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十三章 命运的轮回三
昭通大洋芋2024-09-06 12:335,046

  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牛顺心老了,得分配给三家人轮养

  分家之后,老人独自在外耕种,度过了十余载岁月

  岁月不饶人,他终于老去,力不从心。

  族中的长老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请国清出面处理此事。

  国清面对的是一桩棘手的家务事,这本是难以裁决的,尤其是涉及家族内部的纷争。

  尽管他不愿介入,但作为族长,他有责任处理族中的大事。

  通常,他处理的是族人与外界的事务,很少涉足家族内部的纷争。

  国慧劝他道:“别去了,让几位长辈去处理吧。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他们家的事。”但国清还是决定亲自前往,即使在他人劝阻下,他依然坚持要去,这表明他心中已有了解决之道。

  族人们聚集在祠堂门口,老秀才开始宣读牛氏祖宗的遗训。他念道:“牛氏子孙们,听好了,我们的祖训第一条是发扬牛氏家族;牛家男子不得与阴山女子交往;牛家与吴家应隔山而居,井水不犯河水,除非吴家主动挑起争端;……第七十二条,对老人不孝的牛氏子孙,其后代将不得录入牛氏宗谱,其祖先的牌位也不得进入祠堂。” 族人们之前从未听过第七十二条,只知到第七十一条。有人疑惑:“为何以前从未提及此条?”老秀才急忙解释:“以前我还没认全这些字,所以未曾宣读。至于前面的内容,大多数人已经烂熟于心,我只是负责背诵。

  但这一最后一条,是国清提议后才加入的,目的是为了解决牛顺心老人的晚年生活问题。”

  当晚,国清召集了国书三兄弟,在牛氏祖宗的祠堂里,国清说道:“按理说,我们是同辈兄弟,本不应干涉你们的家事。

  但你们今天也听到了祖训,族中长老们认为你们对顺心的做法不妥。

  我虽然好说话,但如果长老们真的生气了,召集族人,指责你们不孝,不将你们的子孙录入宗谱,不让他们进入祠堂,你们想想……”国清故意停顿,想观察国书三兄弟的反应。

  对于族人而言,子孙不能进入祖宗祠堂是极其严重的事,这关系到家族香火的延续。

  这是整个西南三省,包括鸡公山和阴山地区族人最忌讳的。

  三兄弟无言以对,他们在家中的地位软弱,由妻子主导一切。

  起初,他们因为担心找不到女人而处处迁就,久而久之,连对父亲的孝顺也变得淡薄。

  国刚家虽然夫妻俩都较为孝顺,但作为农民,他们心胸狭窄,对大家族的事情不闻不问,更何况自己是排行第一的国书家,对父亲的关心也逐渐减少。 如同对待敌人一般,不是辱骂就是推搡,原本步伐就不稳的老人,如何能承受一个悍妇的推拉?在老人抵达宋朝美的家仅三个月的一天,被媳妇宋朝美从台阶上推下,导致腰部受伤。

  老人勉强挨过几天,腰部稍有好转,某日老人在院子里晒太阳时,宋朝美假装没看见,将一盆洗衣服的脏水从老人身上倒下,老人原本暖和的身体怎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凉水?老人因此受凉倒下。

  他艰难地起身去换衣服,换好后不断颤抖,老人病倒了,卧床不起,却无人问津,仿佛无人关心他的生死。

  在老人病倒期间,家人煮了一顿肉食,虽然叫了老人一声,但老人未予理睬。国书想要再次叫唤,却遭到妻子的责骂,于是他也不再坚持。

  国书见状,也无心吃肉,他内心痛苦,因为那是他的亲生父亲,血脉相连。妻子见状又开始责骂:“和你过不下去了,一天好日子都没过,我明天就去四川。”去四川意味着可能不再回来,族里失去的女人,大多被外地人卖到了四川。

  国书害怕失去妻子,于是吃下了肉,肉吃下后,妻子也不再提离开的事,仍旧是国书的妻子。

  老人卧床不起,但他的孙子偷偷给了他几片肉吃。

  国书夫妇上山劳作后,偷肉给老人吃的孙子又端来一碗冷饭,拌上蘸水给老人食用。

  尽管生病,老人仍能进食,病情逐渐好转,只是他整日咳嗽,不敢出门,不是待在火边,就是躺在床上。

  对老人而言,在老大家的四个月如同苦难的岁月,终于熬过,苦难的岁月终于结束。

  老人的身体状况日益恶化,他感到全身不适,有时甚至吃不下饭,疼痛难忍时,他会叫来国元,责骂道:“我诅咒你,牛国元,你们这样对我,就不怕老天爷惩罚你们,被雷劈,被火烧。”不料,这一骂被门外的女人听到,她冲进屋里对老人吼道:“这个老东西,你骂死他才好过吗?你都快死了,还在这里多嘴,我白白让你吃,让你住,你这不要脸的还有力气咒人。”国元被父亲责骂,又被妻子责骂,积压多年的怒火即将爆发。他记得小时候家里穷,吃肉时父亲总是让他们三兄弟先吃,自己宁愿不吃。国元不能对父亲发火,也不能对妻子发火,但山里人有言:父亲打儿子如同打贼,儿子打父亲天要塌。通常情况下,男人发火时会打女人,但国元不能打自己的父亲,他选择打妻子。他的妻子平日里并不畏惧男人,但终究是女人,无法打赢男人。

