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自己妻女都可牺牲,天珩人果然都不是东西……’”
“‘妻女’二字,使我一时大惊,冲到他跟前,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颤声道,‘她连夏阳都可背弃,却是为你这种人。我妹妹太傻了。’
“闻得‘妹妹’二字,我更是错愕。
“他冷笑说出前情,我才知秋漪与成璟竟是兄妹!
“成璟的璟,亦是美玉之意,他们同为夏阳甲胄师之后——虽代代为玉奴,却本是为军中打磨甲胄上头的玉,故而精通磨石之道。
“而那重甲之变,亦是他兄妹回夏阳后的手笔。
“我心中更不敢深想,若他二人乃是兄妹,那这孩子是谁的?
“成璟趁我不备,一刀捅向了我的心口!
“我只觉剧痛无比,仿佛胸口被撕成千万片——
“可无论如何痛楚,都不及低头时,看见我怀中那个孩子的眼睛。
“她似是已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一直半睁半闭的眼睛,竟在那一刻睁开了。她定定看着我,那样清澈,那样无助。”
回首往事,他记得那一刻,他看见风雨与战火都映在她小小眸中。
他也记得,最后一瞬间,她有气无力地轻啼了一声,小手抚上了他胸口,似在安慰着我……
才终于闭上了眼睛。
“我指尖探去她鼻尖,才发现那孩子已没了气息。
“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死在了我的怀里!
“我心头热血涌出,滴在她小小的那只手上。
“却无论如何、也温不透那一片冰凉……”
*
“那女童,乃秋漪与陆鸿大人生下的骨肉。”
洛梓满目忧伤,“你说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一岁有余,而陆鸿大人与秋漪分离,已足足三年,但我在逃荒时,曾遇见过不少婴童,若一个孩子先天体弱,是极有可能看着比实际年岁要小的。对吗?”
陆文渊的面容沉静如水,他缓缓开口:
“难怪殿下对洛梓姑娘青眼有加,如此才智,文渊佩服。
“——陆家后来曾秘密前往泗水,找到了当初为那孩子接生的婆子。那稳婆亲口证实,当日被召去为郡守夫人接生,却意外地为一位神秘女子接下了这个孩子。
“那女子的模样形容,确为秋漪无疑,而那日子推算,正是秋漪与叔父成亲时那一夜缠绵,才珠胎暗结,种下了这番因果。
“秋漪曾救下泗水郡守顾嘉之子,因而在牢中得顾嘉夫妻暗中相助,生下那个孩子。然而,那孩子先天体弱、夜啼不止,逃亡时难以携带,只能无奈地将她留在了天珩的境内——
“不料却酿就苦果,竟阴差阳错、死于叔父之手。”
“恐怕不止于此吧,”洛梓看向陆文渊,轻声道:
“安国公当年查出的横梁一事,是否也有蹊跷?”
陆文渊一惊,看向洛梓,只听她低声道:
“那时,泗水的灾难,民间舆论纷纷指向沈家。若要沈家摆脱困境,是否只能寻一替罪之羊?而将一切归咎于夏阳细作,只怕是最便捷的转移矛盾之法。”
她条分缕析,揭开当年真相。
陆文渊闻言,神色微变,随后缓缓点头,承认道:
“叔父忆起成璟死前话语,言及秋漪为他连夏阳都愿背叛,又怎会施计害天珩粮仓?
“那场仗后,他重返泗水粮仓旧址,几番探查,才发现当初雷劈之夜,那仓顶支撑之物早被人蓄意破坏、暗中更换。
“而幕后黑手……竟出自沈家内部。”
一个“沈”字,也刺痛了在场的谢戈。
他神色凝重,眼中亦有一丝痛色。
陆文渊看向谢戈,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懑:
“洛梓姑娘,你为何仍与沈家后人并肩?
“沈家恶行累累,为权斗党争,害所亲者相杀、所爱者死别!更置一郡百姓、数万性命于不顾。我等所为,不过是替天行正义之道!”
“如此说来,你承认了?” 洛梓声音虽轻,却字字震着人心:
“太尉之死,以及这一切背后的操纵者——
“就是陆鸿大人。”
*
陆鸿的性命已走到了尽头。
他嘴角缓缓流出鲜血,却突然凑近了静泓。
“大人要做什么……?”
静泓待要躲开时,陆鸿垂死的身躯中,却似爆发出无穷力气。
陆鸿将颤抖的手,猛地伸向她的脖子!
