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于他就像久途的旅人找到了一个栖息的驿站。
但他依旧不能停止奔跑。
附中的通知书下来的时候,白苓说给他在附中边买了房子,让他搬到那边去住。
傅予深几乎可以想象那一眼看到头的日子。每天一个人上学、回家。
甚至没有傅宅的奶奶,没有轻手轻脚的佣人,更没有那个笑眼弯弯的小姑娘。
静得发慌。
于是他选择了住校,至少还有点人气。
但这就意味着,他见到阮笙的机会更少了。
高中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迫切希望走快一点。
是不是跨过这道坎,就能喘口气,就能回去陪着小姑娘长大。
他再一次争取到了保送,小姑娘也要上高中了。
他曾听阮婧和她朋友谈起阮笙,语气轻蔑地说她要考附中。
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他逃了奥赛训练营,送小姑娘中考。
但她明显对他生疏了好多。
心中是说不清的苦涩,但他依旧想陪她中考。
小姑娘上了高中后,变化大得惊人。
那时候他待在学校的时间很少,但依旧能从同学的口中听说高一新来的那位校花。
他见到她的那一次,当真是……漂亮极了。
在人群熙攘的小卖部,一眼就能看到她。褪去了脸上的婴儿肥,身材高挑纤细,皮肤白得能发光,看过去就再难移开视线。
就连买牛奶都能有人帮她刷卡。
傅予深不愿承认他的酸涩与嫉妒,也无法解释自己冲上去刷卡这种行为是否幼稚。
但好像,她待他更生疏了,和那位男生并无不同。
一瓶牛奶的价钱算得清清楚楚,就连他提出的补习也拒绝得干脆利落。
他心里泛空。
原来他在她心里真的了无痕迹。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真的什么也不是。
而那些却是他守着的珍贵。
之后,他骄傲的自尊让他没有再去找她。
但再一次见面发生的事,却让他最后一点体面也消失殆尽。
他的出生就是一场闹剧,傅宏和白苓谁都不想要他,似乎只是利益催化下的产物。
傅予深想,他这些年来的努力到底有什么价值。这样狼狈的一面,偏偏就被她看见。
但也只有她,在那种时候仍然愿意站在他身边,用以所有人为敌的底气,说他永远是天之骄子。
那时候,他明白,他不是。
他早已经为她俯首称臣。
但小姑娘却转手就亲近上了季予初,一瞬间让他清醒。
她总是这样,每每他以为更进一步时,她就能退出去好远。
而且。
为什么偏偏是季予初呢。
傅予深站在原地等了两年,等着小姑娘长大,等到她和季予初在一起。
等到她说他永远比不上季予初,等到自己孑然一身,背井离乡,与她渐行渐远。
远在美国的几年,有时候他是真恨,恨自己忘不了那没良心的小姑娘。
还是会悄悄关注她的动态,又在得知她即将与肖瀚联姻时慌了神。
傅予深阖眸,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胸腔里的不甘和妒火越烧越旺。
一种即将失控的,黑暗的情绪一下一下冲击着理智。
他真的等了太久了。费尽心思,机关算尽,让她顺理成章,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她必须是他的,完完整整,自内而外。
傅予深睁开眼睛,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口的纽扣,黑眸一眼望不到底。
他起身,缓缓迈步上楼。
阮笙已经洗完澡,等了很久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以往这时候,傅予深肯定已经要睡觉了,他的作息一向十分规律。
但今天却没有一丝动静。
阮笙心缓缓沉了下去,想到傅予深冷冰冰的话语,和依旧扔在车内夹缝里的手链,又烦闷又委屈。
傅予深永远不知道,当他刻意冷淡时,有多么不敢让人接近。
本来就疏离的气质,因为他冰冷的情绪,泛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更别提他说的话,多么伤人。
阮笙原先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在触及他的眼神后,尽数冷却。
到现在,傅予深索性不来了,或者根本烦于见到她。
阮笙疲惫地靠在墙壁上,仰头看着贴着西方油画的天花板,“啪”得一声关了灯,在黑暗中,将眼中的脆弱逼了回去。
就在这时,房门外突然传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不同于往日仿佛经过计算般的轻巧,这个明显失了控。
阮笙心里一跳,一偏头,正好和推开门的傅予深对个正着。
隔着几米,阮笙就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气,不难闻,反而带着让人眩晕的魅力。
此刻他侧身倚靠在门边的墙壁上,胸前衣襟微敞,黑如浓墨的双眸在黑暗中都直击心魄,直直盯着她,清冷气质无端染上迷欲,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阮笙心中重重一跳,呼吸都放轻了些,随即她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
傅予深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抬步朝她走近,迫人又危险。
阮笙心有点慌,回避着视线,不自主打开了灯,她这才看清傅予深的模样,冷白皮肤因为醉酒泛红,因为不适应突然的光亮眯了眯眼。
阮笙刚想说话,傅予深靠近,一言不吭,再一次关了灯。
几乎是同一秒,傅予深微凉的指尖捧住她脸侧,带着酒气的鼻息喷薄在她耳畔。
阮笙被他的动作弄得心里发毛,想要微微退开些,但这个动作不知怎么,像是刺激到了他。
傅予深发了狠般握住她手腕,按在墙上,他躬身低头,黑暗中眼尾泛红,带着一触即碎的脆弱。
他低哑出声:“我再问你一遍。”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阮笙一愣,他?哪个他?季予初?一瞬间,她就想了五年前自己口不择言说出的话。
她有些揪心地抱住傅予深埋在她颈侧的头,一字一顿道:“你哪里都比他好。”
在她心里,是永远的天之骄子。
阮笙感觉傅予深抱住她的手臂微颤。
良久,她听到他说,话语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自嘲:“你这是在哄我吗?”
阮笙咬唇,刚想说没有,便感觉到了颈侧骤然凌乱的呼吸,傅予深用几乎低得听不清的声音说。
“那你怎么就是不喜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