  国元打得失去了理智,女人被打得大声哭泣,哭泣似乎能减轻痛苦,但哭得越厉害,痛苦却越深。

  国元像一头发狂的狮子,眼神呆滞。老人躺在床上,对两个争吵的人毫不关心,国元打完后手都软了,而女人仍在哭泣。

  国元怒吼道:“你这凶悍的女人,再哭我就把你一刀杀了,剁成几块喂狗。”

  女人平日虽凶,此刻却不敢再哭。

  有个疯子说过,对待女人背后总要有一根鞭子,女人不再哭泣,但仍在抽泣。

  国元又骂道:“还不快去找衣服穿……”

  女人慢慢起身,嘟囔着说:“你这混蛋心狠,和你还有什么活头,我干脆去拿包耗子药吃了算了。”

  国元恨恨地说:“你别害我,我巴不得你去死,你以为我像以前一样穷,娶不起女人吗?我现在有钱了,还是我们一起挣的,你死了,我连块木板都不会给你,随便拿张席子裹了扔了,然后我再找个漂亮的,不像你一样。”

  女人听了这话,心生恐惧,不再敢哭。

  这一打一闹,老人清静了几天,但国元还是不管她,更不用说女人了。

  每天晚上,老人都在床上哼唧,实在痛得受不了时,叫来国元说:“看在我把你养大的份上,你去叫你兄弟国刚给我买点药。”

  国元没说什么就走了,他去找国刚,但国刚不在家,国元告诉顺芳老人的意思,反而被顺芳数落:“我二哥啊,你也是爹的儿子,现在又在你家,你们都比我们有钱,你还好意思叫我们买药,我们还要修房子,哪有多余的钱啊。”

  国元被顺芳这么一说,灰溜溜地走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吵吵闹闹,日子还得过下去。 国元也懒得管,老人从老大家就生病了,虽然每天能吃一点饭,拖着那点老命,但身子骨却每天都在痛,最近连饭也吃不下多少了,整天的在床上叫喊着。

  牛顺心是受过苦的人,不痛得要命,他不会叫成这样的。

  两个月过去了,老人已就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他撑不住了。

  那天,老人叫国元进来说道。 “国元,你把你的剃头刀拿来我想剃一下胡子,我这胡子太长了。”

  国元把剃头刀给了老人,转身走了,和他的女人一起上山干活去了,这天老人没了叫喊,屋里静悄悄的。

  吃饭的时候,国元的孩子送饭进屋时闻见了一在股臭味,喊了两声,不见有人答应,都以为老人睡着了,全家人吃了饭也没有哪个去过问一下老人,在火边坐了一会各自睡了。

   第二天,国元要剃胡子时才想起了剃刀,他进去找他爹拿剃刀,拉开帐子,他惊呆了,也傻了眼,像是狼嚎一样叫了一声“爹啊”,可能是一种本能,一种逃不掉的生命情节,任何一个不孝顺的儿子见了此种情况都会这样叫一声。

  老人死了,他痛不起来了,药没人买,下床也不方便,他用剃头刀把自己的肚子划开,人什么时候死得也不知道,一家人都在哭,这一次还真的哭丧了。

  听见哭声,左邻右舍都来了,见了这种情形,谁都在长呼短嘘,也不知道这是在同情还是在骂人。国元哭了一会儿就又打女人,说不打了又打,还真不怕雷劈,被族里人拉住了,有人说道,人都死了,还打还闹,赶紧处理后事。

  三兄弟都到了,要埋入三家人出东西,这种事由国清出面了,老大家出多点,老二家次之,老三家就只出点粮食,肉就免了。

  老人连棺材都没有,还得砍树现做,做棺材的砍树,树还要大树,只能砍老大家的,因为老二、老三家都没有,老大家的女人不准砍,说是人是被老二家整死的,要老二家出钱买。

  老大国书这时出面了,他把宋朝美拖开骂道:“……人都这样,你还心疼你这根棒棒?”女人被骂后在那儿哭是哭泣闹是闹的,国书火了对女人就是一阵耳光,女人被打后干脆撒声晦气地哭,国书火了,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女人还是怕打,被打后,宋朝美半天不出气,又过去哭爹去了,也不知是哭哪个爹,不过都是哭,别人都还以为她为老人死了而伤心。

  老人被埋了,一堆乱石把一个生命堆成了句号,象征什么,什么也不象征,许多年后就被人挖掉当地种了,仅有几根尸骨成了化肥。

  可怜的老人走了,人们都说他可怜,屋里人死得早,一手拖大了这么一堆娃,好不容易把几个娃的媳妇拉拢,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唉,人这一生,也许真的是命,亦悲亦喜谁人能料。

