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即便是心神疲惫,韩城也并没有因为这些纷繁复杂的过去而就此失去了支撑的动力。
只是……
他还是累了……
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之后,他也终于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早该放他们自己去走属于他们自己的路。而现在他既然已经将一切该交托出去的都已经交托出去了,那么他也该去过他真真正正想要的生活,去做那些他早就想做却始终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奇佑,按照你奶奶遗嘱上的吩咐,以及之前我给你的那些,如今韩家数你说话分量最重。剩下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
一步步缓缓地迈上台阶,昔日那个会在片场亲自维护华希,会为了华希的一顿饭而嬉皮笑脸的韩城韩爷爷,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年迈的老人,由着内乱的几个孩子,将原本简单安宁的生活彻底撕了个粉碎。
“我老了……也累了……你们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解决吧。”
只留下一抹幽幽长叹,韩城再也没有回头看过大厅里神色各异注视着他的那帮孩子们,也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韩奇佑抿着嘴静静地目送着韩城消失在楼梯的转角,紧握的五指松开又握紧,却迟迟都没有说些什么。
他知道,这一路而来,那个看似对他严苛到不近人情的爷爷,其实在背地里承受了太多他所不知道的沉重。
“奇佑……”
眉头微皱,华希眸色担忧地缓缓走到韩奇佑的身边,刚想开口间,肖丽琴尖锐刺耳的声音却是突然间近在咫尺。
“韩奇佑!当年你怎么不一起死!还要回来和我们家苏苏争这一切,和我争这一切!这一切都该是我的!是苏苏的,你明白么?”
即便事已至此,可肖丽琴却仍然没有半分悔错的意思,甚至更加执念地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如今掌事的韩奇佑身上。
“肖丽琴,你特么够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难道还不知道么?韩家的一切,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当年真真正正想要置小文他们于死地的人是谁么?你以为,你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当真没有人知道么!”
有些事情,瞒着藏着也终究没有意义。
何况……
早日断了她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也让他们能够早日都回归他们该有的生活。
“当年,你为了达成你自己的一己私利,不惜一切去挑拨大嫂和萧雅的关系,甚至让大嫂以为我爸妈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是什么名门淑女,让她在你编织的仇恨中一步步迷失她自己,最后甚至差点儿错无可错。”
神色黯然地看了眼韩奇佑,韩梧知道这么多年的忍气吞声,他有多不住这个侄子。
“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巧合之下才会发生,也有很多事情,你其实想瞒一辈子,老天却偏偏不会让你如意。”
意味深长地仰天长叹,韩梧虽然没有直说是什么,可所有人的心……却都在那一刻提了起来。
当初,韩奇佑父母车祸的真相会被爆出,就是韩墨……
历史,难道又要重演么?
一个个眸色紧张地看着韩梧,谁都不知道即将从他口中说出的,会是什么?
“爸,想说就说吧。不用顾忌我的感受,也不用因为我而再没有任何办法做出正确的决断。”
方才还因为肖丽琴的歇斯底里而颤巍到无法流利说话的韩奇苏,此刻却是格外地淡定。
“奇佑哥哥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爸爸也已经努力为我维持了近二十年的家庭和乐,我已经很满足了。有些事情,从该要面对的。”
终于有一天,那个曾经躲在哥哥姐姐们背后的小姑娘,也有了她自己做决断的时候。
然而,韩梧的话还没有开口,韩奇佑倒是已经释然地勾起一抹笑意,缓步挪到了她的身边。
“我们家的小丫头,也终于长大成人了,懂得为哥哥们分担,懂得如何正确地明辨是非了。这很好,真的很好。只是,我们家的丫头,哥哥们怎么会不护着?不管你面对什么,不管未来什么等着你,哥哥嫂子们都会在你的前面,替你挡下来的。”
对于这个打小就疼到大的妹妹,这个儿时就常常如同跟屁虫一般跟在他们后面的小妹妹,即便知道肖丽琴做了太多无法原谅的事情,韩奇佑也还是没法……厌恶得起来。
“可是……我妈她……”
想说的话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捂住,韩奇苏略带不解地看着韩奇佑,那双扑闪好奇的眸中难掩落寞和不安。
“很多事情,确实不是你们想瞒就能够瞒得住的。即便彼时我还小,不代表我对这一切的事情都一无所知。当年我父母车祸的时候,我也在场,刹车失灵的那刹那他们说的那句话,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句。所以……我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消散在世间的长河里?”
