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天亮了，我睁开眼睛，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我的脑子混混沌沌，想不起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脖子很酸痛，好像被人锤了一整晚。
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是吴斌和王阿姨回来了。
他们看到我时很惊讶，还有些慌乱，不过很快就掩饰起来。
吴斌走过来把我抱在怀里，柔声问:「你昨晚还好吗？」
「还好。」
我装作和平时一样，但其实已经被这个虚伪的关心恶心得不行。
没看到我倒在血泊里，吴斌一定很失望吧。
他托词回来拿证件，很快的就又离开了，只留下了王阿姨。
她像往常那样问我:「太太，吃过饭了吗？有记得吃药吗？」
我斜睨她一眼，点点头。
她提醒了我，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把床头柜上的药瓶装进包里，告诉她我出去一趟，出门后直接去找了小区保安。
我们住在高档小区，保安对车辆出入都有严格的记录。
当我翻开7月29号那天的登记表，上面明明白白的显示吴斌是在当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出的小区。
所以那天根本不是我的幻觉，他就在家里没走，是他和保姆故意制造假象，让我相信我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我又去了医院，不过不是看望吴斌的妈妈，而是让医生帮忙鉴定一下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安非他酮。」
安非他酮，吃多了会失眠易怒，还会出现幻觉、错觉、精神注意力难以集中、偏执和精神混乱等问题。
这根本不是镇定药剂，吴斌连药都换了。
难怪这段时间我总是觉得脑子混混沌沌的，幸好医生说在停药之后这些症状都会慢慢消失。
手机传来一阵振动，是娜娜给我打来了电话。
「优优，那个神婆给我打电话了，明天晚上就可以去做法事。」
想起这些天我经历的种种，我又犹豫了起来。
「娜娜，可以再等等吗？」
「你还等什么呀，神婆说过了明天可就要到中元节了，那时候笑笑的怨气更重，万一你和吴斌再受到什么伤害……」
「不，不做了。」我打断她的话:「娜娜，我有我的考量，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吴斌。」
娜娜还想劝我，只是我态度坚决，她只好提醒我:「好吧，那你可要把符纸带好啊，别出什么意外。」
我挂了电话，心里只为我的笑笑难过。
「笑笑，妈妈不甘心，你帮妈妈一次吧。」
「这次之后，妈妈就去下面陪你。」
吴斌妈妈的状态还是不太好，吴斌请了两个护工轮流看护，这几天他总待在家里，问我神婆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我只劝他耐心等待。
后来他也不问了，直到中元节前一天，他带回了一堆红绳，朱砂，铜铃和符纸。
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个神婆。
我神色一紧，生怕他知道是我故意延后法事。
可是他们两个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看来神婆并没有对他说什么。
吴斌悄声说:「老婆，我怕耽误时间，直接把婆婆请来了，你放心，笑笑马上就能去投胎了。」
我僵硬着点点头，和他们一起按照神婆的要求赶在天黑之前摆放东西，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藏起来一张符纸。
神婆突然对吴斌说:「你去买三支白色香烛来。」
等吴斌离开，她拿出被我藏在沙发缝隙中的符纸，问道:「你不想做法事？」
我咬咬牙:「是，不过那是因为……」
「我不在乎你是因为什么，我只要钱。」
神婆的表情很冷漠，她继续说:「他花了十万请我来做法事，要求让那个婴灵魂飞魄散。」
「但如果你想让我帮你，就再打十万过来。」
等到吴斌再回到家，家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老婆，神婆去哪了？」
我看他一脸紧张，温柔地抱住他安抚他。
「神婆说她有点急事，已经离开了。不过她已经摆好了阵法，只要我们待在这里面就不会出事。」
他看上去还有些怀疑。
「不如我们在门外等等吧，等笑笑走了我们再……」
「神婆说了，我们作为父母必须同时在场。」
「……好吧。」
天色已经全黑了，他也不敢再冒险，只能老老实实地跨过红绳走进阵法坐在我身边。
头顶的电灯又开始忽闪了，吴斌看上去很紧张，但他不敢乱动，生怕把阵法弄乱。
明明是盛夏，可是室内的温度却很低，我们的皮肤都变得凉凉的。
电灯终于彻底的失去光亮，我把窗帘都拉紧了，现在就算是月光也照不进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都没有一点动静。
虫鸣渐渐归于沉寂，我和他就像是留在了一个真空的环境里。
诡异的寂静里，我开口问他:「你爱笑笑吗？」
「老婆，你说什么呢，她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爱她？」
一阵不知何处来的风吹向我们，红绳上的铜铃被晃动着发出阵阵铃声。
「是吗？」
我顿了顿，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害她，你怕笑笑伤害你的妈妈吗？还是说……」
「你怕笑笑杀了你唯一的儿子？」
吴斌噌的站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愤怒:「李优，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不是精神病又复发了！」
我轻笑一声，男人就是这样，惯会用恼羞成怒来掩盖被指出的真相，好像我冤枉了他似的。
「叫什么叫，别吓到笑笑。」
吴斌身体一僵，这才想起我们的笑笑正不知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
「是那个神婆告诉你的？是你故意支走了她？」
「只不过是，你花了多少钱，我就也花了多少钱而已。」
我躺在阵法中间，安静的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切。
吴斌终于害怕了。
「贱人，你想害我！」
他一把扯开我们身边的红绳，几十个铃铛砸在地上，他飞快地跑到门口，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他对着门又砸又踢，我好心提醒他一句。
「你走不掉的，今晚我们谁也出不去。」
他还在砸门，可是过了两分钟就冷静下来。
他冷笑道:「那又怎么样呢，我的身上还有符纸，你有什么？被脏东西杀了的人一定是你！」
「是吗，你的符纸呢？」
他呼吸一滞，摸遍了全身都没有找到。
在他刚进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借着拥抱从他的口袋里偷走了符纸，而阵法中散落的，也不过就是我从神婆那里买来的假货而已。
屋子里太黑了，我听见他开始发疯一样的向我跑过来，只是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我的脖子，就一下子被扑倒在地。
我的笑笑还没有长大，离中元节也还有两个小时，我等不及了，掏出匕首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汩汩的鲜血流淌下来，我听见我的笑笑开心得尖叫。
吴斌恐惧的大喊大叫，我听见了皮肉撕裂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吴斌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现在是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又过了一段时间，屋子里的血腥气浓烈的让人恶心，吴斌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了。
我的笑笑开始兴奋地围着我打转，地板被踩得咚咚作响。
我拿出从吴斌那里偷来的符纸，撕了个粉碎。
就让笑笑把我也带走吧。
笑笑激动地扑倒我的身上，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叫着「妈妈！妈妈！」
她叫一声，我就回应一声，我们两个乐此不疲。
对啊，我的笑笑怎么会伤害我呢，从那一天我丢失符纸开始，她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后来过了很久，天光大亮，我的笑笑消失了。
我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照亮了屋子里一地的碎肢残骸。
该打扫卫生了。
医院。
我接到医院的通知，说吴斌妈妈的状况又恶化了。
「太太，她的情况很难再回转……」
「我明白。」
我说:「我们放弃治疗。」
回到家后，我用吴斌的手机号给那个女人发了一条信息。
「安安，事情解决了，晚上你带着阿姨和明明过来吃饭吧。」
回信很快被发送过来。
「太好了老公！mua！」
我把手机丢在一边，又想起笑笑昨晚说的话。
「放心吧笑笑，今天晚上妈妈会让你吃饱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