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军营之中点起了许多火把,照着军营内明亮异常,虽然撤兵回来,却是半丝不敢松懈。守夜的士兵开始在军营四周来来回回的巡逻着。
军帐中,方竞航脱了沉重的铠甲,借着烛光,拿着地势图仔细研究,眉头紧紧皱起。当初前锋探路就是为了探清楚前方有没有机关,没想到排除的机关竟然只是小机关!玄黄殿的大手笔壕沟居然没有探到,从这一点足见玄黄殿的实力!他揉揉太阳穴,颇有些苦恼和担忧。
偏偏此时账外传来隐隐的哭声,他知道那是活着回来的战士在为那些死去的人哭泣,他不由握紧了拳头。身为主将,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士兵死在眼前,心中的难受绝对不会少过那些失去战友的士兵们。纵然他曾经上过战场,曾经面对过死亡,可是再次面对的时候,他依然觉得难以接受,什么时候可以没有战争?
慢慢地,那些哭声低了下去,最后没有了声音,他知道那是士兵们悲痛过后又打起精神准备着下一场战争,悲痛不能太久,因为下一个死亡的就可能是自己!
方竞航紧紧捏着地势图,再也看不下去了,那些战士的哭声仿佛犹在耳边!他呆呆坐在那里,心中那个被他刻意隐藏起来的人突然间就占满了他的整个心房。他很后悔,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去同小叶子告别?为什么明明知道他就在城门处望着他却还是强迫自己不去回头看他一眼?
战场上的生死不过一瞬间,若是下一刻轮到他面对着死亡,那么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去见小叶子最后一面,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回头看一直望着他远去的小叶子一眼!
就在他怔愣时,军帐的帐帘突然一掀,尚未除去铠甲的花惹大步走进来,恼恨地坐在一旁:“竞航,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硬碰硬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经过之前一战,士气低迷了许多!”
方竞航回神过来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可现实着实无奈!”可是这一场大旱实在把安国的精力快用光了,粮草能供给上就已经不错了,士兵的装备供给实在是无法拿出更好的了!
花惹愤愤地一拍案子:“我们休整一日,再次出击的时候我当先锋!我要亲自率兵攻打玄黄殿这次派出的先锋队!”
“你是将领,不需要冲锋!”方竞航打断他,摆明不接受他的建议。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之前那一战,若不是花惹指挥及时改变战术,只怕伤亡会更多。要改变之前商量的战术之时,明国老将军还相当不满,差点掀了桌子,一个毛头小子也敢随意更改战术?可是最后的结果却让他们心服口服,夸奖他有齐王的风范。
花惹暴躁地站起身来走来走去,终于还是道:“正因为我是将领,我才要领着他们冲到最前线,我才要给他们最大的鼓励!”
“花惹,你这是在违抗军令!”方竞航拍案而起,指着花惹怒目而视。作为将军,作为朋友,他都不希望花惹冲到前线去,他绝对不允许他出意外,绝对不允许!
花惹哈哈大笑几声,冷眼看这方竞航:“你跟我讲军令?都这个时候了就放下你的私心吧,我们现在不是朋友,而是上下级!该上阵就得上阵,我用不着你拿着军令的幌子来保护我!”方竞航话虽不多,可是作为多年的朋友,花惹完全了解他此刻心中所想!
方竞航怒道:“你任性跑来就算了,你要是出了意外,齐王怎么办!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常年驻守边疆不能回京!”
花惹一怔,神色顿时颓废又忧伤:“我如何不知。竞航,我如何不知。可是,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躲在最后方看着我们的士兵去送死!”
方竞航看着他的样子也十分难受,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难得地说了一大番话:“花惹,我们谁都不想让他们去送死,我们是为了拯救整个安国的百姓才来到这里的,生死都是难免的,所以我们才要制定最好的战术,尽量减少伤亡。”
花惹扶着他的肩膀,认真道:“竞航,让我去吧!”
方竞航皱眉拨开他的手:“不行。”
“竞航,我会保护自己不受伤的,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花惹依然不肯放弃,尝试说服方竞航。
方竞航看着他,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上战场,多说无用,只能点头道:“好,你要疯是吧,我跟你一起疯!你要冲到最前线,我与你一起,起码还能相互照应!”
