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肖潇一早到了单位，李芸就拉着她和郑亮去复查现场。
进学校时，刚好是课间时分，一路上都有学生在前后跟随，还有更多的学生在远处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回了教室。
三人拿着箱子在保安的陪同下，直接去了四楼，这里的教室走廊还拉着警戒线，张舒雅就等在教室门口。她扶了扶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校长问还要多久才能解封，这间教室的学生没地方待。”
“很快，你别着急啊。”郑亮先是皱着眉头回了一句，然后又拉着妻子去了一边，先是说了队里派人来调查的事情，末了又问道“王志强在班上是不是被人欺负过？”
张舒雅看着一脸严肃的郑亮，陷入了犹豫，“不应该啊，他历来是刺头……”
“王志强又不是这间教室的学生，他没有理由来这间教室啊。”郑亮忧心忡忡。
现场勘查最忌讳的就是光线不足，昨晚勘查到起坠点的时候已经天黑，李芸又不小心受了伤，勘查工作草草结束。
在医院上药的时候，李芸发现自己肩膀紫了很大一块，晚上睡觉的时也在隐隐作痛，她心里又惦记着现场，怕有遗漏，这一晚上都没有睡踏实，这天上班就着急忙慌地来复查现场。
果然，这天早上李芸又在怀疑是起坠点的窗台上，发现了新鲜的踩踏痕迹和新的指纹。
踩踏痕迹分两处，窗户内侧的痕迹在墙面上，粗看起来就是个椭圆形的黑斑，仔细比对后，李芸发现那就是鞋头蹬踏墙壁的痕迹，在攀爬过程中最容易接触的部位，窗外除了前一天发现的鞋印，还有一个重叠的鞋印，鞋尖和窗口平行，鞋印边缘有朝外的蹭擦痕迹，。
新发现的指纹就在之前发现位置的旁边，虽然又变形，看不清纹路，但越是变形说明抓握的力气越大。
看到这些痕迹，李芸总算稍稍安心了些，这里毫无疑问就是起坠点，只是王志强到底是怎么坠楼的，这个关乎案件性质的问题，李芸却没法确定。
肖潇跟着郑亮在楼下，围着坠落点看了几圈，这里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有被水冲刷后的痕迹，肖潇又重新测量了坠落躺卧的位置，王志强当时头部距离教学楼墙面只有不到两米。
距离近，说明坠楼的时候初始速度很低，这就排除了伤者是用力跳楼。
但只排除这一种可能，并不能明确案件的性质。
肖潇看郑亮还在纠结坠楼高度和落点距离问题，她转头看向茂盛的花坛，发现花坛中间有一根新鲜的木棉树枝，她先拍了照，才拨开花坛边的灌木，走过去把树枝捡了出来。
那是一根新鲜掉落的树枝，上面的树叶虽然微微有些蔫，但还保持着深绿的颜色，断端还带着一点主干上的树皮。肖潇拿着树枝，抬头看着茂盛的木棉树，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有没有可能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她转头问郑亮。
郑亮看着她手里的树枝，又看了看木棉树，“你爬一个试试，这是木棉，有刺的。”
肖潇把手里的树枝递了过去，“那你对这个怎么看？”
郑亮接过树枝，仔细地查看后问，“昨晚就在这里？”
“从树叶的形态看，掉下来有一段时间了。”肖潇指着有些蔫的树叶，又强调说：“而且就一条”。
郑亮又看了看树枝的断端，那里还带着撕脱的树皮，不像是园丁用刀砍下来的样子。
“会不会是前两天风刮下来的？”
“这几天都没刮大风。”肖潇撇了撇嘴。
两人回到楼上，李芸还在四楼教室和那扇打开的窗户死磕。肖潇把手里的树枝递给李芸看，又扒着窗户探出身子，看向那横着生长过来的木棉树枝。
“你这不长记性啊。”李芸一看肖潇窜上窗台就赶紧丢开树枝，从后面抓牢她的衣服。
“没事，亮哥把树枝递过来。”肖潇在横过来的木棉树枝上看到了一个新鲜的断口。
“还是我来吧。”郑亮挥手把两人从窗边扯开，拖了张凳子站上去，拿着树枝一比划，果然，两边的断端吻合得分毫不差。
郑亮跳下凳子，转头看着还扶着凳子的两人，“我再去汇报一下情况，你俩都别再爬了。”
郑亮正准备去走廊打电话时，张舒雅领着三个穿着校服的男中学生走了进来。
几个学生看见教室里三个穿着警服的警察，畏缩地站成了一排。郑亮习惯性的掏出香烟想点，被张舒雅一手抢过去。
