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暮山,邝寒门,后院。
一个穿着一身青衣,容貌清峻,气质儒雅温润的青年男子正在以十分不雅的姿势攀爬着后院通往邝寒门外的围墙。
慕云峰斜倚在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面,静静地看着对方使出吃奶的力气双手攀上后院青灰色的围墙,可对方明显双脚使不上劲,胡乱蹬了半天除了踢掉几块强灰以外没有半点进展。
那边文赫溪叹了口气,这邝寒门门主不知道使了什么仙法,自己一进这邝寒门半点法力都使不出来,本来随随便便就能飞过的围墙,现如今只能要徒手才能攀过去。
慕云峰瞧着他挂在墙上挣扎了半天,手臂都酸软了,还是一个没撑住,便要一头栽下来。
文赫溪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心中愤然,没想到他以清峻绝尘、遗世独立的美名闻名修真界的清溪公子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真是越想越气。
结果想象中硬邦邦的土地没有出现,他坠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那双臂膀坚实有力,文赫溪愣了愣,不自觉的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一个俊郎的脸庞,面上挂在英气的笑容,五官硬朗,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像是含着星辰,闪着耀目的光芒,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嘴角还露着一颗虎牙,看的文赫溪心头一悸。
慕云峰轻笑一声,声音清朗如山泉:“文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放、放开我!”文赫溪的悸动顿时烟消云散,挣扎着摆脱少年的怀抱,喘着气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裳,道,“我要去哪儿与你何干!你们邝寒门门主蛮不讲理擅自拘人,我告诉你,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到仙盟投诉告他!投诉你们邝寒门!”
他看见邝寒门的人就来气,更何况眼前的少年的师尊正是把自己绑到这寒暮山上的罪魁祸首!
整个修真界谁不知道邝寒门门主凤凌的凶名,曾经在元婴修为以一己之力大破十万魔军,生的是容姿妖冶,连性格也喜怒无常,就连当今仙盟盟主风见月都要对他退避三舍,更何况文赫溪只是个堪堪突破金丹期的修士。
修真共有五个境界,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接着便是飞升成神,文赫溪今年春天才入金丹境,而少年的师尊凤凌可是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踏破元婴境,如今是什么修为,不言而喻。
文赫溪哪里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能偷偷从这院墙爬出去,早日回自己的元春门。
慕云峰看见文赫溪如此态度却也不气恼,讨好的对文赫溪笑笑:“清溪公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知道公子被我师尊绑来,心中气愤,这不,我就是特地来把公子送出去的。”
文赫溪看着他诚恳的笑容,将信将疑的后退两步:“你和你师尊难道不是一伙的?”
“瞧你说的,你看我像那种人嘛。”少年笑容清亮澄澈,那确实是一张十分让人想要信任的脸。
文赫溪长这么大一直在仙门修炼,第一次下山就被路过的邝寒门门主绑来了邝寒门,心思还是比较单纯的,听见对方这么说,便将信将疑道:“你真的要帮我?”
“那是自然,”慕云峰笑笑,熟练的自我介绍,“我叫慕云峰,是我师尊的弟子,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你只管信我便是。况且在这邝寒门里你使不出任何法术,我不帮你的话……”他的眼神在灰墙的脚印上浅浅的掠过,眼底的笑意不言而喻。
文赫溪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掩饰的咳了一声:“那、那我就勉强相信你一次,但你得先带我出去。”
慕云峰:“那是自然,不过我还希望清溪公子能答应我一件事。”
文赫溪闻言皱起眉头,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慕云峰摆摆手,“只是因为我在邝寒门呆了十八年,从来没出去过,外面的路一概不认识,只希望文公子能好心带我出去游历一番,见见世面。”
他生了一双幼犬一般明润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很是可怜,文赫溪自幼受教知恩图报匡扶弱小,被他这么一看心下一软,犹豫道:“若只是带你下山游历见识一番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当真!”慕云峰一把拉住他的手,眼睛亮的像能放出光来。
文赫溪立刻使劲的把他的手甩开,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当真当真,你赶紧把手放开,快点,帮我出去。”
“是是是,”慕云峰也不气恼,“我们邝寒门中被我师尊施了术法,就算是本门弟子想要施法出去也会被师尊察觉,所以你待会直接骑在我身上,咱们一块翻墙出去。”
文赫溪:“……”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方法。
于是乎旭日当头照,两个相貌英俊气度也不凡的青年,一个骑在另一个的脖子上,支撑着要爬出这邝寒门后院的高墙。
文赫溪双手攀上院墙边上,下面的慕云峰抓起他的大腿往上托举,文赫溪颤颤巍巍的自慕云峰的肩上站起,终于高度超过了这邝寒门的院墙,一双眼睛瞧见门外错生的杂乱花草和巍巍树木,顿时喜不自胜。
“你托住,我瞧见外面了。”
他喜滋滋的低头对慕云峰报喜讯,却见对方沉郁着一张脸,刚才的锋芒一扫而光,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清溪公子似乎对似乎对我们邝寒门有什么误解,我请公子来不过是为了谈心喝茶,怎的叫你惊慌成这样?”