“你疯了吗,你是主将,怎么能上前线!”花惹瞪大了眼睛。
“我不去你就不能去!”方竞航掷地有声,一句话堵死了花惹的话锋。
“你真是……好,我们一起疯!一起为国而战!”花惹笑起来,朝着方竞航伸出了坚实的拳头,方竞航也微笑着伸拳与他的拳头对在一起。
被允许上前线,花惹精神很是振奋,见目的达成便不再停留,道:“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回去准备一下!”说完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了。
方竞航看着他跑出去,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去拿起地势图开始分析,想着研究好了地形第二天再去跟明国大将商量战术。就在他看了没多久的时候,外面有士兵来报告:“报!”
方竞航头也不抬,拿朱笔在地势图上点了几下,随口道:“报来!”
“报告将军,军营外有人求见将军。”那士兵在账外报告。
“何人?何事?”方竞航依然研究着手中的地势图。
“这……来人并未说明,只说要见将军。”那士兵道。
“不见。”方竞航毫不犹豫地推拒了,他忙着研究地势图,忙着准备部署兵力,实在没空见那些无聊的人。
“是。”士兵应了一声便退下了,可是没多久便又来了,站在账外道:“将军……那人不肯走,他说一定要见您,还说您若不见他必然要后悔的。”
方竞航终于抬起了头。战争之时,经常有些谋士毛遂自荐,以前他跟随父亲出征的时候就遇到过,那谋士智慧非凡,胸有宏韬,确实不是泛泛之辈,更为父亲提了很多建议,如今依然在父亲的麾下。难道此次也有谋士自荐?他想了想,终于道:“让他来吧。”
“是。”那士兵应着,下去了。
方竞航放下手中朱笔,端坐原处等着来人进来。不多时,门帘被掀起来,一个淡青色身影走进来,门帘从他身后垂下去,掩住了外面的嘈杂声。那人就站在那里望着他,只是那样安静的站着就成为室内最美清辉,那双眸子更是深澈的如同一潭碧波。
方竞航自他进来便呆在那里,嘴唇颤抖着,甚至有一声哽咽涌到喉间。
那人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将方竞航打量一遍这才露出一个安心的表情,转而看向他的双眸,眼中也不由腾起一阵水雾,哑声道:“我来找你了。”
“小叶子……”听着叶澜星熟悉的声音,方竞航终于找回了自己,长久以来的不安突然消失,心中莫名地安定下来,可是这个任性的家伙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从他领兵离开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他瘦了好多,脸上颧骨都变高了,身上的衣衫宽大了不少,整个人风尘仆仆,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们到了此处也不过十几天而已,小叶子居然已经赶到了,想必是他出发没多久他就赶来了!看着叶澜星一来到这里打量他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心里突突跳了两下,控制不住心酸和疼惜,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将他拥进了怀里。
“小叶子……”方竞航紧紧抱着他呢喃着,仅仅三个字便倾尽了所有的思念和歉疚。
“竞航。”叶澜星也紧紧拥抱着他,翘睫上挂着晶莹水珠,从看到他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路上受的苦全都值了。
听着叶澜星的声音,心中突然就释然了,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总强过一辈子空着一颗心,总强过日日思念他却不得见,总强失去他过一辈子后悔!世人不接受如何?反对又如何?这靖王爷大不了不做也就是了,带他浪迹天涯一生相伴,只求个快乐洒脱!
方竞航松开叶澜星,细细地打量着他,抬手摸着他消瘦的脸孔,目露疼惜,责怪道:“你平日任性就罢了,如今你可知这里多危险,你总是叫我。唔……”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吻将所有的话语全都堵了回去。一双柔软的带着一丝凉意的唇轻柔地吮上了他的唇瓣,他瞪大了眼睛,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脑中顿时空白一片,下意识就将叶澜星抱进怀里,更加用力地回吻他。
军帐内火红的炭盆里火光正旺,带着燃烧的噼啪声,衬着那渐渐变得急促的喘息声,让整个军帐内的空气都热烈起来。此时此刻,谁也不要压抑自己的感情,想要在一起就在一起,拥抱彼此,感受彼此,永远地拥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