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我是你的师父还是你的司机？”他淡淡的问她，听不出是不是生气了。不过言外之意很明白，他让她坐在前面。确实，之前给她的师父开车，就连她师父都没有一个人堂而皇之坐在后面过，她刚刚一个赌气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所以现在是要光天化日之下出去再绕到他的副驾座上？
“你是师父。”顾念第一时间回答他，：“可是我头疼，休息一下可以吗？”
陈深从她微微偏头、黑色的瞳孔向上瞟了一眼的动作上看出她根本没有头疼，只是不想坐前面，或者觉得面子僵住了下不来台。
他在心里第八百次叹息，算了，她不坐前面也好。
这个案子是个比较简单的案子，当时他在盛京还没有回来时就已经接下来一直在研究案情，可顾念却是今天刚刚拿到案件材料，下午就要开庭，时间非常赶。不过从庭审情况可以看出她不但没有惊慌失措或者毫无条理，反而镇定自若到比他还要淡定。也是，他是时隔两年重新回归法庭，而她只是换了个律所换了个师父，法庭的氛围她现在比他还要熟悉。
庭审过程中他需要不停地翻看材料和证据目录，而头脑正在有序运转，全部精力都放在法庭攻防上的陈深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一页一页查找上百页证据资料中的某一页，这也正是他开庭前比较担心的一点。虽然即便打断发言低头花时间翻看证据材料也不会影响他胜诉，可是这是他回归后的第一次开庭，他必须要用最完美的表现告诉所有对手他回来了，严于律己的他无法容忍法庭上一丝瑕疵。
而之前与他配合默契的确是现在让他不愿想起不愿提起的刘妍，顾念刚刚调来当他的助手，即使两个人熟透了，可毕竟工作上的默契有待培养，他也没有向她提出半天时间熟记证据的要求。
可是没想到庭审竟然进行的这么顺利，原因是顾念不仅十分熟练的记清楚哪个证据在哪一页，还能以最快的速度翻到交给他。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竟然莫名其妙非常了解他的辩护习惯，什么时候发表辩护词，什么时候打证据，什么时候打心理，什么时候论人情，她摸得一清二楚，才能在最适合的时间里最快拿出需要的材料，甚至比他需要的时间更早一步递到他面前……
最后这个交通肇事罪的案子轻而易举的胜诉，陈深婉拒了当事人请吃饭的要求，带着顾念低调的乘车离开法院。
一路上，刚开始确是一路无言，因为陈深每次打完官司从法院出来以后脑袋完全处于兴奋状态，整个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法庭上的一幕一幕，心思根本不在周围的人和事上。这一点顾念确实不知，但她知道每当他的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某个地方，或者手边机械性重复某个动作时，他的脑袋里一定在想些什么事情，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所以这一路，两个人皆是沉默。
直到最后，陈深反应过来，才挑起唇笑的奇怪的问她：“你看过我代理案件的庭审视频？”
顾念惊讶的转过头看着身边直视前方的陈深，他是怎么知道的？当然，脸上自然不动声色回道：“应该说我看过很多庭审视频才对，一年实习亲自上庭的次数太过有限，自然要多看看别的律师是怎么做的。”
陈深也扭头看了看她，脸上莫名的笑意更浓，故意道：“是吗？我还以为你只反复研究了我的，才会这么了解我的庭审习惯。”说实话，即便当时跟了他几个月的刘妍都不可能如此清晰掌握他的习惯，更别提今天第一次一起开庭的顾念，她甚至很少接触刑事案件。
顾念表面不动声色，却已然感觉自己的脸正不受控制的开始微微发烫。之前听说陈深的头脑十分清晰，逻辑思维与推理能力和分析能力之强悍律师界十分罕见，之前因为不是同一个行业，逻辑思维能力几乎没有，也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万能的表相下究竟有哪里与众不同，但现在她总算明白了，除了毅力和自律能力，他还能在任何事情上都能轻而易举拎的一清二楚，想的明明白白。想必他已经察觉自己与他配合默契的不同寻常，从而联想到只有通过反复观看庭审直播网上关于他的大量庭审视频，并且自己留心总结，才能在零互动的前提下单方面与他形成最默契的配合，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
这一点她本来死都不想让他知道，可是她还是低估了陈深的能力。
“陈律师每次庭审都那么精彩，老师经常教导我一定要多观摩吸取你的庭审经验，我也只是照做而已。”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一瞬的不适，淡定而巧妙的回答道。一方面可以推脱主动性问题，另一方面也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果然，话音刚落，陈深十分好奇问道：“老师？是谁？”
顾念笑，“当然是吴笛，没有她，我也无法通过司法考试，她自然而然也就是我的老师。”
陈深淡淡笑了笑，老师，师父，她这两年的生活果然丰富多彩。
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他没有选择在上一个问题上纠缠不清，而是随口问她道：“一起吃饭吗？”
顾念的眼睛一瞬间闪过一抹复杂的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拿出手机，一边紧张叨念：“完了完了，刚刚开庭把手机给关了，绵羊电话一直打不通一定急死了……”
听到“绵羊”两个字，陈深的心中蓦然一沉，扯了扯唇道：“和卫华约好了？”
顾念似乎没有注意听他说什么，按下了卫华的电话正在等待他接听，一边囫囵点点头应付他的问题。
陈深眼睛里的光彩一点一点湮灭，只剩下唇边一个空荡荡的微笑。他沉默的听着身边的顾念亲密的和电话那头的男朋友用温柔的语气讲话，她为自己怠慢他的这几个小时道歉，最后还暧昧不清的承诺一定会好好补偿他。
他沉沉闭了闭眼睛，掩饰了那里即将溢出来的痛与苦涩，不愿意去想象她究竟会用什么东西“补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