道:“不如再演个悲剧,给外头听听?”
最好是那种凄婉动人的。
云清歌轻声应道:“我晓得了。”
好,那我们开始。
我放下手中的衣物,对她说:“开始吧。”
云清歌眼皮似是跳了下,当真开始演起了一出悲剧。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
这件戏服虽是托人从宫外带来的,却与她极为相称。
她身姿曼妙。
我感叹,如今宫里竟无人知晓还有这等才女。
哎,反正外头的人只能听到声音,看不见我们,云清歌不必真的洗衣服,演一演就是了。
不过穿上这戏服,我忽然来了兴致。
我戏精上身,演道:“你可服了?!”
云清歌双手一摊:“罢了罢了,我认输。”
有人配合演戏就是好,我更来劲了。
我掐住她的下巴凶狠地问:“下次还敢不敢对皇上摆脸色?!”
云清歌目不转睛地望着我,那眼神叫我心头一阵发虚。
良久,她道:“敢。”
我:不是,姑娘,你台词错了!
演累了,我直接在云清歌的榻上睡了。
她定是知晓我不会轻薄于她,想必能安心入睡。
可我却睡得不安稳。
或许是近来精神压力太大,我竟做了怪梦。
身上似是压着一个人,很重,怎么推都推不开。
不过压着我的是个仙子,声音婉转动听,将我亲得喘不过气。
我是怎知那是仙子呢?因我似乎听见她在低声吟唱,那歌声清越悦耳,直叫人心醉。
可恶,我做梦都与美人亲近了。
我是真的思慕女子了,毕竟装了这许久的太监。
更可恶的是,我在这深宫中不过是个假太监,我又不是那昏君,我哪来的机会与美人亲近。
挣扎着醒来后,我抱着锦被发愣许久,起身时发现额头上贴了块药布。
8.
哦,我这才想起来,额头被皇上砸的玉如意划破了点皮。
伤口处一片清凉,想是敷了药膏。
云清歌亲手为我包扎。
这样不起眼的小伤,她却细心照料。
她待人温柔,体贴入微。
本该有个好归宿。
可惜她偏偏入了皇上的眼。
皇上是天子,是这个世界地位最高的人,生来尊贵,性情乖张又多情,凡是被他看中的美人只能依附于他,若敢违逆便难逃厄运。
我这样的奴才,如何与天子相争?
我一无所有,只愿她少受些折磨。
她终究是皇帝看上的美人,若能顺从他,皇上宠幸她后她的日子或许会好过很多。
我走出房间,守在门外的侍卫已不见踪影,云清歌正在凉亭煮茶。
她唤我过去。
待我饮尽杯中茶,她含笑问道:“秦公公,你可知晓皇上为人?”
“宫中大小事,我都一清二楚。”
我在这深宫中虽是太监,可人缘很好,什么八卦都知道一点,可以说皇上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
“能否与我说说皇上的事?”
从皇上日常起居到宫中机密,我知无不言。
她听罢,伏案轻笑,肩头微颤。
我不解:“为何发笑?”
“随口一问,你便倾囊相告。就不怕我用这些消息谋害皇上?”
“要谋害便谋害吧,我不过是个奴才,皇上生死与我何干。”
她请我饮茶,我自当投桃报李。
或许这些话能让她看清处境。
或许她能挣脱命运的枷锁。
可惜好景不长,我终究要将她送入龙榻。
皇上刚去微服私访,很快就要回宫。
“秦玉,那美人可听话了?”
面对皇上的问话,我竟迟疑不语。
若说她已顺从,今夜她便难逃皇上魔掌。
我跪地不语,心中纠结不已。
守门的侍卫献媚道:“陛下,秦公公手段高明。奴才暗中观察多日,那美人定是被秦公公调教得服帖了。”
皇上闻言甚悦。
9.
他大步流星朝云清歌的寝殿走去,眼中闪烁着急切的光芒,仿佛迫不及待要将这朵娇花据为己有。
我心急如焚。
门被推开,云清歌以为是我,她正在练习新学的《霓裳羽衣舞》,轻声唤道:“秦公公,快来看我跳这支舞可有进步?”