可他却没有掐住她的脖子,转而捏住了静泓国师那绕颈的纱巾。
静泓国师一怔,继而不再挣扎,任垂死的陆鸿,解开了那一袭纱巾。
下头,是蔓生肉芽、触目惊心。
肉芽与周遭肌理格格不入。
尊荣养护、细腻如初的肌肤,中央缠着那突兀、狰狞的疤痕,如一块被强行嵌入的补丁,勾着痛楚的形状。
这是一道箭疤,正中咽喉。
“疼吗?” 陆鸿哑声问。
“秋漪吾妻,为夫来得太晚,才让你受尽苦楚。”
静泓的脸庞上,那向来如寒冰般冷静的面具,此刻竟也裂开了一丝缝隙:
“老身颈间不过陈年旧伤……”
她试图用平静的话语掩饰内心的波澜,但声音中的颤抖却出卖了她。
陆鸿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秋漪,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你面容虽改,声音虽变,但这双眸子……”
陆鸿轻轻抚向她的双眼:
“我又怎会认不出来?”
一如当年,他是教棋先生,轻轻将手抚向那玉奴——
“双眸只如秋水,起我心中涟漪。”
陆鸿颤抖指尖,又抚向静泓苍老脸上的重重皱纹,抹不去,沧海桑田、岁月烙痕,他心痛道:
“这绝非易容之术所能及……你为了活下来,是否不惜使用了夏阳的禁术?”
静泓浑身一颤:“你……你说什么……?”
她沙哑声音中有一丝苦涩。
“何必瞒我?”陆鸿柔声道,“我曾听闻,夏阳有咒术,垂死之人,以青春为换,可得余生苟活。你如今苍老之态,是否便是为了留下一条命来,向我寻仇?”
静泓国师于世人眼中那苍老的身躯之下,其实不过是青年女子的灵魂。
她是未死之人,哪怕已千疮百孔。
静泓低头沉默:“你猜到了?”
陆鸿点头:“从拨缨宴上,你向我敬酒,我便已知晓,你对我下了毒。
“今夜这酒,能让我的毒性发作,对吗?” 他的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哀伤与释然。
静泓沉沉道:“你既知道,又为何甘愿服毒?”
陆鸿凄然一笑,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他自怀中,取出了一方衣角——
是多年前那一战后,他丧妻丧女,惟独留下的这一件血衣。
回生花仍在,至亲命不还。
“我欠你和女儿的太多太多,这条命本就是要给你们的。
“我苟且余生,就是为了向沈家与天珩复仇。
“如今沈辞已死,天珩必乱,这便是我送你们的礼物。
“我原本就打算,在沈辞死后,待天珩大乱之时,便自行了断。”
那血衣一角,被他亲手割下,使人送至了沈辞营中。
这多年挚友之死,是他亲手安排、亲自授意。
他知道沈辞会被撕作万段,也眼睁睁看着他的头颅被捧至眼前。
他不会忘记两人幼时初遇——
柳丝下,幼年的两人初初相识。
夫子问:“君子相逢于局中,该说什么?”
幼年的沈辞,向他伸出手,故作老成:
“在下沈辞,得遇阁下,幸甚至哉!”
谁料这一局,却是身死魂消,两人都永失所爱。
而此生所见的最后一面,陆鸿丢了半生,沈辞只余头颅。
他知道万般皆是命,却也不能忘血仇深如海。
沈辞或是被蒙蔽、或是被唆摆,却真真切切害死了他的妻女。
眠松永堕,隐鹤悲鸣。
杀了沈辞,他大仇已报,但也不可能再独活。
唯一的意外,是她——
“多年前,你赴天珩和谈,我因意冷心灰,不曾到场。后来,因初战便害死至亲,我再也无法走上战场,这些年来,竟不曾与你相逢。
“直到这围猎之局,你竟然带着夏阳使团亲至。
“你可知那三日观猎台的宴席,是我这些年来,心底最畅快的时光。”
哪怕青丝对白头,哪怕往事早成空。
那日夕阳西下,他向夏阳国师敬酒,而心底却想起他们上一回对饮——
乃是合卺交杯。
“没想到,上苍垂怜,竟让我临死与你重逢。
“也多谢你,愿赠我那一杯酒,让我这条命,能还到你手中。
“这条命,我本就欠了你,上天让我死在你眼前,便是恩赐。
“我只是恨自己,没能早早将你找到——
“你对我说坟中白骨,还给我这手中玉棋,是否怕我忘了你?
