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年轻的时候最想成为明星，只是我外公将她草草嫁人，断绝了她的梦想。
在中年时期却偶然间开辟了新赛道，搞节约，当网红。
人人都夸她是新时期的标杆，未来一定会跻身感动中国十大人物。
在她的照顾下，我们一三口整整齐齐的得了胃癌。
最后不治身亡。
而她却成了名噪一时的大网红，在全国各地宣讲自己的节约心得，风风光光的活了几十年。
1
“音音，你猜，妈今天做什么了？”
我被熟悉的声音惊醒，抬眼一看却见我妈从门外进来。
我知道，我重生了。
重生到了我妈刚来我家的时候。
因为老公出差，我让她过来帮我搭把手。
她一脸的自豪，绯红的脸色足以说明她一定是做了什么惊动了四邻的大事。
我看了看时间，大概猜测到了什么。
她见我不回答，便自顾自的说着答案。
“我啊，今天把小区里的物业骂了一顿。地下车库都没人走，天天开着灯，这不是浪费是什么？何况那些车都有车灯的，哪里又看不见了？我看啊，就是他们矫情，非要浪费电。”
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节约这个词的频率起码出现了十次，我才意识到，原来她的节约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淡然的看了她一眼。
上一世也是这样。
在几个无聊老太太的撺掇下，她把物业投诉了，说白天车库里面也开着灯，是在浪费国家资源。
物业见她蛮不讲理，一个劲儿在办公室的大吵大闹，怕她一口气上不来猝死在办公室，就关掉了地下车库的灯光，准备她走了再开。
没想到她却一直守在物业不离开。
物业只能派人在地下车库巡视，以防业主因为看不清而出事。
这件事一出，那些撺掇的老头老太太更是将她夸上了天，逢人便夸，声称她是这个年代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以后一定能成为感动中国的十佳人物。
我妈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偶然的事情，居然可以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她知道，她的梦想就要从现在开始实现了。
2
我笑了笑。
心里恨死了她。
要不是她给我们吃油烟机收集的废油，我们一家三口怎么会全部得胃癌。
拿到诊断书的时候，医生一脸惋惜的看着我们。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已经是晚期了。孩子还这么小，真是可惜了啊！”
我和我老公面如死灰，扶着医生的办公桌才站稳，然而孩子什么都不懂，还在笑嘻嘻的玩着玩具。
“医生，会不会是诊断错了？就算我们大人是，那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就这么凑巧也得胃癌呢？”
我抱着诊断书泣不成声，我老公哽咽着问着医生。
他才33岁，刚刚升职，还有大好的前程。
“你们这种情况十分的罕见。初步还是考虑生活习惯是不是不健康，比如是不是长期吃腌制食品，或者刺激性的东西。”
医生扶了扶眼镜，看着面前毫不知情的孩子说道。
我想了想，我妈虽然节约，但是却不爱吃腌制的产品，也不爱吃刺激性的，而且她十分的节约，做的饭菜都是刚刚够吃，也不存在吃剩饭剩菜的事情。
“没有，没有啊医生，你看看是不是诊断错了。”
我崩溃了。
拉住医生的衣袖跪了下来。
“快起来！快起来。我知道这种事你们很难接受，但是既然已经得病了，我们就要好好治疗，虽然是晚期，但是现代的医疗技术，还是有一定希望的。”
医生将我拉起来，我腿软，根本站不住。
“也不一定是剩饭剩菜，还有食材，油啊，还有一些添加剂多的食物，都有可能的。”
女儿听到医生说油，突然放下了玩具，奶声奶气的说道：“医生叔叔，我外婆经常刮油烟机的油，她还说里面好多油，都怪我妈妈不节约，这么多油都不知道刮出来用。”
3
女儿的话宛如晴天霹雳，在我们三人头上炸开。
“你说什么？”
老公拉着女儿的胳膊，声嘶力竭的问道。
孩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爸爸，哇哇大哭起来。怎么都不肯继续说。
我心里着急，但更担心女儿。
强忍着不适将女儿抱出去哄，留下老公和医生在办公室讨论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不一会儿，女儿从坏爸爸的情绪里缓过来，伏在我的肩膀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我越听心越凉，没想到我们一家人得病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我的妈妈。
我又想起每次吃饭她都说自己不饿，等我们吃完后她才煮点东西吃。
我还以为她是节约，每个月还多给些生活费，没想到她知道是不能吃，所以不吃。
我看着女儿幼稚的脸庞，泪水不断涌出。
我是她的亲女儿，我的手上抱着她的亲孙女啊！
都说虎毒不食子，她的心到底是有多硬！
孩子还那么小，还有那么美好的人生。
在和我妈对峙后，她却在地上撒泼打滚，骂我们是白眼狼，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全部留给我们，却换来这样的一个结果。
邻居们纷纷劝我们大度一点，毕竟是自己的妈妈。
我妈见邻居们都站在她那头，更是卖起了惨，说着自己如何如何节约，是怎么劳心劳力拖着疲惫的身子照顾我们一家的，现在我们得了病就怪在她身上，我们多么的不孝，而她多么的委屈等等。
