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潇和郑亮埋头翻了两天档案，把2002年到现在的无名女尸档案都找了出来。
2003年之前，市局都没有DNA实验室，省厅也只受理命案和强奸案送检。肖潇发现的这七具无名女尸只有三个做过DNA，其余四个的检材都还在冰箱里存着。
由于疑心阿莲遇害，吴子豪驱车几百公里，在阿莲的家乡找到了阿莲的父母。结果阿莲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女儿失踪的消息，他们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阿莲只是家里并不起眼的一个。
在阿莲父母看来，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彩礼收了，女儿就是别家的人。尽管多年没有联系，他们也毫无疑心。
吴子豪还在和肖潇感慨这对老夫妇的漫不经心，肖潇却根本没有听进去。自从发现阿莲的手机，怀疑阿莲遇害后，肖潇就有些心神不宁，她总觉哪里不对劲。直到吴杰告诉她阿能是02年夏天才缺的牙齿，肖潇终于抓住了线头。
母亲正是在02年夏天遇害的。
阿能缺了一颗尖牙，而母亲的卧室里恰好出现了一颗尖牙。之前她都怀疑是父亲所为，可现在看来，如果阿莲是被阿能所害，那母亲有没有可能也是被阿能所杀？
她从书柜里翻出那颗尖牙又看了很久，以前肖潇总觉得这是母亲留下的纪念。现在，当她拿着这颗微微泛黄的尖牙，偷偷比对汤小娥乳房上的牙印，发现两者宽度一模一样时，肖潇觉得这颗牙更可能是现场唯一的物证，是证明凶手来过的唯一证据。
要证明这一点，有且只有一个办法，把这颗牙齿送去检验DNA。如果牙齿做出来属于女性，是母亲的DNA，那一切回到原点，可如果做出来是阿能的分型，那事情就会有新的可能。
做法医越久，肖潇越不相信鬼神，可就这几天，她却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本来父亲意外去世，她都已经放弃寻找母亲死亡的真相了，可现在似乎只要再多走一步，又会有新的发现。
肖潇揣着那颗牙齿，还有整理出来的无名尸检材，连同阿莲父母血样，一并送到了市局。
张晶戴上手套，接过肖潇手里的牙齿，有些为难：“帮你检验牙齿也不是大问题，可我没做过啊。”
肖潇早有准备，她从挎包里拿出了最新的刑事技术杂志，把杂志翻开递到张晶的手里：“你看还需要什么，我来想办法。”
这是一篇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老师写的论文：《牙齿的DNA提取及STR分型研究》，里面包含了详细的检验步骤。张晶读完之后，觉得试剂勉强也能凑齐，但没有专门的研磨设备，她根本没办法把牙齿处理成粉末。
“不能送部里吗？”
肖潇失望地摇了摇头，如果这真是一个真正命案的物证，她肯定会选择送去公安部的物证鉴定中心。可现在母亲的死因未定，尸体火化，根本不可能再立案，仅凭一个猜测，部里不可能接受这种私人委托。
但现在它却是揭晓谜底的关键。
张晶说不能粉碎牙齿，可肖潇觉得这应该不难解决。她见过牙医治疗，那些水磨钻很轻易地就能把牙齿磨成粉末，她特意问过医生，牙齿本身的刚性很大，很硬但也很容易被磨成粉末，论文里也说是用锤子就能砸成粉末。
听到肖潇提出用牙医的电磨器，张晶摇了摇头，牙医那边的器具很难避免污染不说，更关键的是磨下来的粉末四处飞溅很难收集。
“那臼子呢？”肖潇比了个捣蒜的姿势，张晶觉得肖潇的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牙齿怎么可能用臼子捣碎，那些石杵的硬度，还有光滑程度都很成问题。
肖潇听到张晶的问题，又反复确认了一遍。她已经想到了比臼子更好用的东西。
“你先做实验前期准备，我很快回来。”
张晶看着肖潇风风火火的样子，莫名生出些羡慕之情，她耸了耸肩，钻进了实验室开始准备。她可不想被这个小师妹小看。
她先把别的检材都处理上，又把牙齿按照实验步骤清洗了两遍。一个小时后，只见肖潇拎着一个黑塑料袋站在实验室的玻璃门外。
肖潇把塑料袋里的工具拿了出来，那并不像是一个臼子，更像是一个光滑的不锈钢套筒。外侧的筒身高接近十厘米，厚度足足有五毫米，搭配的实心不锈钢棒比桶身还高十厘米，顶端光滑圆润，分明就是一个杵子。
在张晶提出石头臼子不合适之后，肖潇就想到了用不锈钢材质。江城这边有很多小五金机械作坊，像这种简单的五金定制件老师傅只要十分钟就能车出来。肖潇炫耀地拧开套筒底部的螺丝：“你看这个还能拆卸，捣碎的牙粉很容易取出来。”
张晶试着拆卸了一下，这个不锈钢臼子确实不复杂，看起来也满足要求，只是不知道好不好用。肖潇戴着口罩和手套，帮着清洗了这个不锈钢臼子。
看着张晶把准备好的牙齿放进套筒底部，肖潇握住了钢杵：“我来捣行吗？”
张晶笑了笑，让开了实验台前的位置。
肖潇看着套筒底部的牙齿，又回忆起当初找到牙齿的情景——母亲嘴唇上明明没有破损，为什么自己却一直认为这是母亲的牙齿呢？
“如果错了，我就把这个牙粉带回去和母亲葬在一起。如果真是阿能留下的，我一定会抓住他！”肖潇在心里默默发誓。
把钢杵塞回套筒，看着套筒和钢杵之间的缝隙，肖潇又拿一张纸巾捂住缝隙，随后她右手握紧钢杵使劲往下一砸，钢杵撞击到套筒底部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感受到钢杵底部传来的反馈，肖潇知道牙齿已经被砸开，她心中一喜，又用力地来回捣鼓。钢杵撞击发出的巨响在实验室里反复回荡，肖潇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时光，那时候她是用臼子捣蒜，捣姜，现在她只想捣出一个答案。
直到手臂酸软，肖潇才停了下来，她也不知道到底捣了几分钟，套筒底部的牙齿已经变得和刚磨出来的豆面一样细腻。
张晶把牙粉都装进离心管，依次加进裂解试剂，放进了恒温加热器里面。
后续实验需要八个小时以上，张晶转头看着还站在旁边的肖潇：“有结果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谢师姐，对了，剩下的牙粉一定要帮我留着啊。”看着加热器上不断攀升的数字，肖潇这几天的纠结似乎也被钢杵捣碎，那些惶恐和激动正在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