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左眼又开始流血了。
暗红色的血珠顺着颧骨滑落，在布满锈迹的金属地板上溅出细小的腐蚀痕迹。他蜷缩在通风管道的阴影里，用袖口胡乱抹了把脸，布料上立即浮现出荧光蓝色的数据流残影——这是非法神经接口的典型后遗症。
"第13次排斥反应。"他盯着袖口闪烁的代码，喉咙里泛着铁锈味。通风管道外传来机械警卫的扫描声，红蓝相间的光斑像毒蛇的信子般在墙面上游走。
「氧气存量：17%」
视网膜角落跳出的猩红数字让他瞳孔收缩。这个数值意味着，如果三小时内搞不到新的空气胶囊，他的肺部就会像破旧的风箱般停止工作。林夜摸了摸腰间瘪下去的金属罐，指尖触到昨夜搏斗留下的凹痕——那是为了半罐工业氧和垃圾场的鬣狗们干架的结果。
管道外突然响起熟悉的咳嗽声，三长两短。林夜拔出插在后颈的数据线，泛着绿光的神经纤维像活物般蠕动着缩回脊椎。他推开伪装成电路板的暗门，腐臭的空气裹挟着加密通讯的电流声扑面而来。
"夜哥，黑市价又涨了。"满脸电路纹身的少年递来一块透明平板，上面的数字让林夜咬紧了后槽牙，「1标准氧单位=3000信用点」。而昨天还是2500。
"老狐狸又抬价？"林夜的声音比生锈的齿轮更哑。
"说是上层区在搞‘纯净呼吸权’拍卖。"少年指了指头顶。透过交错的管道缝隙，能看见数百米之上的地面穹顶，那里漂浮着巨型全息广告——「新纪元终极争霸赛！胜者将获得永久氧气配给权！」
林夜的左眼突然刺痛起来。在生理性泪水模糊视野的瞬间，他看见0.5秒后的未来：三个穿防化服的人影正从3号通道包抄而来，他们胸前的公司徽标像腐烂的金属花瓣。
"条子！"他猛地拽倒身旁的氧气罐堆，钢瓶碰撞的巨响中，视网膜上闪过一串异常数据：
【神经同步率突破阈值：117%】
【异常协议X-11激活】
世界在刹那间变成由绿色代码构成的网格。飞溅的金属碎片凝固在半空，防化服举起武器的动作分解成12帧画面。林夜下意识侧头，一发麻醉弹擦着他太阳穴掠过，在墙上炸开荧蓝的神经毒素云雾。
"这他妈..."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每根手指都缠绕着数据流光。时间流速恢复正常时，三个警卫已经叠罗汉般昏倒在通道里，他们的防护面罩上整齐排列着手指状的熔穿痕迹。
纹身少年张大的嘴里能看到改造过的金属臼齿："你刚才...动作快得像开了加速挂..."
林夜没有回答。他弯腰捡起警卫掉落的空气胶囊，左眼视野里却突然弹出不属于任何系统的提示框：
【检测到适格者】
【锈铁王座协议启动】
【倒计时：71:59:59】
胶囊在他掌心发出不详的咔嗒声，内部气压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归零。而更远处，整座地下城的氧气管道同时响起泄压的尖啸，就像某种巨大生物垂死的哀鸣。
空气胶囊在林夜掌心彻底瘪下去的瞬间，整条隧道的应急灯同时爆裂。黑暗如粘稠的石油灌进通道，只有他左眼里跳动的数据流提供着幽绿的光源。
"跑！"他拽住纹身少年的衣领向后翻滚，原先站立的位置突然刺出三根金属探针，闪着高压电的蓝光扎进地面。黑暗中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是公司最新型号的"清道夫"猎杀机器人——专为地下城设计的刽子手。
林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绿色代码再次浮现。这一次，他看清了数据流中隐藏的规律：清道夫的攻击轨迹被分解成明黄色的预测线，像一张蛛网般在视野中展开。
【神经同步率：134%】
【协议X-11运行稳定】
"低头！"他按下少年的脑袋，自己却迎着机械触须冲了上去。在千分之一秒的间隙里，林夜看到清道夫核心处旋转的红色齿轮——那里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空隙。他的手指比思维更快地刺入，数据流光顺着指尖涌入机器内部。
世界突然安静了。
清道夫的金属外壳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蓝光从裂缝中渗出，在林夜面前拼凑成一段他从未学过却能理解的文字：「指令覆盖：优先击杀目标已变更」。三根金属触须猛地调转方向，刺穿了从后方包抄过来的防化服警卫。
"你...你对它做了什么？"纹身少年声音发颤。
林夜看着自己泛着数据流光的指尖，那里正在渗出真实的血珠。还没等他回答，整条隧道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崩裂的管道中喷出浑浊的液体。是地下城的循环水系统被切断了——公司宁愿毁掉这个区域也要灭口。
"走维修井！"纹身少年撞开侧壁的检修面板，"去老库克的诊所！你的眼睛..."