老公受不了这个气，直接摔门出去了。
然而随着病情的加重，我们需要我妈的照顾，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4
患病期间，我们一直在积极的治疗。
医生嘱咐我们一定要注意饮食，千万不要吃刺激的东西了，我妈听着医生的叮嘱将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
我还以为她是真的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厉害，要痛改前非，结果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就看见她在收集油烟机里的废油。
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天灵盖。
上午才答应的好好的，晚上就背着我做这样的事情，这是我的亲妈吗？
我不敢这样问她。
我冲了过去，拉着她问她要做什么。
她却轻飘飘的说我们都已经是癌症了，再吃点这个油又有什么关系，没人吃不就浪费了？
我喷出了一口血。
正正好喷在了油壶里。
她抱着油壶，用袖口不断地擦拭着周边的血迹，还试图用手指将喷进去的血迹捞出来。
“你看着点喷啊。现在这个油怎么吃？一点都不知道节约！”
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眼前发昏，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老公听见了声音，从卧室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推开我妈，想要把我抱起来，但因为太虚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躺在地上。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知道自己有病不能注意点吗？等下感冒了又要去占用医疗资源，你们能不能节约点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擦油壶。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血迹荡然无存。
“你看看你，到处吐血。拖地不要水吗？现在水资源这么缺乏，你们能不能节约一点。”
她还在絮絮叨叨。
老公拖着病重的身体将我拖进了房间。
5
女儿的病情恶化的很快。
我们商议之后，为了女儿能够走的更舒心，在最大的私立医院里面订了一个最贵的临终关怀。
当我们正在收拾的东西的时候，我却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张女士，非常感谢您能够为我们腾出这样宝贵的位置，我的孩子是脑癌，别的医院已经找不到临终关怀的病房了，真的谢谢你！”
对方说了很多，我听了一句话以后就再也没听见别的，我只知道，我的孩子，连最后的照顾都享受不到了。
不用想，我知道这一切一定是我的好妈妈做的。
在我打电话咨询的时候，她一直在我身边，还劝我要节约，孩子都这样了，就不要把钱浪费在她身上了。
我没有听，没想到她居然去医院退了病房。
我跌坐在沙发上。
老公沉默的看着我。
然而我已经没有力气和她再争执。
最后，女儿在她的小床上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妈妈我疼。
送别了女儿，我找了很多人才挂到了在胃癌方面颇有建树的一个外国专家号。
我没有对我妈说。
没想到我打开手机看挂号信息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号被取消了。
我拿着手机，冲到我妈面前。
我妈看了一眼手机。
“是我取消的。都这样了就节约点，把医疗资源让给更需要的人。”
她头也没抬，手上正在搓洗一件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衣服。
衣服上全是油点，还有些花花绿绿的油漆印子。
“你看看多适合你，节约点。资源好多都是不能再生的呢。”
我绝望的看着她。
她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卖力的夸赞着她的眼光多么好，为我捡到了这么美丽的一件衣服。
6
回忆很多，但是在脑海中就只是停留了那么几秒。
我看着正在安睡的女儿，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妈，你做的对，我们啊，就是要倡导节约，要不然这些资源被用完了，以后我们的下一代怎么办呢？”
我妈诧异的看了我一眼。
毕竟上一世她这样做的时候，我批评了她。
当时闹的很不愉快，最后我买了一条几千的裙子给她赔罪，她才放过我。
“我就知道，我做的是好事，你也认同我的对不对？”
她在屋里来回踱步，口中自言自语。
“当然了，妈，你可是做的一件大好事呢！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啊，你也应该像今天这样，特别是遇见那些孩子，他们没吃过苦，就应该知道什么才是节约。”
我妈的眼神亮了亮。
随即又暗淡下去。
“我先做好当下吧！”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上一世是我不懂，这一世我一定要让你站到你想要的那个位置上去。