恶魔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文赫溪身子一僵,颤抖着回头。
那人着一身火焰般耀眼的红衣,青丝如墨般垂曳,无论是姿态还是模样都风流无限,偏眼角眉梢都如清风明月一般明净,一双眸子是深邃如红宝石一般的红色,唇色殷红,嘴角微扬,像一个玩弄世人的妖物。
那双妖冶又澄净的红眸里头倒映着文赫溪稍显狼狈的身影,文赫溪心头一颤,瞬间没了全部底气。
“凤、凤门主……”
凤凌轻轻叹了口气,十分失望的样子:“文公子若是想离开,跟我知会一声就是了,我又不是什么采花大盗,不会伤害你一个良家妇女的。”
这要是旁人对文赫溪说出这番绵里藏针明嘲暗讽的话他必定立刻拔剑相对,让对方把这话吞回肚子里。
但说这话的人偏偏是凤凌,让整个修真界都退避三舍的邝寒门门主凤凌,那个凭借元婴修为,曾经一人横扫千万魔军的凤凌仙尊啊。
哪怕此刻是文赫溪的师父玉暮仙人站在这里,也只有老老实实被讥讽的份。
凤凌走上前两步,看也没看文赫溪的表情,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全部消失,一双红瞳覆上寒冰,冷漠的看着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面的慕云峰,声音也少了那些似有若无的风情,一瞬间就从风流人间的妖物变成了严厉的师长:“你就这么想离开邝寒门吗?”
文赫溪作为旁观者,瞬间不敢动作。
慕云峰敛起了笑容,仰头对文赫溪笑笑:“烦请文公子先从我身上下来。”
“啊啊啊,是。”文赫溪胡乱应了句,从微微弯腰的慕云峰身上跳了下来,然后火速后撤,避免殃及池鱼。
凤凌一身红衣似火,慕云峰却穿着一身墨蓝色,浓的像是无垠的海水。
一水一火,明明是师徒,偏偏生出争锋相对的意味来。
慕云峰面上带笑,客客气气的对凤凌鞠礼:“弟子擅自妄为,还望师尊责罚。”
凤凌一双红瞳晦暗,眼睑微垂生出几分危险的寒意来:“确实该罚,这一个月你是第三次妄图私自离开邝寒门,按门规应当去锁寒洞面壁十日,将门规抄写十遍,再去规戒堂领五十鞭,以儆效尤!”
这惩罚听的文赫溪牙酸,慕云峰确实面不改色,甚至还弯腰施了一礼:“谢师尊教诲。”
凤凌拂袖转身,声音也添了几分缥缈:“想要出山门,先看看自己的修为如何吧。”
言罢,也不管文赫溪,转身离去。
文赫溪:“……”
他看了看站在原地凝视着凤凌背影的慕云峰,有些手足无措:“慕兄弟,这事缘是怨我……”
慕云峰开口打断他:“与文公子无关,是我自己痴心妄想能躲过师尊的监视,文公子放心,师尊不会为难你的,不出半月,便会把文公子放下山去的。”
文赫溪这回彻底无话可说了,“嗯”了一声,只能眼见着慕云峰大步离开,只得无奈的挠了挠头发:“这邝寒门都是些什么奇葩。”
邝寒门,规戒堂。
林至将案堂上的神位一个个都用金丝软玉绸缎织成的手帕细细擦干净,又将烛案里的乾阳烛换了两根新的点燃,袅袅烛烟升起,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淡雅香气。
“叮咚——”
门前铃想起,林至回过头,便看见穿着一身黑衣的慕云峰走进来,鬓发高梳,剑眉星目,眉宇间透着的英气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修者,倒好似一个要去战场打仗的将军。
将军大步一跃跨进来,脸上是孑然笑意:“又要麻烦林师叔了。”
林至伸手摇散了眼前的烛烟,表情是实打实的无奈:“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这次又是为何?”
慕云峰揉揉鼻子,微窘:“师尊昨日不是带回一位清溪公子吗?他想逃出去,我便与他行个方便,望他捎我一程。”
林至叹气:“整个邝寒门遍布你师尊的神识,他不想让你出去,你就是化成灰了也飘不出去。”
慕云峰笑笑:“还望师叔这次打轻些,领完五十个鞭我还得去锁寒洞呆十天。”
这回连林至都有些不忍了:“锁寒洞?那地方是人呆的?!师兄这是怎么回事,竟这么失了分寸!”
慕云峰摇摇头:“师尊只是按门规办事,是我性子桀骜不服管教,屡犯门规,是该进锁寒洞好好呆上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