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沈和泽没有劝陆玺燃。
他安静地站在外面等待着,直到看见浑身泥泞的陆玺燃再次出现,他走上前去为他遮雨,送他上车。
“我准备了姜汤,你喝点。”沈和泽递过去一个保温盒,然后又把车里的暖气调到最高。
入冬了,最近有明显降温,陆玺燃又淋了雨,他怕陆玺燃感冒。
“我送你回顾家,还是回你跟顾宴的家?”沈和泽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心头一梗,但还是坚持说了出来。
他知道,陆玺燃很在意姜琅,不想让姜琅担心。
可今天的事情给陆玺燃的打击很大,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调整好的,与其让陆玺燃回顾宅,在姜琅面前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不如送陆玺燃回去她跟顾宴的屋子,至少能畅快地大哭一场。
“回小家吧。”陆玺燃的声音有些哑,她感激于沈和泽的细心和温暖。
回去的路上,沈和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放着舒缓的音乐,平稳地开着车。
等到了陆玺燃跟顾宴的屋子,沈和泽转头,这才发现陆玺燃已经睡着了。
他没有叫醒陆玺燃,而是先起身去通知了谭阿姨和谭月,让谭阿姨帮陆玺燃准备干净的衣服,还有一些温热的米粥,谭月则去帮陆玺燃放好了洗澡水。
等沈和泽再回去的时候,陆玺燃已经悠悠转醒。
沈和泽:“我就送你到这里,好好休息,有事电话。”
爱是心疼,也是克制。
陆玺燃对沈和泽礼貌道谢,一个人进了屋。
沈和泽并没有开车离开,而是目送着陆玺燃的背影渐渐消失,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屋子里的灯光明灭……
直到顾宴的车出现,他才调转方向盘,离开。
顾宴刚下车,他本来想跟沈和泽打个招呼,结果这人居然喷了他一脸尾气,按照以往的习惯,顾宴必然是会追上去跟沈和泽打一场的,但这次,他也只是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陆玺燃吃了点小米粥,又换了干净的睡衣,已经躺下了。
她似乎累急了,睡得很沉。
顾宴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安静地坐在床边。
半夜的时候,陆玺燃醒了一次,她像是做了什么噩梦,焦急地抓着身边能抓住的一切。
“妈妈……”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角落下,她委屈地呜咽着,仿佛是回到了母亲刚去世的时候,她无助地看着母亲下葬,之后冷了、热了、疼了、想母亲了,都再也无处诉说。
“别怕,我在。”顾宴擦去她的眼泪,动作轻柔地把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打着陆玺燃的后背,“燃燃,睡吧,睡吧,我在。”
陆玺燃埋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停止哭泣,呼吸平稳下来。
顾宴抚摸着她的发丝,像对待一件着珍贵易碎的珍宝一样,想用力贴近,又怕太用力磕碰到对方。
他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知道了陆玺燃今天的经历。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安慰陆玺燃什么,或许陆玺燃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陪伴。
第二天陆玺燃醒的很晚,但她醒来的时候顾宴已经不在身旁了,看着右手边空荡荡的床铺,陆玺燃甚至会觉得那只是一场梦境。
大门被缓缓推开,顾宴看到陆玺燃醒来,脸上先是露出惊喜的神情,然后又故作神秘地说道:“你先去洗漱,我准备好了。”
陆玺燃不知道顾宴准备好了什么,她甚至没有问,只是安静地去洗漱。
等她再次回到房间,精致的小桌上摆了三道菜和一碗米饭和一碗汤。
即便已经猜到了这些是顾宴做的,可在看着顾宴有些局促的样子之后,陆玺燃仍旧感动之中交杂着惊喜。
“都是西红柿炒蛋,酸辣土豆丝之类的家常菜,谭阿姨说我刚开始学,别想着秀,从基础的开始。”顾宴把筷子递给陆玺燃,“所以只能先委屈你了,等攒够经验,给你做满汉全席!”
陆玺燃知道,谭阿姨肯定不会这么讲话,她会表达得更加委婉,这只是顾宴自己总结之后的结果。
虽然现在只有西红柿炒蛋,但他的目标是满汉全席。
看得出来,顾宴是准备深耕这个领域了。
陆玺燃安静地一口接一口吃着饭,顾宴做出来的饭菜,说不上多好吃,但也绝对不算难吃,但看得出来,他花了心思,西红柿是去了皮的,土豆丝也绝对是亲手切的,如果借助了工具,切不出来这粗细不一的尺寸。
或许是因为前一天的情绪起伏太大,陆玺燃吃不下太多的东西,每个菜都吃了几口,就有些饱了。
她有些抱歉地看着顾宴,心里在犹豫要不要多吃一些,可顾宴的动作比她还要快,先一步开始收拾。
“差不多了,再吃下去就该撑了。”顾宴把东西收拾出去,又转过头对陆玺燃说,“你再休息一会儿。”
陆玺燃微微摇头,望向顾宴的目光格外澄澈:“沈楚瑞那边怎么样了?”
顾宴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犹豫自己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陆玺燃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顾宴坐下。
陆玺燃:“放心吧,我没什么承受不住的。”
顾宴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递给陆玺燃,上面有手下发来的一些照片和视频。
沈楚瑞死了,死在陆安墓前。
他的模样惨不忍睹,几乎可以说是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他是爬着回去的,血拖了长长的一地。
最终,他是看着陆安的墓碑咽气的,带着不甘和怨恨。
管理员被吓得当时就报了警,还感叹二人夫妻情深,觉得他们应了那句话——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可陆玺燃知道:“他来找的不是妈妈,是金子。”
顾宴点了点头:“那些人挺有手段的,他被折磨成这样都没开口,看来是真爱钱……可我觉得没有逻辑啊,命都没有了,还要钱干嘛?”
陆玺燃轻笑一声:“你觉得没有逻辑是因为你没有穷过,那种一眼望不到头的穷,那种自尊被人踩在脚下还要笑脸相迎只为碎银几两的穷,那种人命没有东西值钱的穷……如果你真的体验过你就会发现,如果钱都没有了,烂命一条也没什么意思。”
沈楚瑞说过,他小的时候就在那个地方长大,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在挨打,挨打的理由甚至可以是他打碎了一只碗。
那只是一只本来就有豁口的碗,但却让母亲扇聋了他的一只耳朵。
家里的物件本来就不多,那还是个好用的物件,舀水,盛饭,装东西……
至于人,不打怎么能长教训呢?反正又没打死。
沈楚瑞是家里最晚出生的孩子,但他却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为什么?因为之前的都被卖掉了。
母亲拼命想生男孩,但却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而是因为男孩能卖更多的钱。
生育,在他们看来,是一场生意,一种能换钱的手段。
至于沈楚瑞为什么没有被卖掉?这也无非是因为他爹死了,家里需要一个男人,他又在交易之前被打聋了耳朵,买家不要了。
沈楚瑞希望他爹死,因为他爹活着的时候也没什么用处。
发疯,打人,喝酒……没有赌钱,是因为赌不起,村里人都穷,这行当根本兴盛不起来。
反而是那种劣质酒,伤身,上头,便宜,卖的很好。
他爹活着的时候打他妈,他妈打他,这个家仿佛是一个恐怖的无限循环。沈楚瑞拼了命也要出人头地,甚至为此不择手段,就是想逃离这个循环。
可他忘记了,原生家庭最会在人的身上留下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