林夜最后看了一眼瘫痪的清道夫，机器核心处有个模糊的烙印：X-11。和他神经接口的异常协议编号相同。这个发现让他胃部抽搐，但喷涌而来的污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
他们在迷宫般的维修通道里爬行了二十分钟，黑暗中只有少年植入式耳蜗发出的微光指引方向。林夜的左眼持续传来灼烧般的痛楚，视野边缘不断闪现破碎的画面：某个白色房间、插满管线的培养舱、穿着防化服的研究员...
"到了。"少年撬开一道生锈的闸门，腐臭的空气里混合着乙醚和焊锡的味道。这是个由废弃医疗舱改造的地下诊所，墙上贴满神经接线的解剖图，手术台上散落着沾血的工具。
"库克！快看看他的眼睛！"
阴影里走出个驼背老人，右臂是完全由数据线编织成的义肢。他直接用金属手指扒开林夜的眼皮，微型探针从指尖伸出刺入虹膜。剧痛让林夜眼前发黑，但老人突然僵住了。
"X系列..."库克的声音像生锈的磁带，"他们居然真的完成了人体实验..."
诊所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林夜通过老人的瞳孔反射，看到自己左眼变成了由不断流动的绿色代码构成的数据漩涡。
黑暗持续了三秒，随后诊所的备用电源启动，昏黄的应急灯在头顶闪烁。库克迅速收回探针，金属指尖滴落着混合了林夜血液的淡蓝色冷却液。
"把门封死。"老人低声命令，纹身少年立刻拖来生锈的金属柜抵住入口。
林夜的眼球仍在灼烧，视野里跳动着无法解析的乱码。他抬手想揉眼睛，却被库克一把抓住手腕——老人的义肢数据线突然活了过来，像蛇一般缠上林夜的手臂，刺入皮下神经接口。
「神经链路强制接入中……」
剧痛如电流般贯穿全身，林夜的意识被拖入数据洪流。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回：
· 白色实验室，培养舱里漂浮着数十具与他面容相似的躯体；
· 防化服研究员手持平板，上面显示着「X-11协议：时间感知模块加载中」；
· 爆炸的火光，警报声刺破耳膜，有人大喊"实验体逃逸了"——
"呼吸！"库克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林夜剧烈咳嗽着，发现自己瘫倒在地，冷汗浸透了衣服。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老人声音嘶哑，义肢的数据线仍连接在林夜后颈的接口上，"X系列是量子意识投射实验的失败品……理论上不可能有活体幸存。"
林夜张了张嘴，却突然听到诊所外传来金属摩擦声——是清道夫机器人的触须在刮擦墙壁。不止一台。
"他们追踪到我了。"他挣扎着坐起，左眼的数据流突然聚焦，穿透墙壁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六台清道夫正呈扇形包围诊所，它们的核心齿轮全部刻着X-11的烙印。
库克脸色骤变，猛地扯开地板上的暗门："下去！直通废弃地铁隧道！"
纹身少年率先跳入黑暗，林夜却犹豫了："那些机器人会杀了你——"
"我活得够久了。"老人从手术台下抽出一把改装过的等离子切割枪，枪身上刻着「纪念新纪元前最后的罢工」，"但如果你真是X-11的适格者……"他顿了顿，数据线突然刺入林夜的左眼接口，"那就看看这个。"
「记忆数据包传输中：坐标37.8%#废弃服务器农场」
剧痛中，林夜看到一段模糊影像：地下三百米处，生锈的服务器机架上插满神经链接舱，其中一个舱体闪烁着和他左眼相同的数据流光。
"现在滚！"库克一脚把他踹进暗门。坠落前的最后一瞥，林夜看到老人义肢过载爆出的电火花，以及清道夫刺穿门板的金属触须——
黑暗吞没了一切。
林夜在坠落中蜷缩身体，后背重重砸在潮湿的水泥地上。黑暗笼罩四周，只有左眼的数据流在视网膜上投射出幽幽绿光。
「高度：12.4米」
「生命体征：稳定」
「检测到未知信号源——37.8%#废弃服务器农场」
纹身少年从阴影里爬出来，吐掉嘴里的血沫："妈的，库克老头真狠……"
林夜没说话。他的左眼仍在灼烧，库克传输的坐标像烙印般刻在脑海里。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清道夫们正在拆解诊所。
"我们得离开地下城。"少年压低声音，"公司已经锁定你了，他们会把整个贫民区翻过来。"
林夜摇头，左眼的数据流突然聚焦，穿透层层混凝土看向地底更深处："不，我们要下去。"
