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哥。”
任秋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他跟着文景云坐进那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
司机全程目不斜视,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驾驶机器。
“海市那边,现在还习惯吗?”
文景云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挺好的,海市气候宜人。”
任秋回答,不卑不亢,他能感觉到。
身旁这个男人正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
并非敌意,更像是一种评估。
评估他是否有资格坐在这辆车里,是否有资格成为他父亲的徒弟。
“家父很少这么看重一个年轻人。”
文景云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让人看不真切。
“他说你在古玩鉴定上,有天授之资。”
任秋笑了笑:“文老过誉了,我只是运气好,接触得早。”
他没有过分谦虚,也没有丝毫自得。
这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文景云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这小子,比他想象中要沉得住气。
车子在宽阔平坦的长安街上行驶。
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和高耸入云的现代建筑,与车内这份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任秋的目光掠过窗外,那些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地标性建筑一一闪过。
他心中明白,从海市到京城,他跨越的绝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距离。
文家,仅仅是冰山一角,就已然展露出让他心惊的能量。
文景云没有再多问。
他似乎只是在履行一个任务,将父亲点名要的人,安全地接回来。
任秋也乐得清静,他正好借此机会调整心态。
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去镇武司报道。
而文老虽然是他的依靠,但依靠,不等于依赖。
车子没有驶向高楼林立的市中心,而是拐进了一条古朴的胡同。
青砖灰瓦,绿树成荫。
七拐八绕之后,最终在一座气派非凡的宅院前停下。
朱漆大门,门口蹲着两只威严的石狮子,门上挂着鎏金的门环。
任秋下车,站在门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豪宅了,而是大宅院子。
“到了,进去吧,父亲等很久了。”
文景云说着,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任秋提着行李跟上,绕过回廊,一个开阔的院子出现在眼前。
院子里种着海棠和翠竹。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坐在石桌旁,手里端着一个紫砂茶壶,悠然自得。
看到他们进来,老人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
文鸿运笑呵呵的迎了过来。
“小秋!你可算来了!”
与文景云的疏离冷淡截然不同,文鸿运的热情几乎要将人融化。
他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任秋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好,好啊!比上次见,更沉稳了!”
“路上累不累?景云这小子没为难你吧?”
文鸿运拍着任秋的手背。
“没有,没有,云哥很照顾我。”
任秋连忙说道,感受着老人手掌传来的温度,心中也不由一暖。
这种发自内心的欢迎,让他连日来的孤独和紧绷都舒缓了不少。
“师父,您太客气了。”
“什么客气!你是我徒弟,这就是你家!”
文鸿运大手一挥,显得豪气干云。
他拉着任秋在石凳上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来,尝尝我这今年的新茶。”
一番寒暄过后,文鸿运的目光落到了还站在一旁的儿子身上。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眉头一皱。
“你还杵在这干嘛?”
文景云的表情一僵,但还是恭敬地回答:“爸,我这不是陪着您……”
“陪着我?”
文鸿运冷哼,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你看看你那张脸,跟谁欠了你八百万似的!我徒弟大老远过来,你就给他摆这个脸色看?”
“我告诉你文景云,这是我未来的衣钵传人!”
“你要是没个好脸子,就赶紧滚!别在这碍眼!”
此话一出,文景云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任秋心头一跳,连忙开口。
“师父,您别动气。”
“正好我也坐了半天飞机,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休息。”
这话既给了文鸿运台阶下,又给足了文景云面子。
文鸿运的脸色缓和下来,瞪了儿子一眼,没再说话。
文景云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任兄弟你先休息,有什么需要就跟管家说。”
“爸,那我先去忙了,上面要开会呢。”
眼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
文鸿运脸上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走走走,小秋,别理那混小子,师父带你看看我的宝贝!”
他不由分说,拉着任秋就往里走,同时对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道。
“老张,把小秋的行李拿到松涛苑,等会让他好好休息。”
“好的,老爷。”
管家躬身应下,提着行李悄然退去。
穿过几道月亮门,文鸿运领着任秋进了一间独立的院中书房。
这间书房比寻常人家的客厅还要大。
四周墙壁全被顶天立地的博古架占据。
架子上,字画卷轴,琳琅满目。
“怎么样?”
文鸿运双手负后,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骄傲。
“这便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
任秋目光扫过,心中暗自咋舌。
这可不是普通的收藏,架子上随便一件东西。
放到外面的拍卖会上,都足以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
“师父,这……太珍贵了。”任秋由衷感叹。
文鸿运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在一张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坐下。
老人自己也坐下,亲手为他续上茶,幽幽叹了口气。
“再珍贵,没人继承,也就是一堆死物。”
他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和失望。
“你今天也看到了,你云哥……”
文鸿云摇了摇头,话语里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打小就聪明,可心思全不在这个上头。”
“他觉得这些瓶瓶罐罐是旧时代的玩意儿,只有权力和地位才是男人该追逐的东西。”
“他醉心仕途,一门心思往上爬,这祖传的手艺,算是彻底荒废了。”
“我这一身的本事,难道真要带进棺材里去?”
说到这里,文鸿运的目光灼灼地盯住任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