  老人自杀死后,族里开了大会 “你们的行为是否等同于不孝?”一位年长的长老再次发问。

  两人依旧沉默,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他们难以作答。“既然你们不回答,就等同于默认了。

  根据祖训,你们将不再被视为牛氏的后代,也就意味着你们将永远被排除在牛氏家谱之外。”国清宣布了这一决定,随后转身离开,长老和族人们也纷纷离去,只留下两兄弟在牛氏祖先的灵位前,呆立着,似乎是在向祖先做最后的告别。

  国清召集族人,宣布了这一令人振奋的消息,众人都认为这是应有的报应。

  国书回到家中,被妻子宋朝美责骂后,他说道:“既然牛国清不让我们进入族谱,那我们就自己编写一本家谱,从你开始。

  明天我会去山后找我识字的三叔,请他帮我们记录。” 事态发展至此,国书也选择了放手,任由妻子去处理。

  脱离了族谱的生活,与往常并无二致,只是国书的孩子们被其他孩子戏称为“黑娃”,还有童谣在传唱:“牛国书,软耳猪,事事都听女人的,害得全家都成了黑人。”

  尽管如此,孩子们尚且无知,无人干涉,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年多,直到发生了一件事。 那是一个旧历六月的清晨,国书起床准备煮猪食,煮好后天已大亮,他正准备叫孩子们起来放牛。刚走进堂屋,在墙角发现了一条雷公虫,它的皮是绿色的。

  据说,这种雷公虫能与天对抗,每当雷声响起,它们会翘起尾巴,连雷电都得畏惧三分。

  天公不会放过这种虫子,一旦发现,必会将其劈死。人们若见到,打死一条可积三分阴德。

  在这片地区,打雷公虫已成习俗。国书见状,转身拿起火炉旁的火钩,正要打时,雷公虫却不见了,爬进了耳房。

  国书追进耳房,但里面太黑,看不清楚,于是他点上油灯继续寻找。找了半天,在楼梯上发现了雷公虫,正往上爬。

  国书紧随其后,但雷公虫爬上了堆满麦草的楼顶。

  国书找了半天没找到,只好说:“我找不到你,但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便不再理会,下楼叫孩子们去了。

  当晚,大雨倾盆,半夜时分,雨势愈发猛烈,雷声也愈发响亮和凶恶。闪电划破夜空,突然一声炸雷,似乎就在国书家的屋顶上响起。

  国书夫妇被震醒,还在谈论雷声之大,转瞬间便闻到了焦味。

  又是一声炸雷,只听得楼上噼啪作响,国书翻身起床,只穿了一条汗裤就冲向楼上。

  他发现麦草着火了,便将燃烧的麦草丢下楼去。

  宋朝美也赶紧起床,叫醒孩子们让他们离开。

  楼上,国书见一个燃烧的麦草就丢下一个,不料丢下的麦草全都着火了。

  他转身一看,楼上也着火了,楼下也被火封住了。

  他从楼上的窗户钻出,而宋朝美把孩子们送出去后,自己却被困在里面。

  国书下楼后发现妻子不见了,他的大儿子说妈妈还在屋里。

  国书从另一间屋抱了一床被子,在雨中打湿后披在身上冲进火海。

  火势凶猛,还伴随着得意的笑声。

  他抱起被烧伤的妻子向外冲。

  幸好妻子当时没穿衣服,否则衣服被点燃,后果不堪设想。

  族人们都被惊醒,大雨中无法入睡,看到火光都赶了过来帮忙。

  雨势虽大,但火势更猛,火势一直无法扑灭,直到天亮时才熄灭。

  宋朝美被烧伤,经过治疗后活了三天。

  这一天是她的危险期,野狗在牛顺心老人的坟墓间凄惨地嚎叫。

  人们都说,这个女人将被她的公公接走。烧伤的病人在三天的危险期内若能挺过,通常就能存活。

  国书的妻子也挺过了危险期,她活了下来。 她的全身都是烧伤,头发和眉毛都烧没了,原本就平凡的面容现在更是惨不忍睹,脸上到处是伤痕,七窍仿佛挤在了一起,只看得见两个黑眼珠,嘴也破了,牙齿外露,看起来像是多余的。

  族里人都说这是报应,还有人感叹,老天爷不让她死,这种不孝的女人本该死去,却偏偏让她活着。

  实际上,世间有些痛苦比死亡更难以忍受,那就是不死。

  有些人或许死了会更轻松,但却不得不活着,对她来说,活着比死亡更痛苦。老天爷若让她死去,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地狱虽有罪恶之处,但最可怕的并非那里。

  诗人但丁曾说,在人间的地狱里,这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这些活生生的人,有思想的人,能让人下地狱的人,面对这些本该死去却活着的人,没有同情,只有冷漠,甚至会说一句“活该”。这种活着,比死亡更难受,更痛苦。 国书的女人就这样活到了老死,每逢晴雨天,全身像被火灼烧一样痛苦。

  到了晚年,她的儿子和媳妇同样不孝,她也遭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比顺心老人还要凄惨,活受罪直到生命的尽头

  

继续阅读:第二十四章 鸡公山和阴山的禁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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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山剿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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