见是皇上,她笑容顿敛,眼中尽是轻蔑。
皇上不敢置信,继续上前。
云清歌从袖中抽出一柄锋利短刃,手腕轻转,刀尖直指皇上。
“陛下当真要近前?”
天呐!
这丫头疯了!
竟敢以下犯上,还占了上风!
皇上站定,目光在云清歌与我之间游移。
“你们这是要造反?”
他猛地揪住我衣领,将我提起。
“你不是说她已臣服?怎地只听你的话?”
皇上眼中怒火中烧,突然一把扯开我的衣襟,“本以为你是个忠心的太监,莫不是个假太监,勾引朕的美人?来人啊,把他按住,验身!”
正当我绝望之际,侍卫突然闯进来:“陛下,有急报,军情紧急。”
皇上丢开我,急匆匆赶往御书房。
临行前,他警告我:“秦玉,这是最后机会。”
“若再教不好她,便送去冷宫。朕最讨厌不听话的女人。”
皇上要将美人打入冷宫。
那里阴森可怖,关押着许多不听话的妃嫔,她们日日在刑罚中煎熬,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皇上盼着下次归来,能见云清歌学会顺从。
我领她入内,愁眉不展。
云清歌看着墙上挂着的皮鞭荆条,还有各式各样的刑具,问道:“这是何处?”
我叹息道:“冷宫。”
傻姑娘还在好奇,这些可怕的东西不日就要用在她身上了。
10.
皇上朝政不顺,心情烦躁,若是一怒之下强行宠幸,我也无可奈何。
“云清歌。”我忽然下定决心,认真唤她,“我打算逃出宫去。”
这卑贱的差事我不想再做了。
我喉头发紧,目光落在她身上:“你……”
我想问她,可愿与我远走高飞。
可话到嘴边,我又不敢说了。
我不过是个低贱之人。
我既无权无势,又不聪明伶俗,若是她随我逃出宫去又被皇上捉拿,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我正出神时,云清歌忽然伸手解我衣带。
我心下一惊,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胸膛,每一寸肌肤都在她指尖颤栗。
我心下一惊:“云清歌,你要做什么?”
云清歌身子贴近,眼中含笑,似有深意。
“公公,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
我猛然意识到她是在勾引我!
这女子,竟敢如此大胆!
一瞬间,我所有悲伤难过都烟消云散。
我只想跟云清歌说道说道,这般事理应男子主动才是。
我推开她:“姑娘,你这般不妥,该由我来才是。”
云清歌却轻轻咬住我耳垂,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我浑身一颤,心跳如鼓,呼吸急促。
云清歌用发丝轻扫我脸颊:“让我来报答公公的恩情。”
我推开她:“不必如此。”
她贴近我耳边,“以往多亏公公照拂,今日让我好好服侍公公。”
浑身上下被她撩拨,我已软若无骨。
这女子,竟如此懂得勾人。
不行,我一定要主动。
我按住她的手:“这般事,理应我来主动才是。”
云清歌愣了下,随即缠绵地回应。
我想着都占了她这许多便宜,顿时生出了勇气。
我按住她想要亲近的脸:“云清歌,我打算逃出宫去。你可愿随我一道?”
她轻轻含住我的唇,意乱情迷地问:“随你走,你养我啊?”
那自然是要养的。
11.
云清歌本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若非家中被皇上抄没,她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我挺胸保证:“我养你啊!我会努力做工赚钱养你!”
她眼中带笑:“你养我?能养我到几时?”
我豪气冲天:“你要我养你到几时便是几时。”
“一辈子可好?”
我心中欢喜。
这般温柔体贴的美人,愿与我相守一生,这不是我的福分吗?
我立刻应:“自然可以!”
我听见她在我颈窝笑了许久才道:“那便劳烦秦公公养我一辈子了。”
我还未来得及欢喜,云清歌突然翻身将我制住。
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形势怎会如此轻易被扭转?
我轻声道:“美人,这般事应当是男子主动才是,你且躺着便好。”
她轻笑一声:“下次让你主动。”
我:?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对?
是我这段时间她看的戏折子不对吗,我面红耳赤。
云雨过后,云清歌取来温热的帕子,轻轻为我擦拭身子。
我忽然一惊。
我的伪装!