"你疯了？下面只有辐射废墟和——"
"服务器农场。"林夜打断他，"库克给了我坐标。"
纹身少年突然沉默。他的义眼在黑暗中闪烁两下，最终咬牙点头："行，但得先去搞两套防护服。下面的辐射量能让人三分钟内烂成渣。"
他们沿着废弃地铁隧道前进，黑暗中不时传来啮齿动物逃窜的窸窣声。林夜的左眼持续解析着环境数据：
「空气含氧量：9%——建议减少说话」
「辐射指数：127μSv/h——安全上限的60倍」
「检测到加密通讯频段——公司巡逻队活跃中」
拐角处突然传来机械关节转动的咔嗒声。林夜猛地按住少年肩膀，两人紧贴墙壁。三秒后，一台履带式侦察机器人驶过，它的扫描光束像探照灯般扫过隧道。
"新型号TS-9，"少年用唇语说，"搭载热成像和神经波探测。"
林夜点头，左眼的数据流突然重组——他看到了机器人的行动轨迹预测。在侦察机器人转身的瞬间，他拽着少年冲过警戒盲区，钻进侧面的排水管道。
腐臭的污水没过膝盖。纹身少年突然开口："你知道X-11是什么，对吧？"
水流声掩盖了大部分音节，但林夜还是听清了。他停下脚步，左眼的数据流剧烈波动："你早就知道？"
"只是听说。"少年掀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的条形码烙印，"我们这批义体改造孤儿，都是公司早期实验的副产品。但X系列……"他顿了顿，"那是量子意识投射的核心项目，据说能让人类在虚拟世界永生。"
林夜想起记忆碎片里的培养舱。他的胃部抽搐起来："所以我是……"
"实验体。或者说，唯一成功的逃逸者。"少年突然指向管道尽头，"到了。"
锈蚀的铁栅栏外，是地下城最危险的区域——黑市防护装备交易点。五个全副武装的佣兵把守着入口，他们头盔上的猩红独眼标识，宣告着这是"锈铁兄弟会"的地盘。
"准备好你的数据眼。"少年从靴筒抽出把纳米陶瓷刀，"我们要硬闯了。"
锈铁兄弟会的守卫同时转头，头盔下的红外扫描器在黑暗中亮起血红色的光点。林夜能听到他们动力装甲运转的液压声——这些家伙的义体改造率至少在80%以上。
"两个小老鼠。"为首的守卫抬起改装过的左臂，电磁步枪的充能声在管道里嗡嗡回响，"知道擅闯兄弟会地盘要付什么代价吗？"
纹身少年突然笑了。他手指一弹，纳米陶瓷刀旋转着插进对方头盔的呼吸滤网："代价是这个——"
林夜左眼的数据流轰然炸开。
世界瞬间变成由绿色网格构成的慢动作画面：
· 电磁步枪的等离子弹道被分解成0.3秒后的抛物线；
· 守卫们颈部义体的冷却管闪烁着过热弱点；
· 天花板锈蚀的钢筋承重系数正在跌破临界值——
他的身体先于思维动了起来。
第一秒，林夜侧身闪过电磁脉冲，灼热的蓝光擦着他耳际射入污水，炸开一片带电的水雾。
第二秒，他抓住弹起的纳米刀，数据流顺着指尖涌入刀刃，刀身突然迸发出高频震荡波。
第三秒，震荡刀划过守卫的颈部冷却管，淡蓝色的液态氮像动脉血般喷溅而出。
"你他妈——"另一个守卫刚抬起武器，头顶的钢筋突然断裂。林夜在数据流中预见的坍塌准时发生，两吨重的混凝土块将三名守卫直接砸进污水深处。
最后两人转身就跑，但纹身少年早已绕到后方。他袖口射出的微型电击针精准命中他们的脊椎接口，守卫们像断线木偶般栽倒。
寂静重新降临。
少年弯腰扒下一套完好的防护服扔给林夜："你的数据眼……刚才在控制纳米刀的频率？"
林夜没有回答。他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些数据流正在皮下血管里游走，像某种寄生物。左眼视野边缘，新的提示框不断闪烁：
「外部设备同步率：89%」
「量子纠缠效应检测中……」
「警告：神经超载临界点剩余17分钟」
"我们得快走。"他套上防护服，面罩的HUD立刻被染成淡绿色，"我的身体……在崩溃。"
穿过交易点的废墟时，林夜注意到墙上斑驳的涂鸦——那是个被划掉的X形标志，下面潦草地写着"他们从数据深渊回来了"。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的左眼能看出涂鸦颜料中含有微量的放射性同位素，半衰期刚好是11年。
"到了。"少年撬开电梯井的检修门，"下面就是辐射区，但有条安全路线可以通到——"
电梯缆绳突然断裂的巨响打断了他。
林夜在坠落前抓住钢索，左眼的数据流疯狂刷新着生存概率：
「自由落体时间：4.2秒」
「撞击致死率：93%」
「检测到下方电磁场异常——」
然后他看到了。
