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陈深一直在忙碌,他的压力并不是来自案件本身,而是网上各种各样喊打喊杀的声音。
其实客观来看,王宸虽然导致了丁一的死亡,可是明显与故意杀人有本质的区别,因此检察院在移送起诉的时候也没有用“故意杀人”的罪名。网上那些激动的网友,甚至连着王宸父母一起恶毒的诅咒了个遍,激动的觉得如果法院不判死刑就是王宸父母买通法官了,有黑幕有隐情有冤情,因为王宸没被判死刑,这个世界都失去了正义与光彩……
还有线上线下的各路媒体,完全就是盲目跟风,跟着网络上对此事的看法的“大势所趋”,决定他们的报道方向,含沙射影的宣传王宸父母不惜一切代价为王宸脱罪,这是资本家的罪恶,他们认为有钱便能控制司法公正,而谁来保护我们这些平凡普通人?
陈深看着网络上各路活跃的媒体和媒体下方各种跟风的污秽评论,厌恶又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已经连续熬夜三天了,本就疲惫不堪,各路压力团团包围,压的他即便躺在床上也根本睡不着。
这就是陈深讨厌媒体的原因。在他眼里,媒体都是不负责任只看钱,哗众取宠没有道德底线的一群白痴,他们根本没有自己独立的立场,公众需要他们怎么报道,他们便愿意怎么报道。
在陈深经办的很多社会影响力大的案件中,法官或多或少都被舆论的压力影响过,从而无法完全绝对客观中立的裁判案件——总不能一个案件判下来所有人都吐槽这个法官偏私吧?
而这些舆论的压力,大多都是来自于媒体的各种炒作渲染,为了吸引人眼球而进行最有可能被公众接受的报道,很少考虑到案件的本质。
就拿王宸的案子说,大多数媒体争相报道的,竟然是王宸是王君泽的儿子,王君泽过于宠溺儿子教育失败,还聘请最好的律师为儿子脱罪的事,竟然没有人报道真实的案情,没有人客观的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导致丁一死亡,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
最可笑的是,王君泽是王宸的亲生父亲,自己的孩子出事,倾家荡产去救他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为什么在那些人眼睛里反而成了助纣为虐?
陈深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刘妍为陈深端去了一杯浓缩咖啡。
“陈主任,稍微休息一下吧。过度使用脑力会降低效率。”
刘妍依旧面无表情,放下咖啡后,笔直的立在那里。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陈深,不管他生气的时候,还是焦躁的时候。
陈深疲惫不已的揉了揉眉心,端起咖啡看都没看,迅速灌了一大口。很明显,他平时根本不太注意健康的生活方式,今天一天咖啡喝了七八杯了……
“我说多少次了,叫我陈律师。”
他皱着眉随口纠正她屡教不改的习惯,倒是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按照律所的习惯,合伙人对外都会被称为“主任”,可陈深很不喜欢这个老干部式的称呼,基本不允许别人这么叫。
“对不起。”刘妍干净利落道。
“让你整理的材料好了吗?”陈深放下咖啡杯,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整理好了,我认为关键的证据已经用读书贴标记出来了。”
“很好。”陈深点头称赞,她确实是个优秀的助理。
“对了,最近比较忙,忘记跟行政打招呼了。明天你去跟王姐说一声,你的实习期结束,可以直接挂证了。”陈深简单明了道。
由于刘妍是应届毕业生,之前一直在学校,虽然司法考试在本科阶段就已经通过了,但由于在校期间不能挂证,她现在还算不上实习律师。而聚贤律师事务所的规矩是新人过来会有三个月试用期,试用期结束才可以挂证。因为刘妍表现太过突出,经陈深提出,风隽批准,让她在上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提前结束了实习期。
“谢谢陈……律师。”刘妍明显惊喜了一下,不过表面依然没有表现的很明显,舌头绕了一圈才纠正过来已经习惯的发音。
“没什么。这段时间辛苦,回去休息吧。”陈深摆摆手,示意她回去。他熬夜三天,刘妍也没有多好,这几天天天陪他加班到十点钟,早上八点前又赶过来,仔细算下来也没怎么睡觉。
刘妍没有推辞,道了声谢谢就出去了。
刘妍刚刚出去,又有人推开了陈深办公室的门。
“不是让你回去休息?”
陈深头都没抬道,以为刘妍又回来了。
“你让谁回去休息?”
刚刚进来的顾念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陈深抬头见着门口的顾念,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手表。
“已经八点了,风隽还能让你出来,奇迹。”他扯着唇笑道,“你不会偷跑出来的吧?”
顾念还真不是偷跑出来的,她听风隽说陈深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心疼的不得了,在向表哥保证晚上绝对会回去的基础上,光明正大出门的。
“是啊,有没有很感动?”她翘起嘴角微笑道,同时也见着他脸上的疲惫。几天不见,她甚至感觉他瘦了不少。
陈深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顾念便小跑着向他冲过去。
顾念在陈深的身边站定,他并没有主动伸手拥抱她,见她看着他的目光心疼不已,瞬间觉得心里柔软成一片,同时一股类似于委屈的情绪慢慢涌出……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种软弱的情绪,只是连续的点灯熬油让他的精神面临着奔溃的边缘,一点也不想用理智去思考任何东西。现在大脑中哪怕再多一点点的负荷,都有可能让他爆炸!
顾念见他面前摆着的三杯喝光的咖啡,成堆的文件,有些凌乱的发型和被胡乱扯开的领带,虽然他颓废的时候真的很性感很有魅力,可是他现在的样子更让她心疼。
顾念忍不住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哪知他感觉到来自她手心的温度后,用额头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低眉垂目间,让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额头划下,轻轻帮他揉着纠结的眉心。陈深难得的配合着,闭上眼睛任她按摩。
他们从头到尾有接触的地方不到两个平方厘米,可顾念觉得,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竟比任何时候都近。
“吃饭了吗?”
半晌后,顾念开口问道。
“不想吃。”事实上他这几天都没有什么胃口。
“这怎么行,不好好睡觉又不好好吃饭,万一身体垮了谁帮你出庭打官司?”
顾念的话成功将陈深堵的没话说。确实,他垮了谁能接替他成堆的工作?他手里的案子虽然不一定是最难的,可哪一位不是冲着他的名气来的,万一突然要换律师,哪个当事人会接受?
“说的对。”陈深点了点头,合上手中的签字笔道:“陪我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