他略微有些尴尬地摸摸嘴，抬头问道：“说说呗。”
最右边的高个子拿胳膊肘撞中间的小眼镜，小眼镜又拿手指戳左边的男生，最左边的男生扭着身子也不开口。
郑亮看三个人的小动作直皱眉，“男子汉大丈夫，吞吞吐吐像个什么样！说话呀！”
几个男孩被郑亮一呵斥，更不敢吱声。
张舒雅拧了一下郑亮的胳膊，“你别吓唬他们啊。”
郑亮无奈地挠挠头，招呼肖潇过来，把她推到几个男生面前，“她来问总可以了吧。”
肖潇本来在一旁看热闹，没想到郑亮还有点妻管严，现在忽然被推到前面，一时有点手足无措。看着眼前站成一排的三个学生，也不知道该问谁，只是看着中间戴眼镜的男生站得更靠前，于是指着他问：“你说说，昨天是什么情况。”
戴眼镜的男生叫李小勋，他抬头瞧了肖潇和郑亮一眼，又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班主任，还是没有开口。
肖潇放低声调，温柔地说：“张老师都和我们说了，你们现在好好说，不用怕。”
李小勋犹豫了一下：“你们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我保证。”肖潇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没告诉这三个男生，他们反应的情况如果不重要，自然不需要告诉其他人，但要是特别重要，后续肯定还要做笔录。眼下安抚和引导他们说出来才是关键。
旁边两个男生看李小勋要开口，顿时有些着急，又不敢出声，只好去扯李小勋的手。张舒雅伸手拍掉旁边两个男孩的手，肖潇拉过一张椅子让李小勋坐在她对面，李小勋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昨晚的事情。
他们三人昨天下午放学之后，确实是和王志强打斗过。起因很简单，就是李小勋在上课的时候被王志强扔出去纸团砸到，他就和老师打了个小报告，王志强因此被罚站了半堂课，下课之后两人就吵闹了起来，最后演变成了四人之间的打闹。
不过和肖潇他们想的不一样，他们四个人并不是两两配对打斗，而是李小勋他们三个一伙，三个人打王志强一个人。
“只不过我们没打赢，后来是王志强追我们。”李小勋红着脸说道。
肖潇这才明白为什么几个小男生一开始这么磨叽，他们并不是害怕承担责任，而是觉得三打一输了没面子。
肖潇抬头望向另外两个男生，对方看到肖潇探究的眼神，都涨红了脸，不敢和她对视。
肖潇看着李小勋继续问道：“他追着你们，然后呢？”
李小勋说他们三个人被追打，从二楼的教室追到中间楼道一路跑上了四楼，他们听到有人叫住了王志强，但三个男生没有回头细看，只是后来发现王志强没有追他们了，三人才趁机溜走。
肖潇又问了另外两个男生，都说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叫住了王志强，只听出是个女孩的声音。肖潇耐心听完，最后才问：“你们身上有没有伤？”三个男生互相望了望，最后还是戴眼镜的李小勋看了一眼班主任，低着头小声地问：“能不能让女生出去？”
肖潇解释道：“我是法医，整天验伤，没关系的。”
李小勋又扭头看了看班主任张舒雅，郑亮让妻子先出去，三个男生相互看了看，这才扭扭捏捏地把上衣拉高，又把裤腿卷到大腿根。
三人的背上和大腿上各有五六处淤伤，和王志强的一样，都是条形的中空状皮下出血。
“真能干，三个打不过一个。”郑亮看到这种情况，也有些哭笑不得。
李芸拿着相机过来拍了照，三个男生本来就有些害羞，被郑亮这么一说，头都快埋到胸口里。
肖潇看着眼镜男背上的淤痕问道：“用什么打的？”
“教室里的扫把头。”眼镜男又补充说：“我们四个拿的都一样的。”
“拿一样的东西还是打不过。”郑亮撇了撇嘴。
三个男生赶紧把衣服拉好，这才七嘴八舌地辩解，一个说王志强个子大，一个说王志强练过跆拳道，剩下的眼镜男说他不好丢下兄弟自己跑。
肖潇一一看向男孩们的眼睛，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王志强怎么坠楼的？”
三个男生一致摇头，都说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