在电梯井底部，三十米深的黑暗尽头，有片诡异的蓝色光晕正在脉动。那光芒的波动频率，和他左眼里的数据流完全一致。
"服务器农场……"林夜在呼啸的风中大喊，"下面就是库克说的坐标！"
钢索突然剧烈震动。抬头望去，十几个猩红的光点正沿着井壁飞速下降——是锈铁兄弟会的追兵，他们装甲背后的喷气背包喷射着幽蓝的火焰。
纹身少年突然割断了自己那边的缆绳。
"记住！"他在下坠中抛来某个金属物体，"如果看到'她'……把这个插进主控终端！"
林夜接住的是一枚生锈的神经接口插头，上面刻着细小的字迹：
「致最后一个清醒者」
林夜在坠落中握紧那枚神经接口插头，钢索在掌心摩擦出灼热的血痕。电梯井的黑暗被下方涌动的蓝光撕开，气流裹挟着金属碎屑拍打在他的防护面罩上，发出细密的撞击声。
「自由落体时间剩余：3.2秒」
「检测到强电磁干扰——神经同步率突破临界值」
左眼的数据流突然暴走，视野被撕裂成双重影像：现实中的电梯井壁飞速上掠，而另一重画面里，他正站在某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脚下是无数纠缠的数据光缆。有个女人的声音在静电噪音中忽远忽近："协议X-11最终阶段……记忆锚点确认……"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林夜在混沌中本能地蜷缩身体，防护服背部的缓冲气囊在撞击前0.03秒自动充气——
轰！
他砸进某种凝胶状物质里，粘稠的蓝色液体瞬间吞没了整个身躯。面罩HUD疯狂报警：
「冲击吸收率：92%」
「检测到生物活性纳米流体——来源未知」
「警告：神经链接强制建立中」
液体突然变得透明。林夜看到自己悬浮在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球形空间中央，四周墙壁由无数六边形数据舱拼接而成，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
人。
数以千计的赤裸人体，后颈延伸出的光缆像水母触须般汇聚到空间底部。他们的面部在幽蓝液体中呈现出诡异的宁静，有些人甚至带着微笑。
"欢迎回家，适格者。"
声音从正前方传来。林夜挣扎着转身，看到球形空间的底部矗立着一座由服务器堆砌的金字塔，塔顶站着个穿白色研究服的女性全息投影。她的左眼和林夜一样，流淌着绿色的数据光。
「识别：Dr.艾琳·陈，量子意识项目首席」
「状态：已注销（新纪元7年）」
全息影像抬手轻点，林夜突然被拉出纳米流体，重重摔在金属地面上。他咳出带着电火花的血沫，发现纹身少年正被四台清道夫机器人按在服务器塔基座上，其中一根金属触须已经刺入他的脊椎。
"别动。"Dr.陈的投影走到林夜面前，手指划过他流血的左眼，"你携带的X-11协议比预计的活跃度高37%，这很……有趣。"
林夜突然暴起，数据流在拳锋凝聚成高频震荡波。但拳头直接穿过了投影，砸在后方服务器上爆出一片电光。
"物理接触对我无效。"Dr.陈的影像在他耳边低语，"但你猜猜……"她的手指突然实体化，刺入林夜后颈的神经接口，"对这里有效吗？"
「强制数据洪流入侵」
「记忆防火墙崩溃」
「核心协议检索中……」
剧痛中，林夜看到走马灯般的画面：
· 白色实验室里，Dr.陈将某个芯片插入婴儿时期的他的左眼；
· 爆炸前夜，某个模糊人影将他塞进逃生舱；
· 地下城的垃圾场，库克从废墟里挖出还在抽搐的神经舱……
"原来如此。"Dr.陈抽回手指，"你是第七次实验唯一的幸存载体。"她的投影突然分裂成十几个相同的人影，将林夜包围，"现在，让我们完成最后的意识上传——"
"你他妈……忘了这个！"纹身少年突然嘶吼着举起那枚生锈的神经插头，狠狠扎进主控终端。
整个球形空间剧烈震动。六边形数据舱一个接一个爆裂，漂浮的人体像断线木偶般坠落。Dr.陈的投影开始扭曲，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少年："你怎么会知道后门程序的物理密钥？！"
少年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烙印的条形码——和林夜之前在诊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因为老子也是实验体！"他狞笑着转动插头，"X系列第零号——原始载体！"