我不着寸缕,她轻轻擦拭我的身体。
“那日洗衣服,我便瞧出公公是个假太监了。”
我一惊:“你早就知道?”
“自然。”她眼中含笑,“那日见你手忙脚乱地遮掩,我便知道了。”
她目光灼灼,带着别样情愫,“你这般可爱,我如何舍得说破。”
我忽然感觉到,她比皇上还要难缠。
但她与皇上不同,她给我的是真心实意的疼爱。
这般宠溺,我倒也受用。
她为我整理好衣衫,轻轻将我揽入怀中,让我觉得这世间也不全是不好的。
我昏昏欲睡,计划着明日的逃跑之事。
她轻抚我的脸庞,凝视良久,忽问:“秦郎,你当真未曾与旁的女子亲近过?”
我一呆:“不曾。”
12.
云清歌:“难怪这么青涩。”
我面颊微红,她这是看不起我?
正欲开口反驳,云清歌却是轻笑:“我就喜欢你这样单纯。”
我心头一暖,却又觉不好意思。
夜里欢好太过,以致我一早定好的逃宫计划错过了时辰。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我找到云清歌:“云清歌!你怎么不叫醒我?!可知我们要逃——”
走出寝殿,只见云清歌立于庭院中央,冷眼俯视着眼前一切,仿佛皇上的江山都唾手可得。
而皇上,衣冠不整,面容憔悴,被侍卫按在地上。
云清歌走来依偎在我怀中:“可是睡得不够?我该早些处理完,免得你看到这等污秽之物。”
她看我时眼中尽是宠溺,看向皇上时却如同看着粪土。
皇上,竟比宫中走狗还不如了。
皇上看我的目光,先是疑惑,继而震惊,最后怒不可遏。
“你、你抢了朕的女人?”
“云清歌你竟敢夺朕的江山?!”
我冷哼一声:“她从未是你的女人,别不要脸。”
我极为不悦皇上用这等眼神看我。
皇上这般模样,莫非是被云清歌制住了?
云清歌如何做到的?她不过是个弱女子,怎能悄无声息便制服这般权势滔天的帝王?
此事容后再问,此刻我要仗势欺人一番,发泄这段时日的奴才怨气。
我抬手便要往皇上脸上掌掴。
云清歌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莫要让他爽了。”
我:???
云清歌直接将皇上的头颅踩在脚下,慢慢碾磨:“我还得谢你,助我除掉那对狼心狗肺的爹娘,将江山拱手相让,还有送我——”
她目光转向我,甚是腻歪。
我懂。
她是想说我。
我捂住她嘴,以眼神剐她,吩咐道:“速速了结,随后与我说个明白。”
云清歌当真雷厉风行。
一盏茶后,侍卫将狼狈不堪的皇上押走,又遣散了后宫嫔妃。
随后,云清歌倚在我腿上,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13.
原来,皇上的朝廷机密是我泄露的,还有皇上种种罪证,都是我告知于她的。
她以身为饵混入宫中,不想竟得我相助。
我也是个人才。
谁说我无用,我可太有用了!
“那你说的狼心狗肺爹娘又是何意?”
云清歌如何夺取江山那些事我其实不甚在意,我这等粗人听不懂那些权谋,我反倒更关心云清歌受的委屈。
她不是贵女吗,应当备受宠爱才是?
云清歌神色黯然:“遇见你之前,我活得像个提线木偶。”
“我发现所有人都要我做那娇弱无依的大家闺秀。”
“我的爹娘,从不理会我的心意。他们只教我琴棋书画歌舞,堆砌我的身价,仿佛就等着某日将我高价卖与人。”
“皇上,就是他们等的人。”
“他们都是没有灵魂的走狗。”
我懂了,她瞧不起这些趋炎附势之人。
可她对我却是全然不同。
我在她眼里看到的只有爱意和依赖。
我抱住她,“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你想要什么?我不似他们,我是真心待你的。”
云清歌说了许多,最后的落脚处,是我。
她这次流露出真心的害怕与不安,紧紧抓住我:“还有你,不准莫名消失。”
那般聪慧的她,定然察觉我与这宫中人的不同。
她没有追问我的来处,没有刨根问底,只愿与我长相厮守。
我擦擦眼泪,拍胸脯道:“放心!有我在,定不负你一片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