自信而淡然的模样,仿佛如今的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虽然,我开始怀疑韩家的人确实是因为大伯父那一日的那一番话,但不代表一开始我就信了那个结论。毕竟,大伯母当日也亲口说过,她只是想让我父母离韩氏远一点儿而已,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他们的性命。那么最后,又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微微顿了顿,韩奇佑此刻宛若王者降临,那举手投足间的威严,截然不同于韩城的严苛,却是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迫人气势,也让所有人都再一次凝神屏气。
“这么久以来,你们当真以为,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没有动手查过一分一毫么?其实,你们自以为瞒着的很多事情,我都多少已经知道了一些。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等你们亲口告诉我,会比较好。”
依旧风轻云淡的模样,寥寥数语却是让华希突然轻笑着出声。
“难怪那一天,你虽然愤怒,却看起来并不惊讶。其实很多事情,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你在等,等他们亲口告诉你,让一切变成有凭有据的结论。奇佑,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若不去做个演员,还真的是浪费了。”
多年前的那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再度闪过,面对这样几乎无懈可击的韩奇佑,华希没有了曾经的愤怒和不平,也只有淡淡的安心。
她不用害怕,那重如泰山的过往会将他彻底压垮,她也不用害怕,他会因为家人的背叛而从此一蹶不振。
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笑意清然地看了看一脸了然的华希,韩奇佑低头轻笑着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浅笑着缓缓开口。
“知我者,果然是我媳妇儿。是,我是在等一切变成有凭有据的结论,因为只有那样,我才有可能真真正正去追究该追究之人的责任,否则如何对得起我枉死的父母?”
骤然阴翳的眸光冷戾地盯着此刻神色不明的肖丽琴,韩奇佑原本温和浅然的声音骤然阴沉。
“若我不好好地跟大伯母演上这么一出戏,又如何能够看到今日有些人最本真的表现?不过……希希,对你的有些伤害,我确实是没有想到。我太过执念于找出所谓的证据,还大伯母和我父母一个该有的公道,却忘了有些事情你本可以不用涉及其中。”
那大半年里孤苦思念的情形都历历在目,时至今日,即便华希已经原谅了他,即便真正的幸福才刚刚开始,可那一份阴影却始终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现在,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抬眸神色凝重地看了看不知何时站到储物室门边的萧墨,韩奇佑肃然拧眉,缓缓点头。
而萧墨也在那一刻从储物室的门后取出了一件对于华希他们而言都并不陌生的东西……一台高配的录音器!
而随着录音带缓缓而进,那冰冷无温的录音器中传出的声音让一直都嚣张跋扈的肖丽琴骤然惨白了脸色。
她不敢相信,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地一步步,竟原来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你们……”
韩梧刚才的那番话如同雷击一般轰打在她的心头,肖丽琴不敢相信地看着此刻一脸冷漠地韩梧,冷笑着凄然开口。
“你们有这个又能怎么样?追究我的刑事责任?还是说民事责任?追究了又能如何?就不怕韩家从此成为别人的笑料么?何况,这话是韩梧说的,我可从来都没有亲口承认过。”
阴冷的目光缓缓扫过陷入沉默的众人,肖丽琴就如同一个获胜的王者,得意地扫视着她所谓的手下败将。
却不料……
得意张扬的话还未说完,不远处寂静的楼梯转角却是突然响起了让她蓦然僵硬的声音。
“是!当初的那场车祸,美方华确实没有让人在刹车上动手脚!是我,买通了那个汽修工人,让他剪断了刹车线!因为我恨他们!恨他们夺去了属于苏苏的关注,恨他们夺去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怎么,你很惊讶?是不是就没有想过我会这样的人?是不是现在特后悔让我进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