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望着头上的茅草顶还没回过神。
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钻进耳中。
“叶知！你看看你那个病恹恹的妹妹，晦气得要死！”
我一把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朝着记忆中的堂屋奔去。
一进屋，就看到姐姐的婆家人围成一桌准备吃饭。
而姐姐一脸局促地站在一旁，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看到我来，姐姐婆婆刘大花嘴里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
“不是说下不了床吗？这不是好好的吗？”
“一天到晚就装病不想干活！两姐妹都是赔钱货！”
“还想把饭端到屋子里吃，我看你们就是想背着老娘开小灶！”
“二强就是瞎了眼娶了你！吃里扒外的赔钱货！”
姐姐却好像没有听见刘大花的怒骂，一脸担心地扑上前来抚上我的额头。
“你病没好怎么起来了？”
“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吗？你起来做什么，身体更不舒服怎么办？”
“你快回去躺着，一会儿我把饭给你端进来。”
看着姐姐眼里要溢出来的担忧，我差点没忍住泪意。
姐姐的大嫂却开口打断了我的情绪。
“起来了还回去躺着做什么？又想躲懒是吧？”
“看看你们身上那股穷酸劲，还在这儿金贵上了，装什么小姐命。”
“家里那么多活看不见啊，一家人等着吃饭，就你妹妹是闲人！”
姐姐把我护在身后，转过身看向他们。
“当初我嫁到高家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
“我妹妹是要考大学的，她不用干活，我一个人多干点。”
“画画还小，妈，大嫂，你们别为难她。”
听到姐姐这么说，刘大花猛地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
“两个小娼妇赔钱货！我说不得你们了是吧？”
“你看看你妹妹这个死玩意儿，她还想当大学生！早点嫁出去还差不多！”
“吃吃吃，吃什么吃！滚出去喂鸡！你们俩都别吃了！”
姐姐叹了口气，拉着我就想往外走。
“你快回去躺着吧，我去把鸡喂了，你别担心。”
我定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剩眼神还死死盯着桌上的一家人。
高大强是高家的大儿子，见我脸色不善，他表情也不太好。
“怎么，你要翻天啊？像个死人一样杵在这儿做什么？”
高大强的儿子牛牛也在一旁挥舞着筷子帮腔。
“不听话的儿媳妇，赔钱货！打死！打死！”
我再也压抑不住胸口的愤怒，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掀翻了饭桌。
“吃吃吃！吃你奶的腿！”
“一家人吃饭我姐一个人干活！都别他妈吃了！”
“再欺负我姐，我弄死你们！”
2
我姐姐比我大三岁，父母早亡后，她便一直带着我生活。
不管亲戚朋友如何劝说，她都没有把我送人，而是一直又当爹又当妈把我拉扯长大。
姐姐自己早早辍学，但一直坚持让我上学，我的成绩也一直不错。
一直到我上高中那年，姐姐实在掏不出钱来，便选择嫁到了高家。
姐姐生得好看，人又能干，高家老二高二强看上了我姐。
我姐什么任何要求，也没要一分彩礼，唯一的条件便是要带着我，并且让我继续念书。
我绝食三天，宁愿不上学也不要姐姐为我牺牲。
可姐姐抱着我痛哭流涕。
“画画，你是姐姐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姐姐的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你不一样。”
“姐姐笨，只有一身力气，可你从小就聪明，你要走出去，你要过好日子。”
“你要好好上高中，你要考大学，你要去看看姐姐没看过的风景。”
我们两姐妹抱头痛哭，我含着眼泪答应了姐姐的话。
带着姐姐的期望，我高中一直努力念书，也顺利考上了大学。
可我还没来得及实现自己的梦想，没来得及让姐姐过上好日子，姐姐就已经在高家惨死。
姐姐去世时，肚子里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子。
可当时那个年代，在落后的山村，没有证据，姐姐的去世最后被判定成意外。
失去了姐姐的日子后，我顺利从大学毕业，进入了最好的公司。
直到后来，我成为了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强人，也代替姐姐看遍了她没看过的世界。
可我却再也没有姐姐了。
在一次高强度加班三天后，我在浴缸里睡了过去，再睁眼，我回到了高家。
而最重要的是，姐姐还在我身边。
上一世我不知道姐姐在高家究竟遭遇了什么，可这一世，没人能欺负她。
我掀了桌子后，刘大花的大儿媳张春尖叫出声。
“小贱人！你要造反啊！”
刘大花更是直直地朝着我冲过来就像动手。
“小贱蹄子，你反了天了！还敢掀桌子！”
“赖在我高家混吃春喝的赔钱货！小贱人！”
“老娘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这个家姓高！”
我现在这具身体只有十八岁，又常年吃不饱，身体又瘦又小，自然是打不过做了一辈子农活的刘大花的。
我一把抓起墙角的笤帚，冲着刘大花身上就招呼了过去。
“高家怎么了！你是地主啊你不给儿媳妇吃饭？”
“还想打我！我又不是你儿媳妇，你凭什么打我！”
“死老太婆，让你再欺负我姐姐，让你再欺负我姐姐！”
在他们眼中，我和姐姐一直在这个家里唯唯诺诺，生怕做错事惹他们不高兴。
而现在，我一边骂一边不停抓着笤帚往刘大花身上招呼，一屋子人都被吓呆了。
刘大花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扯着嗓子大喊。
“你们都是瞎子吗？还不赶紧拦住这个小贱人！”
一屋子人才像刚刚回过神似的冲上前来想拦住我。
在他们碰到我的前一秒，我一只手抓起扫帚一只手拽着姐姐就跑到了院子里。
我将姐姐护在身后，手上举起扫把与屋子里的人对峙。
今天的我实在太过反常，他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我看着这一屋子的豺狼虎豹，嘴巴像机关枪一样不停怒骂。
“你们一家子人吃饭，让我姐姐一个人干活，一家子死人啊？”
“我姐是来给你们家当媳妇的，不是来你们家卖命的！”
“你们算什么东西啊，一家子贱民把自己当皇帝太后啊！我呸！”
刘大花被我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我嘴唇嗫喏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我都怕她把自己憋死。
就在这时，姐姐的丈夫高二强从门外走进来。
最近冬天农闲，高二强在镇上找了个帮人盖房的活计，每天饭点才回来。
刘大花一见到高二强像见到了主心骨，指着我们像高二强怒吼。
“你还知道回来啊！你看看你娶回来的祖宗！”
“你再不回来，你老娘都要被这两个小贱人打死了！”
3
一听到这话，高二强直直得朝着我们走过来。
“叶知！我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伺候妈吗？”
“你在家闹什么？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大了我们三个儿子，你居然敢跟她动手？”
“我说的话你听不见是不是......”
