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目相看不至于，不过陈大律师倒是从来没变。”顾念坦然一笑，明亮晶莹的眼睛里似有云雾缭绕，看不真切。
“念念和陈律师很熟吗？”一边的卫华虽然是在问顾念，眼睛却看向门口的潇洒倚着门框的陈深，嘴角还是那抹淡淡的微笑，只是眼睛里多了一丝好笑的情意。
顾念看了一眼陈深，似乎是在考虑怎么回答他的问题，而他的神态一派坦然，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嘴边勾起一抹隐秘魅惑的笑容，心里倒真是想知道她该怎么向新男友介绍他这个前男友。
顾念见着他这副表情倒也没动气，回头对卫华笑了笑道：“认识十好几年，你说熟不熟？”
那一刻陈深突然间莫名其妙轻笑出声，有些凉薄，有些苦涩，还好她没斩钉截铁的说不熟。命运这个东西，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在做什么？”他伸了伸脖子看了一眼锅里的东西，却没有选择靠近一步。顾念把他这些微小的动作看在眼里，眸中寒光闪过，面上却不动声色。
“鲫鱼豆腐汤，给安琪补补身体，还有红烧排骨、可乐鸡翅、小炒肉、干煸四季豆，地三鲜，很多蔬菜。”
听顾念报的名字为何如此耳熟？仔细想想就是他曾经喜欢做给她吃的那几个菜，没想到她竟然都学会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偏偏在他在的场合选择做这样的菜……
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成功了，听完她报的菜名，陈深的心间突然有点烦躁，窒闷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草草嗯了两声，落荒般退离了厨房。
卫华还在低头洗菜，顾念扭过头来看向他离开的方向，讳莫如深的眼神让人琢磨不透，像是在想些什么，又像是在叹息，看不清楚，只是淡淡的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一条吊坠，那坠子如一颗随风下落的透明眼泪，晶莹剔透，中间镶嵌着一朵洁白整齐的茉莉花，看上去栩栩如生，像是昨日刚摘下不久……
晚饭做的确实好吃，油盐放的恰到好处，为了迁就安琪怀孕所有的菜基本没放其他调料，口味却没有因调料少而稍减半分。陈深尝着那小炒肉，心想现在顾念的手艺应该已经超过他了，毕竟她离开的这两年他也再没有亲自下厨过，对他来说，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饭后，风隽和叶修拉着卫华斗地主，吴笛拉着苏岩在厨房洗碗，向金金和顾念陪着安琪聊天，陈深不太喜欢玩牌，只无聊的坐在一边看他们玩。
半途，顾念趁倒茶的功夫去阳台透透气，只站了不到两分钟，听见身后有谁正一步一步靠近。只是在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突然停住。
顾念笑了笑，也就知道是谁了。
“你也吃撑了出来透气吗？”顾念没有转过身来，阳台的灯没有开，身后的陈深半边脸隐藏在阴暗中，明暗阴影间看不清楚表情的变化。只听见他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沉默。
时隔两年，顾念再也不会惧怕沉默。以前她以为只有语言最伤人，可后来慢慢明白了，沉默有的时候才最有杀伤力。
“没想到最后你真的成为一名律师了，”最后还是他先开口，低低的声线，淡淡的口吻道：“很厉害。”
顾念凉凉笑了两声：“做决定前认真思考，做了决定后坚决执行，这是你教我的。”
“没想到你还记得。”
“当然，你教给我的东西，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包括无边的痛苦，包括致死的甜蜜。可是，那又如何？
“记得，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他好听的声音在她身后缥缈的响起，如果这是两年前，她应该会觉得这声音残忍的来自地狱，可是经过了这两年，她发现自己竟真能体会到他话中有话的真正感受，他的言外之意，她更能多领会几分，虽然这种领悟不一定让她愉快。
“说的对。”她突然转过身来，客厅的灯光逆着他的身影投了来，刺到她适应黑暗的眼睛，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却窥见了她的。那么平静，那么安宁，不哭不闹不委屈的样子，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似乎分手后每一次见到她，他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以后我该怎么称呼你呢？陈律师？还是陈深哥哥？”她恬静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心平气和的与他商讨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样淡然，而他却需要蓦然垂下眼帘才能掩饰住眼睛里情绪的波动，虽然他知道，她看不到。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在我名字后面加上哥哥俩字。”
顾念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抹生动的笑容绽放在嘴角。“我记得你还说过，如果我再这么叫你，你就告诉表哥我们发生过关系。”
陈深岿然不动的身体突然微微侧了一下，那一刹那她明显看到了他暴露在光线中的半边脸，一丝落寞的苦笑划过，而后不留一点痕迹。
“所以我说，记得，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似乎这样的记忆对他而言如此碍事与多余。
他想忘记吗？顾念心中默默的琢磨着。可是他忘了，命运不会轻易放过谁，所有的因果循环，加与减都有一个平衡，她所感受的痛苦，他怎么可以忘记？
她不但不会让他忘记，还要让他也亲自尝一尝。
顾念决绝的转过身去，面对着高楼大厦一户一户一点一点的灯光，和包裹它们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她觉得，这些起码都比陈深仁慈。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陈律师。”
从她的话中他听到了不想谈下去的信号，他也觉得这直通户外空气的阳台怎么会更加让人窒息。从前他一点一点不厌其烦的纠正所有人不要叫他陈主任，要叫陈律师，可如今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讨厌“陈律师”这个称呼。
其实他只是想说，他没有要求她改变称呼，之前她也一直叫他的名字，并不亲昵，不会让任何人误会。他想如果她愿意，可以一辈子这么叫下去。
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她之所以叫他的名字而不更亲昵一点，是为了什么。
他从来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