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问在长生殿内专心的教着陈理读诗写字,根本就不知道周氏被送走的事。
没有任何人告诉她,汉王也下达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长生殿,打扰汉王妃。
“姨娘,您看我写的字可以吗?”陈理恭敬的将写好的满江红递给云浅问。
那字迹依旧有些歪扭,但云浅问却点点头:
“理儿不错,有进步,下次笔在握得稳一些会更好。”
“理儿知道了。”陈理接过纸放回原位。
“姨娘,理儿新学了一首诗,是定远叔叔教我的。”
“是吗?念来听听!”
陈理清了清嗓音,开始摇头晃脑默念道: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嗯,不错,你能给理解这首诗的蕴意吗?”
陈理摇了摇头,云浅问娓娓解释给他听:
这首诗呢,是宋末民族英雄文天祥在牢中所作,讲的是他早年由科举入仕时历尽了千辛万苦,到后来的战火消歇已经熬过了四个年头。
国家危在旦夕仿佛狂风中的柳絮,他自己一生的坎坷如雨中浮萍漂泊无根时起时沉。
惶恐滩的惨败令他依然惶恐,零丁洋身陷元虏可叹他孤苦零丁。
人生自古以来有谁能够长生不死?他要留一片爱国的丹心映照史册。
陈理已经完全听得入了迷,对文天祥多了几分敬佩。
“姨娘,您懂得好多啊!”陈理听得津津有味,一脸崇敬的看着云浅问。
“我当初也是像你这么背出来的,手心也挨了先生不少的板子,至于诗词呢,你要先理解在背诵,慢慢的等你长大了,你自己也会写了,这就是所谓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云浅问笑着抚摸着他的肩。
“姨娘,理儿受教了。”陈理双手交叠,恭敬一拜。
“姨娘,您在多教我几首诗吧。”陈理扬起头求教的看着云浅问。
“也好,那我就把压箱底的拿出来念给你听吧。”
说着轻轻念了出来:
轩锁碧玲珑,好雨初晴三月。
放出暖烟迟日,醉风檐香雪。
一尊吟远洗妆看,玉笛笑吹裂。
留待夜深庭院,伴素娥清绝。
云浅问念着念着依稀记起小时候,靠在母亲温软的怀中,母亲一句一句的教她背诵。
这首诗她闭着眼睛倒着也能念出来,因为当初背得滚瓜烂熟。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母亲王氏,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红。
“姨娘,您怎么了?”陈理贴心的将丝帕递给她。
“没事儿,今天就到这里吧。”云浅问收起忧伤,换上一副温柔的笑意。
将陈理送出去后,云浅问惊奇的发现长生殿门口两个黑衣军在守卫。
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呢,她居然一丝都没有察觉到。
她试探着走出去,黑羽军并没有拦她,只是恭敬的向她低头行礼。
她打算去看看枫儿,刚走到渡娘院子附近,隐约听见一声如野兽般的嘶吼传来,那声音越来越高,甚至有些震耳欲聋,她疑惑的往声音的来源走去,出了汉王府,一路到关押王保保的铁牢外面。
她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探望,一阵脚步声传来。
“汉王妃!”恭敬中带有疏离之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浅问不用看也知道是张定边。
因为他看她的眼神永远是那副不想理却又不得不理的样子。
“张统领,你来做什么?”
“主上命属下前来割掉人犯的舌头喂狗!”张定边说完起身大步走了进去。
割谁的舌头?王保保的?
云浅问听言紧跟了进去,本来关押俘虏之地是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出的,门口的狱卒没有人敢阻拦她,虽然这个汉王妃没有任何架子与王妃的威力,但谁都知道汉王疼她的疼的紧。
再加上她怀有身孕,万一有个闪失,他们谁也担待不起。
张定边命人打开牢门,大步走上前,捏住王保保的下巴,伸出铁钳一般的手指准备将他舌头拧断,却被突然进来的云浅问喝住:
“住手!”
张定边不理会她,伸手直接将王保保的舌头拧了下来,映入云浅问眼帘的是一块血淋淋的肉。
云浅问气愤不已,气愤的冲上前狠狠地甩给了张定边一个耳光。
张定边挨了一耳光,不急不躁,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张定边,你是聋了,还是死了?我叫你住手你没,没听见吗?”云浅问厉声道。
“属下只忠于主上!”张定边冷然道。
此时王保保突的张着血口猛的探出头咬向张定边,但由于有些距离,他咬不到,只能呜呜的叫着。
云浅问惊愕的看着昔日那个后院妻妾成群,面目白皙英俊的风流总兵,如今居然成了一副分不清楚是人还是鬼的模样。
云浅问说不出的难过,她也不知道她再难过什么,不知是为已经殒命在总兵府的姐姐,还是为了嗷嗷待哺的枫儿。
走出铁牢,一路回到汉王府,已经有些微微的疲惫。
汉王府内,陈友谅负手立在拱桥之上,背对着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的轩锁楼。
她轻步走上去,陈友谅耳朵微动,听到了飘然而来的脚步声,她的步子就算在轻,他的耳力依然是敏锐的,他缓缓回过眼眸,看着轻轻走上桥的她。
他回眸的一瞬间,云浅问瞬间有些失神,她知道回眸一笑百媚生,但没想到男人回眸居然也是如此的好看。
她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扬起脸问道:
“你一人在这看什么呢?”