蓝光骤然大盛。林夜左眼的数据流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向服务器塔，在空气中凝结成巨大的绿色锁链，将Dr.陈的投影层层缠绕。他听到无数声音在脑海里嘶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后汇聚成同一个词：
「解放」
当光芒熄灭时，林夜发现自己跪在干涸的纳米流体池底。服务器塔已经坍塌，露出核心处那个让他血液冻结的东西——
一具浸泡在培养液中的女性躯体，后颈插满光缆，左眼是和林夜完全相同的数据漩涡。
纹身少年拖着断腿爬过来，扔给他一把从清道夫身上拆下的等离子切割器："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们根本不是要逃出地下城……"
他咳着血沫指向头顶。透过破碎的穹顶，能看到数百米之上的地面穹顶——那些漂浮的全息广告此刻显出真容：
「新纪元终极争霸赛」
「胜者将获得Dr.艾琳·陈的完整记忆数据」
"整个比赛……"少年惨笑着按下林夜防护服的氧气净化按钮，"都是为了捕获她流窜在量子网络里的意识碎片。"
林夜看向自己逐渐数据化的左手，突然意识到更可怕的事实：
「神经超载倒计时：00:00:00」
「检测到永久链接请求——是否接受？」
林夜盯着自己逐渐数据化的左手，指尖已经化作流动的绿色代码，像被风吹散的沙粒般向上飘散。神经超载的倒计时归零，视野中跳出的链接请求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永久链接请求——来源：Dr.艾琳·陈（主意识载体）」
「是否接受？」
纹身少年挣扎着爬到他身边，染血的手指在防护服臂甲上敲出一串摩斯密码：「拒绝！她会占据你的身体！」
但林夜的目光无法从服务器废墟中的那具躯体上移开。培养液中的Dr.陈看起来不过三十岁，苍白的皮肤下流动着细微的数据光，左眼的数据漩涡比他的更加深邃。最诡异的是，她的胸口正在起伏——这具躯体还活着。
"她把自己分割了。"少年突然说道，声音因为疼痛而扭曲，"意识上传到量子网络，肉体留在这里当锚点……"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闪着金属碎屑，"我们得烧了这鬼地方。"
林夜刚要伸手扶他，整个球形空间突然震动起来。穹顶的裂缝中坠下大块混凝土，砸在干涸的纳米流体池里扬起一片蓝色尘埃。更可怕的是，那些原本漂浮在数据舱里的人体，此刻正像提线木偶般抽搐着站起。
「检测到群体神经信号激活」
「识别：X系列次级载体（1-1000号）」
第一个"苏醒"的是个瘦削的年轻男性。他摇摇晃晃地走来，裸露的皮肤上浮现出和林夜相同的数据流纹路。当他的手指碰到林夜的面罩时，一段记忆碎片突然强行涌入：
——白色实验室里，这个年轻人被绑在手术台上，Dr.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X-7号，今天我们要测试时间感知模块的极限阈值……"
"别看他们的眼睛！"少年用尽力气将林夜拽开，"这些都是失败的实验体，意识早就被陈博士吃掉了！"
越来越多的躯体围拢过来。林夜左眼的数据流开始不受控制地与周围共鸣，视野中浮现出数百个重叠的预测轨迹。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些行尸走肉正在本能地寻找新的宿主。
"用这个！"少年塞给他一个从清道夫残骸上拆下的等离子核心，"扔到服务器塔基座去！"
林夜接过的瞬间，核心表面的辐射警告符号突然在他眼中重组，变成了另一段信息：「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计划成功了——E.C.」
又是那个署名。和神经插头上刻的一模一样。
没时间思考了。他冲向正在坍塌的服务器塔，途中不断有苏醒的实验体试图阻拦。左眼的数据流此刻变成了武器——林夜发现自己能预判他们每一个动作的0.5秒前兆。
第一个，他侧身闪过抓挠，手肘击中对方颈部某个闪烁的神经节点；
第二个，他抓住对方手腕，数据流顺着接触点反向入侵，让那具躯体瞬间僵直；
第三个……
当林夜终于冲到基座前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