“傻秋漪……这么多年,我从未忘怀。
“你说我府中有贤妻美妾,实则她们只为掩人耳目,我从未碰过她们。哪怕新婚之夜,拜堂行礼之时,与我入洞房的,也只有你的牌位。”
陆鸿说着,轻轻抚着手中那枚玉棋子。
是这棋子为契、为媒,也在多年后,青丝白发之间,见证了他们的分离。
“只愿我此举,能兑现对你当年承诺。无论生死白头——
“愿赠卿一生自主。”
陆鸿说罢,闭上了眼睛。
大仇已报,至爱重逢。
他终于可以还掉这一条残命——
也死在了静泓的面前。
直到此时,静泓才颤抖着开口——
“先生。”
嘶哑的声音,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静泓国师颤着手,似无知无觉,麻木地理了理绕颈纱巾。
每逢风雨,那丝线勾着肌肤,总时时生痒,让人挠出血痕。
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这张脸,因战乱被毁,又割去身上皮肉修补。
看似平滑,实则上至鼻唇面部、下至五脏肺腑,都早已大破大立,无人能再认出她本来面目。
她本来不是静泓,亦不叫秋漪。她是玉奴——
一场战败,她与父亲失散,与兄长被俘入天珩。
她被卖到泗水郡,和兄长同居于一座小小的玉石作坊。
兄长性格暴躁,时常打她骂她。
每到秋来,作坊中总是阴冷刺骨。
日复一日,夜以继日,十指因劳作磨损。
她还记得那是深秋。
她从冰水中捞出又一块原石。
双手因寒冷和劳累而颤抖不已,几乎要失去知觉。
就在那时,风过,而门前铃声响起。
一阵不同寻常的脚步声,打破了作坊的沉寂——
一位公子,手持一只精致木盒,缓步而入。
他衣饰极简,但举手投足,与那泗水小郡格格不入。
打开木盒,内里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我有无双美玉,想磨为一副玉棋子,赠予友人。”
玉有光,人无匹。
她垂首,轻声答:
“公子的友人,定是十分出众。”
耳边传来一声笑,她抬眼时,见来者眼中是无限赞许。
“我那友人,可是举世无双。”
来人轻笑,拈过一支笔,洒脱留下一个字——
彼时她不识字,不知有些笔画后头,会藏住一生的变故——
“陆”。
只因那个字,命运就此改变。
那时的她,又怎能想到,百般纠葛,为这个人,她付尽青春、背叛兄长,辜负故国,还成了牢中死囚。
她生下他的孩子,心中却仍无怨无悔。她随兄长逃回夏阳,与兄长同改变了夏阳重甲胄。她以为若有一日败了天珩,就能接回自己的孩子……
可直至三年后——
她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会把他们的孩子,亲手抱至战场,设下那陷阱,要让她母女双双死于战场。
也任那沈家公子、初战成名,一箭射中她颈间,废尽她一生喉舌。
而对她从前非打即骂的兄长,却在最后关头,为替她报仇而死。
身已碎,心亦死。
最开始的时候,颈间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医术和岁月,勉强缝好了、补了。
却总也填不满那黑洞。
她要复仇。灭了天珩、杀了沈辞、杀了陆鸿……
她要权力、她要地位。她位极人臣,成了万人之上。
却原来,真正能填补那个空洞的,是眼前人、这一瞬流出的血。
先生,先生。
她笑了,又哭了。
他们告别了三回,两度生离,终而死别。
她没有以最美的模样送别于他,而他以最狰狞的样子回报她。
曾经怕血的、温文的先生,为她杀了人。
曾经她恨的、她念的故人,为她服下毒。
恍惚间,她又想起他们死去的孩子。
孩子死在面前时,她恨毒了陆鸿。是那恨,让她支撑了这许多年。
顶着一张苍老的皮囊,每一子每一人,都剑指天珩。
原来恨到尽头,是荒凉。
静泓终于举起酒杯,布满皱纹的双手,此刻有一丝颤抖。
酒液如刀,划过她同样支离破碎的喉间,带来剧烈疼痛。
她贪婪地一饮而尽。痛得发抖,她却笑出嘶哑的声音——
多少年了,不曾喝尽这一杯酒。苦酒入愁肠,是别人的奢侈。
世间百般滋味,一生多少荒废,都在这一刻,尽皆回到了她的喉间。
她把玉棋子放回陆鸿的尸身之上。
没有人会知道她的秘密,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往事。
她将纱巾绕回颈间,挡住陈年箭疤,收起陈年绮思,也掩住那从前的玉奴、爱过的秋漪、痛过的女婴之母……
曾为奴、曾为妻、曾为母。
俱往矣,俱往矣——
她心头剧痛,勉力压下。待再转身时,她是静泓。
也只是静泓。
夏阳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静泓克制着胸口的急喘,猛地一挥手臂,声音颤抖中带着决绝。
“奠!”