我手中的笤帚打断了高二强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像刚刚用笤帚打刘大花一样打高二强。
“我孝顺你奶奶个腿！你妈拉扯你们又没拉扯我姐！”
“你们要孝顺，关我姐屁事！你妈拉扯大一家子，让我姐来报恩是吧！”
“一家子黑心烂肺的狗东西！要孝顺给你妈买一百个丫鬟去啊！看我去不去举报你们的！”
高二强常年干活，手臂上的腱子肉大得吓人。
他一把攥住我不断挥舞的笤帚，眼神死死地盯住我。
“我在跟你姐说话，有你什么事？”
“谁家的媳妇儿不伺候婆婆，怎么她就伺候不得？”
“叶画，你姐姐是我媳妇，你撒泼我打不得你，我还打不得你姐姐吗！”
说着，他走上前就想冲我姐姐动手。
有一说一，这一家子，高二强是最勤快的，农忙的时候做农活，不忙的时候就去镇上找散活计挣钱。
可他也是最愚孝的，刘大花男人死得早，一个人拉扯大了三个儿子。
在高二强心里，他妈就是他的天，也就是有他撑腰，他妈才敢这么肆意地磋磨我姐姐。
看到高二强气势汹汹的模样，我心下一惊，高家一家子都是会打媳妇的。
我赶紧一把抓住姐姐的手腕跑出了院子，直接跑到了大门外。
一到门外，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开始哭。
“救命啊，救命啊，高家杀人啦！”
如今正是农闲，现在又正是饭点，村子里的乡亲们基本都在家里。
我这一吆喝，大家纷纷端着碗从家里出来看热闹。
乡下嘛，别家的乱子就是自家的乐子。
刘大花向来最要面子，我这个行为无疑是在狠狠打她的脸，她指着我怒骂。
“你干什么？谁打你了？你打我还差不多！”
“你这个白吃白喝的赔钱货，赶紧给我滚进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我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拉起我姐姐的袖子，她瘦弱的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你再说你没打她！”
“你不止打她，你还不给她饭吃！”
“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是她一个人做！你们一家子都是土皇帝！”
“丫鬟干活都得有工钱给饭吃，你们一家子周扒皮！”
自从嫁过来以后，姐姐一直被他们家非打即骂，稍有不顺心，连全家最小的牛牛都能踹我姐两脚。
一看到姐姐身上的伤，周围的乡亲们纷纷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刘大花你可真不当人啊，儿媳再不对也要给饭吃啊，你怎么还打人呢？”
“就是啊，再说叶知多好啊，我们老在河边遇见她，她一个人洗一大家子衣服。”
“可不是嘛，家里两个大男人，老让人叶知一个人上山捡柴。”
“刘大花啊刘大花，你这就不干人事了，如今是新时代，你怎么还搞虐待儿媳那一套。”
刘大花被众人的话气得半死，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
她怒气冲冲地跨到我们面前，伸手就往我和姐姐身上乱掐。
“给老娘回去！张嘴乱喷粪的赔钱货！”
“叶画！你赶紧从我家滚出去！叶知现在是我儿媳妇，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搅家精！家都要被你搅散！叶知！再不回去我让二强打死你！”
我一把拍开刘大花的手，冲着乡亲们哭诉。
“大家快看啊，这个恶婆婆，当着大家的面都敢动手！”
“我们跟她回去，这小命还保得住吗？”
那么多人看着，高二强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重话，只能上前来拉我姐。
“走吧叶知，回去吧，咱们都是一家人，咱们回家说。”
姐姐虽然不知道我今天怎么了，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拆我的台。
看到姐姐跟高二强僵持着，眼神却看向我，刘大花指着我破口大骂。
“搅家精！你再不知好歹，你们两姐妹就从我家滚出去！”
听到这话，我眼睛瞬间一亮，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吗？
我一把将姐姐拉到我身后，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乡亲们。
“大家都听到了啊，刘大花说了，要高二强跟我姐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