Dr.陈的肉体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无神的眼睛正直勾勾"看"着他。更恐怖的是，她的嘴唇正在蠕动，发出电子合成般的声音："为……什么……要抵抗……我们本可以……永生……"
林夜毫不犹豫地将等离子核心按进基座的能源槽。
超高温的蓝白色火焰瞬间吞没了整个服务器塔。Dr.陈的肉体在火中扭曲，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下面由纳米机械构成的肌肉组织。但最诡异的，是她突然露出的解脱般的微笑。
"谢谢……"火焰中的嘴唇翕动，"解放……我……"
爆炸冲击波将林夜掀飞。他在空中看到那些苏醒的实验体一个接一个倒下，数据流从他们眼中溢出，在空气中汇聚成一条绿色的光河，盘旋着升向破碎的穹顶。
他重重摔在纹身少年旁边。两人眼睁睁看着整个球形空间开始崩塌，蓝色纳米流体蒸发成有毒的雾气，而那些光流在穿过穹顶裂缝时，突然被某种无形的屏障拦截——
地面上，全息广告牌上的「新纪元终极争霸赛」字样闪烁了一下，变成了「量子意识收割进度：97.8%」。
"妈的……"少年咳着血笑起来，"我们都被骗了……比赛只是个幌子……她真正想要的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根从阴影中射出的金属触须突然刺穿了他的胸膛。林夜转头，看到最后一台完好的清道夫机器人从废墟中爬出，它的外壳上布满了实验体们留下的抓痕，独眼摄像头闪烁着不自然的红光。
「检测到异常指令源」
「识别：锈铁兄弟会最高通缉目标——'教父'」
机器人的胸腔装甲突然打开，露出里面浸泡在培养液中的——
一颗人类大脑。
"精彩的表现，X-11。"大脑周围的发声器传出沙哑的男声，"我是这个地下城的真正管理者，也是艾琳·陈的前夫。"
林夜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数据化的左手已经蔓延到肩膀，使他半边身体失去知觉。
"你以为自己摧毁了什么？"大脑在培养液中微微颤动，"那只是她留下的一个冗余备份。真正的量子意识网络早就通过比赛渗透到全球——每个参赛者都是她的潜在载体。"
清道夫的触须突然刺入地面。整个球形空间的全息投影系统被激活，显示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地面上，那些参加终极争霸赛的玩家们，此刻全都僵立在原地，左眼闪烁着和林夜相同的数据流。
"她赢了。"大脑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崇拜，"当最后一个适格者链接入网，所有分散的意识碎片就会重组……"
投影切换到某个林夜从未见过的白色房间。数百个培养舱排列成环形，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Dr.陈的克隆体。
"欢迎来到人类进化的终点。"大脑的脑电波突然变得亢奋，"没有死亡，没有肉体限制，只有永恒的数据意识在无数载体间自由流动！"
林夜的视野开始模糊。数据化已经蔓延到颈部，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分裂——一部分仍困在这具残破的身体里，另一部分却已经顺着某种无形的链接，流向某个浩瀚的网络。
在最后的清醒时刻，他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用还能动的右手，他猛地抓住清道夫暴露的大脑容器，将自己左眼的数据流全部灌入——
「神经链接强制建立」
「协议X-11最高权限激活」
「目标覆写：终止量子意识网络扩散」
大脑发出非人的尖叫。培养液沸腾起来，清道夫的金属躯体像发疯般抽搐。林夜感到某种庞大的存在突然"注视"向自己，那目光来自网络深处的每个节点，来自地面上每个被控制的玩家，来自——
某个正在苏醒的终极意识。
"不……可能……"大脑的声带模块熔毁了，"你怎么能……反向入侵……主网络……"
林夜没有回答。他的意识正在数据洪流中解体，最后的画面是纹身少年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个刻着「致最后一个清醒者」的神经插头，插进了清道夫的控制端口。
世界在绿色的数据风暴中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