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黝黝的,没有一丝光。村子里很安静,连狗也懒得吠一声。
龙香元吃了晚饭就在灶边的灰洞旁等,屋子里没有点灯,只靠灰洞里燃了一半的茶树蔸照明。
“笃笃笃”屋外的窗户轻轻地敲了三下,龙香元嘴角一翘,露出一丝笑意,揣了个杉树皮做的火把,悄悄地钻了出来。
“快走!你老庚在村外等我们……”屋外站了三个大汉,为首的龙明仔低声地说。
一行人悄没声息地出了村,但到底还是惊动那条威风凛凛的狮毛狗。这狮毛狗是村里的狗头领,一旦吠起来,全村的狗都会叫起来。狮毛狗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噗”一团糯米粑粑,落在它的跟前。它箭一般冲上去,把糯米粑粑叼,牙口被粘住了,“呜呜”地,再也叫不出声来。
村口的大槐树边,谭思聪正默默地向这边张望。
“都来了?”
“来了。”
跨过几道田埂,翻过了几道山梁。大家这才把带来的火把点起来,急急地赶路。
“我们一边赶路,一边把情况汇总一下。”谭思聪说。
“好,我先说吧,”龙明仔跳过一道溪沟,整理了一下手中的火把,“我们这个村的工作算是做起来了,这阵子又发展了一批党员。打入挨户团的事也都安排好了,一共派了四个人……这事……等下,我单独向你汇报……”
“好的,”谭思聪点了点头,对身后的龙长林说,“马头染坊的情况侦察得怎么样?现在越来越冷了,同志们冻得快撑不住了……”
龙长林说:“情况摸清楚了,刘大安的染坊布是存了不少,解决游击队过冬的棉衣应该是没有问题,关键是怎样把它拿到手。”
谭思聪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龙长林说:“可刘老板的儿子刘木平带着挨户团就住在石砻,他们有100多条枪,而我们游击队的枪还不到他们一半……”
谭思聪说:“兵不在多,还在精;打仗主要看指挥官的谋略……我和谭家述商量看,万一不行,我们还可以请永新的赤卫队帮忙。”
翻过几道山梁,跨过几条溪流,隐隐约约又听见狗叫了。
“翻过前面的那个山头就到了上马头了。”龙明仔轻轻地提醒了一句。
“大家把火把灭了吧……”谭思聪喊一句,然后对大伙说,“你们就在这个林子里等,我和老庚摸进去。”
火把一熄,天地便又重新跌入混沌与黑暗之中。
谭思聪和龙香元两老庚,高一脚低一脚摸索着进了村,来到吴国瑞家的窗户边。
吴国瑞是龙香元的表亲,早期就参加了革命,也有一定的能力,曾经担任过领导职务。这会正在家养病,谭思聪这回来就是接他进山的。
龙香元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用一根火柴在吴国瑞家的窗户上,轻轻地敲了五下。
吴国瑞咳嗽了两声算是回应。
不一会,门开了,吴国瑞的老婆把两人迎了进去。
吴国瑞很兴奋,当即安排老婆去做饭炒菜,款待二位。
“吴先生,我是来接你进山的。你到游击队后,我的职务由你来担任……”谭思聪紧紧地握住吴国瑞的手,诚恳地说。
吴国瑞摇了摇头说:“谢谢组织对我的信任,谢谢你!……可是,我的身体不行……”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便接连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哇”地吐出一口黏糊糊的血来。
谭思聪这才注意,床边有一大堆柴灰,混着腥味浓烈的痰液。
“已经有日子了……”龙香元捧起一大缸药,递到吴国瑞嘴边。
吴国瑞喝了药,大口地喘着粗气,稍微好受了点。
谭思聪说:“你这样怎么行,等风声缓了,我们送你到大地方去看病……”
“别……现在时局这么乱,你们就别再为我操心了……我自己会想办法……”吴国瑞一边咳,一边说。
谭思聪见吴国瑞身体坏成这样,根本适应不了山里的艰苦条件,便向龙香元使了下眼色,准备撤出来。
吴国瑞的老婆见谭思聪他们要走,连忙拎着正在蜕毛的大公鸡,追了出来说:“吃了饭再走吧,一会就好……”
谭思聪摇了摇头。
吴国瑞对老婆说:“你把这鸡让香元带上……还有灶屋的那块腊肉,也捎上……现在敌人封锁得紧,进一趟村不容易……”
女人又赶紧巅进厨房,从灶膛取下一块五斤多重的腊肉,交到谭思聪的手上。
谭思聪拎着腊肉,泪水就涌了出来。
“你们赶快走吧……”吴国瑞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保重!”谭思聪咬着牙,强忍着悲痛,钻进厚厚的夜幕里;漫漫无边的夜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五天后,组织上决定在原来的潭湾根据地建立白区工作委员会,派段振起带几个人在那边开展工作,临走时,把吴国瑞捎上,让他去耒阳治病。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病已经到了晚期,没过多久,就病死在耒阳了……
回到九陇山,谭思聪就和谭家述、陈韶商量如何拿下马头,解决战士过冬的问题。
就在这时,谭家述的哥哥谭家旺跑了过来,主动请战说:“我倒有个主意,我带几个人悄悄摸回茶陵老家去,吊几只‘肥羊’,以解现在的燃眉之急……”
谭思聪听了点了点头,说:“我看这办法,行!”
“好,你带几个精明点的人去吧……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和敌人交火……”陈韶叮嘱了几句。
“哎!”谭家旺答应了一声,挑了几个精壮的小伙子,偷偷地潜回了茶陵。
送走谭家旺后,谭家述与谭思聪、陈韶继续商量打马头的事。
“刘木平有100多号人,我们游击队只有57条枪,还有10多枝是打不响的……”谭家述首先把问题摆出来,再认真考虑解决的方法。
陈韶说:“这事是得好好合计合计,不能蛮干……我们再也损失不起了……”
谭思聪说:“我们是不是请永新的党组织帮忙。”
谭家述说:“可他们的人手也并不多呀?”
谭思聪说:“我并要他们派多少枪,来几百群众,造造声势总没问题吧……”
陈韶说:“这没问题,这里的群众基础还是很不错的!”
谭思聪当即以边界特委委员的身份去找永新县委书记朱偕昌,请求帮助。
朱偕昌很爽快地说:“行!我拔一个排给你指挥,至于群众嘛,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隆冬里,大雪封山,寒风刺骨。刘木平带领挨户团士兵,龟缩在石砻的据点里花天酒地。
忽然,枪声四起。谭思聪带领永新的一个排和三百多革命群众,将石砻围得水泄不通。大家把松树炮也扛来了,对着据点猛轰,然后,把鞭炮点燃了放在油桶里炸得山响。
刘木平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还以为是红四军的主力杀回来了,只是一个劲地躲在据点里乱放枪。
谭家述、陈韶则带领茶陵游击队和东坑的革命群众,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马头,打下了刘大安的染坊,不仅解决了游击队战士的冬装,还给东坑的穷苦百姓每人分了14尺布。
与此同时,谭家旺带领几个游击队战士,也经过长途跋涉,到了茶陵舲舫。他利用夜色的掩护,悄悄在在河边的船上找到了李俭珠。然后,由李俭珠带路,摸进了洮水乡的大土豪谭寿林的家,谁知狡猾的土豪像泥鳅一样从后门溜了,只抓住了他的老婆。谭家旺当即勒令这个土豪婆,交了1000元大洋的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