陈友谅没有说话,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黑色的披风裹住她,静静的抱着她,不语。
云浅问感觉到他胸前有个硬硬的圆圆的东西有些咯自己的脸。
“是什么东西这么咯?给我看看!”说着伸手去拿他胸前衣襟的东西,陈友谅没来得及拦住她,已经被她迅速的掏了出来。
云浅问看着手中的手镯,只是觉得好生眼熟,陈友谅不动声色得看着她将木手镯仔细翻转。
运气测温她突然想了起来,这手镯是她临去大都前徐达给她的定情信物。
怎么会在陈友谅的身上,她坦然抬起头看着他,他问道:
“能给我解释下这镯子是怎么回事吗?”
他凝视着她,他只要一个解释,她说什么他都会信。
“这是徐达给我的定情信物!”她坦然道。
他眼中闪现一片失望,他酸酸的问道:
“你为什么会留着它?”
“之前它和降魔琴一样的重要,可现在两个都不重要了,所以将它们放在一起,这个手镯我不扔掉的原因是我想还给徐达,让他传给自己的妻子,只是我不确定以后会不会见到他。”
“你想见他吗?”他继续问道。
云浅问摇头,徐达是她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
“那你在他大婚前见到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还给他。”他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想起来,这个手镯一直放在琴盒里,也就没在意。”
见他眉头依然紧锁,她继续道:
“降魔琴是我以前用来防身的,这个手镯是徐达给我的的定情信物,可它们现在都不及你重要。”
这话是陈友谅爱听的,但他依旧问道:
“当初徐达大婚,你是不是有些崩溃。”
云浅问摇头:
“崩溃说不上,难受是有的,可是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满脑子居然是你,尤其是那晚你出现在常遇春府上时,我一度认为你会带我走,可是你最终还是等我亲自去找你。”
“浅儿,你说的是真的吗?”陈友谅的语气开始有些激动起来。
云浅问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说,如果你说了我当时就会带你走。”他紧紧握住她的肩。
“我当时不想承认,因为那时候你确实很讨厌,出口就是轻浮,甚至我动手动脚,我讨厌你对我那样。”她诚实道。
“浅儿,我一直认为你是有些恨我的,恨我从中作梗拆散你和徐达,恨我强迫你,其实我到现在都不觉得真正拥有过你的心,尤其是看到你保留着徐达的手镯,我的心又开始悬了起来。”
云浅问甩手将手镯扔进桥下的湖里,抬头看着他,坦然道: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腹中也有了你的骨肉,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陈友谅立刻释然,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深深道:
“我明白,浅儿,我相信你。”
陈友谅越发觉得一刻都离不开她了,他喜欢她时而对着他撒娇,时而对着他温柔,时而对着他愁眉不展。
云浅问静静的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她依然不知道这只手镯怎么会在他的手中。
“友谅,放过王保保吧。”她突然道。
“不可以!”他想也不想的拒绝道。
“可是他已经很可怜了,今日又被张定边拧掉了舌头,已经生不如死了。”她扬起头哀求的看着他。
“浅儿,男人之间的事你不理解,你也不需要理解,你只需安心养胎为我生个儿子就好。”他轻柔的说道。
“你看你潜意识里还是想要儿子,那如果是女儿怎么办?”她不悦道。
“女儿也没关系,不过尽量是个儿子,我将来好将千秋大业传给他,我带你隐退,你说呢。”他温柔的捧起她的脸。
“可是生儿生女,不是我说了算。”云浅问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潜意识里还是想为他生个儿子,这样他就可以带她隐退,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了,想到这里越来越期待,一片红晕飞上俏丽的脸颊。
“那我们就继续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他说着捏起她的下颚,低头欲吻上那属于他的唇,却被她伸手挡住:
“不要,青天白日的像话吗,再说,等会你母亲看见了总归不好。”
“她已经被我送回沔阳了。”
“真的!”云浅问听闻突然有些雀跃,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却又有些不相信:
“不会是逗我吧,这我怎么没听到消息啊。”
“是真的,浅儿。”他认真的看着她。
“友谅,她是你的母亲,你为什么要将她送走啊,你就不怕你的家族给你冠上不孝的名声吗?”她突然问道。
“现在一切都是本王说了算,谁敢在背后嘀嘀咕咕议论本王,本王直接摘了他的脑袋。”陈友谅说着说着眼中不自己的升起一阵残暴嗜血的光芒。
“你会不会是因为我才送走她的?”她小声问道。
陈友谅点头。
云浅问温柔环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温暖的胸前,感动道:
“友谅,你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报你,我愿意生生世世陪着你,你若打天下我陪着你,我还要为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云浅问说着说着黯然泪下,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这么爱哭!”他抬起她的脸,温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泪。
“丫头,说话算数,你要生生世世陪着我,陪我打天下,至于孩子,不需要那么多,只要生一个来继承大业就好,然后我陪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嗯,好,听你的。”云浅问破涕为笑,继续窝在他温暖的怀中不愿起来。
拱桥之上,两人紧紧相拥着, 两人又同时感叹,原来相爱的感觉如此美好,就像雪白的梨子一样,香甜可口。
想当年他与她才相处几天而已,离开时他对她恋恋不舍,离开后对她念念不忘,魂牵梦绕。
再次见到已经亭亭玉立成为少女的她时,他势必要得到她,就算她恨他,他也要得到她。
曾经他愤怒过,甚至有想掐死她的冲动,但每一次暴吵之后他只会对她越爱越深,无法自拔。
而她对他日久生情,越爱越深,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