我妈得到了肯定，自然无心在家，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去了。
她刚走，我就打开了抽油烟机。
盒子下面是满满的一盒废油。
还好还好。
一切都还来的及。
我将废油收集好全部丢了。
再仔细的将家里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我妈不能再给我们吃任何坏了的东西。
7
我妈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双老旧的鞋子。
看这个大小，正是我女儿穿的尺码。
上一世她也拿了回来，要给我的女儿穿，我十分生气，趁着她不注意丢到了垃圾桶里。
“音音，你看，我拿回来了什么？现在年轻人压力大，这双鞋子可漂亮了，拿给乖乖穿正合适。”
我妈手里提着那双脏脏鞋，献宝似的拿到我面前。
我闻到一股浓烈的脚臭味。
鞋子上的污渍也证明着原来的主人并没有好好爱惜过她。
我不着痕迹的屏住了呼吸。
“妈，还是你会想，我还说最近给乖乖买双鞋呢，这不就来了吗？”
我佯装惊喜，离那双鞋子远远的。
然后打开了房门。
一是为了透风，二是江我们的谈话内容散播出去。
我妈为了打响自己的名头，在外声称自己节约，实际上受罪的全是我们一家三口。
我们住在一楼，大厅里来往的人不在少数。
“妈。你真是太节约了，我要向你学习。不过我最近腱鞘炎犯了，这双鞋子只能麻烦你洗了。”
我说的大声，门外有人听见了。
“哟，你看看你妈，真会过日子啊！以后你可得好好孝敬她。”
看热闹是中国人的天性。
门打开没多久，门外的邻居已经瞟了好几眼。
我妈一听是在夸她，脸上的褶子都笑出了好几层。
“是啊，是啊，年轻人不懂节约，我来监督一下他们。”
“真好啊，现在有你这样的觉悟的人已经不多了。”
邻居走了，我没有关门。
我妈受到了表扬，觉得开着门正好能把她节约的美德发扬出去，也就默认了开着门。
她哼着歌，将那双鞋子拿进了卫生间。
结果没几天手上就起了好多的泡。
8
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我第一次感受了解气的滋味。
因为真菌感染，她老是想要去抓，结果把自己的双手抓的面目全非。
生病的痛苦并没有让她感觉到焦虑，而是她刚打出去的名声只是短暂了在邻居口中火了一下就销声匿迹。
这让她坐立难安。
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通过节约的名头提高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地位。
遛娃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邻居往垃圾桶里丢了一件牛奶。
“这些人就是不知道节约。保质期只是说食物过了最佳的食用期，味道没有那么好并不是坏了，这么好的东西也扔掉，真是一点都不节约！”
我妈说的大声。
那位邻居用看神经病一样的表情看了一眼我们。
“就是啊！这些人啊就是浪费惯了。”
我轻轻的附和了一句。
我捡起来一看，过期了两个月。
“才两个月而已。怎么就不能喝了。”
我提起了牛奶，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就往她的怀里塞。
她有点抗拒。
垃圾桶没分类厨余厕所垃圾都在一起，臭气熏天。
牛奶盒子上沾了大姨妈的血迹，印在了我妈的白裙子上。
“这牛奶都过期两个月了。你看看”
“张大妈，李大娘！”
我打断了她的话。
有人来了。
她俩打量着我们，看见了我妈胸前的红色痕迹。
“大妹子，你可是真节约啊！”
“那是当然了！我妈可为我省了不少的钱呢！”
我仰着头自豪的说着。我妈听见她们这样说，将手里的过期牛奶抱的紧紧的。生怕被她们看出来她刚刚的不情愿。
“都来了，要不去我家坐坐？”
张大妈给李大娘使了一个眼色，两个默契的跟在我们身后。
俩人在门口，就被我家的新风格惊到了。
所有能看的见的家电都被我妈用捡来的破衣服包了起来。
沙发上包着别人丢掉的沙发套。
上面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污渍十分显眼。
“大妹子，你也太节约了吧。呵呵。”
李大娘看着我手里拿着的水，犹豫了再三咬着牙接受了。
杯子是一次性的，但却不是第一次使用。
“你们坐呀。”
我不由分说，将两人按在沙发上。
我妈换了衣服出来。
我拿出一盒牛奶，自然的递到她手上。
她愣住了。
10
张大妈和李大娘好奇的盯着她。
“还是我女儿疼我，知道我口渴。”
她打开牛奶，视死如归般喝了下去。
“嗨呀，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懂节约，你们看，我喝了还不是好好的。”
我妈摇了摇手上的空盒子，表示自己已经全部喝完了。
张大妈和李大娘竖起了大拇指。
并表示家里还烧着水，要回去看着。
晚间的时候，我妈上吐下泻，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一般。
“音音，音音，你快起来。”
拍门声将我和女儿吵醒。
女儿大哭起来。
“妈，你干嘛呀！孩子都被你吓哭了。”
我抱着孩子，倚在门口，不满的说道。
我妈的脸色苍白佝偻着身子，正如当初患病的我。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带我去医院啊。”
她捂着肚子，额头上全是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