帐幕轻启,十二名少年鱼贯而出,他们默不作声、将挂在颈间的锦囊解下。
那十二块棋盘中的十一块,上头的数字乃是沉黑之色。
“我夏阳十三棋侍,入天珩后竟死十一人,乃国之大痛。”
“今沈辞与陆鸿已死,天珩必亡!且以吾辈之血,祭奠故人。”
少年们运劲,手腕上浮现了一枚血色棋子——
这是夏阳棋侍的象征,是以血侍主的使命。
他们划破指尖,将鲜血滴在那黑字之上——
每死去一名棋侍,他的棋盘便会被带回国内,数字烙上沉黑之色。
那些逝去的亡灵,此刻无法归来。
可他们的棋盘,凝聚着短暂青春辰光的那些纵与横,却在此刻终得公正。
帐外,他们一路骑来的老马,皆为当年战场上生还的战马——
是故它们看见疾风便生骚动,不是因为疾风是什么万马之王。
只因那是沈家座骑,便是血海深仇。
拓跋野看向自己的棋盘:只有他棋盘上的“十二”,仍是红字。
意味着,那硕果仅存的第十二人,依然未死。
静泓道:“阿野,十二的棋盘,你好好收着。
“待十二功成身退,便将这棋盘物归原主。”
“是!” 拓跋野伏首,退至一旁。
她将那颈上纱巾紧了一紧,刺痛难当中,她嘶哑着开口:
“孩子们,可不要让我失望。”
少年们伏首,纷纷从怀中掏出闪着寒光的匕首,冷冽光芒闪烁。
山雨欲来。
*
断崖边上,谢戈坐在轮椅上,鞭子挥向了徐奇。
“此案真相大白,你已无路可逃,随我归案吧。”
徐奇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似要将所有的不甘都吸进胸膛。
“陆大人与我们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祁相的遗愿,为了守护天珩安宁!”
他的话语中带着决绝,睁开眼时,眼中闪着决绝的光。
突然间,他袖口一震,一把锋利的短刀如流星破风,削向困住自己的长鞭。
刀光鞭影交织。
火星四溅,徐奇趁此机会,身形一闪,洒出一把迷烟,瞬间模糊了谢戈视线。
趁谢戈反应不及,徐奇身形矫健,如鬼魅般冲向一旁的洛梓,手中多出一条坚韧的绳索。他飞速将洛梓绑在窗边,眼中透出复杂的情绪。
“我本欲留你一命,以报太子之恩。但你知道的太多了……”
洛梓道:“我在牢营中的毒,是否也是你们安排?”
徐奇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是,但本不欲夺你性命,只待你五感尽失,不足为患,我们便会将你送走……可如今……”
他的神色渐渐冷酷,向不远处的陆文渊使了个眼色。
陆文渊会意,二人立刻跳到石屋之外。
陆文渊手指轻动,从外搅动一处绞链。
石屋内,机关应声启动,整个石屋开始缓缓震动,向悬崖深处滑落。
谢戈见状,轮椅飞快转动,竟不顾危险,进入了石屋之中,意图解救洛梓。
那石屋不再缓慢下落,而是飞速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眼看石屋内,谢戈便要与洛梓一同坠亡。
谢戈手腕一抖,一枚锋利的暗器破空而出,直击陆文渊心口,后者应声倒下,他手松开时,机关控制也随之失效。
徐奇见状,急忙扑向绞链,手中急速转动,企图加速石屋下坠。
然而,谢戈长鞭仿佛有灵,猛然一卷,不仅夺过了徐奇手中的短刀,还以鞭驭刀,精准割断了束缚洛梓的绳索。
一股柔中带刚的力量,将她推向了石屋之外。
洛梓的脚刚踏实地,徐奇便上前夺刀,如影随形而至。
徐奇力度极大,谢戈以鞭柄抵住轮椅一侧,长鞭再展——
鞭如蛟龙出海,二人死死僵持。
就在这时,谢戈轮椅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当中一处轮骨,竟在巨大拖曳之力下碎裂开来。
“小心!”
洛梓不由惊呼道。她双眼瞬间瞪大——
谢戈与徐奇在这冲力之下,双双骤然失衡!
眼看石屋将倾,徐奇发出暗器,短箭呼啸着向洛梓逼近。
谢戈再一次挥鞭,如灵殊死相拼,在空中划出狠辣弧线,将徐奇紧紧缠绕。
谢戈猛地一拉,将徐奇卷入了石屋之中。
石屋的门轰然关闭,发出沉闷巨响,仿佛将生死隔绝于门内门外。
“不要!” 洛梓冲到悬崖边上。
石屋轰隆,朝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坠落。
谢戈与徐奇身影早已被密闭于石屋之中。
她骤然紧缩的瞳孔中,那石屋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于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