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这边,一群差使盯着路元驰一人,迟迟不见烛影回来,却等来了路阔。
路阔大步流星走过去,“你们干什么呢?”
路将军不待见御京司是人尽皆知的事,差使们见到他也犯怵。赵钦上前,客客气气的给路阔施了一礼,“路将军,我们几个奉烛掌使之命,在此等她查案回来。”
“行,那你们等吧,元驰跟我走。”
“路将军莫急……”赵钦面上挂着笑,却偷偷把一只手伸到背后,给自己的兄弟们打手势,离元驰较近的几个差使立刻把人围起来。
路阔勉强维持的好脸色立刻撂下来,“怎么?赵副使还有事儿?”
赵钦凑近几步,“路将军体量,烛大人方才亲口说请元驰兄弟务必等她回来,还有要事相商。我们烛头儿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她要是生气了,我们几个都要挨板子的……您就当是救救哥几个。”
路阔不为所动,“御京司案子堆成山,眼下正缺人手,她不会随便打你们的,她想要人的话,让她来找我。”
路阔说着,轻轻歪了歪头,身后的一队兵上前,想把路元驰抢回来,御京司那边也立刻站成一排,将路元驰挡住。
双方对峙片刻,几乎是同时抽出兵器。
正值剑拔弩张,忽听不远处有个女子急促的声音:“别跑!”
赵钦眼睛一亮,“是烛大人!”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正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影飞快的掠过,后面那个正穿着御京司掌使的服制。
赵钦立刻挥手:“轻功好的过去帮忙,剩下的跟我走!”
他匆匆忙忙对路阔施了一礼,“将军,方才多有得罪,先告辞了。”
一群人匆匆散去,剩下路元驰脸色懵懵的看着路阔,路阔上前给了他一脚,“你残废了?不会自己跑啊?你打不过御京司那帮废物?”
“吴姑娘不让我轻举妄动,让我等她回来……”
路阔更来气了,“你又听她的,她那么好呢?”
元驰赶紧岔开话题,“小将军,方才烛大人追的是谁啊?”
路阔收敛脾气琢磨了一下,“看身形,不像吴姑娘……”
“身法也不像,吴姑娘的身法极稳,刚才那个人……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路阔眼皮一动,突然想起个人,“我好像知道是谁了,不过……他来干嘛?”
“你是说……”
路阔没回答,还在自顾自琢磨:“前面的人是他,后面是烛影,吴姑娘去哪儿了?”
身后传来烛影的声音:“吴姑娘被我抓起来了。”
二人吓一跳,猛地回头,正看见夏阑时穿着烛影的衣服,歪头朝他们笑。
元驰更懵了,“吴姑娘?你怎么穿着烛大人的衣服?刚才的人是你?可我明明听见了烛大人的声音。”
阑时变作路元驰的声音,“哦?你再仔细听听?”
这回不光是路元驰,连路阔都傻了一下,片刻后面露惊喜,“吴姑娘竟还有这本事?失敬失敬。不过……你穿着烛影的衣服,那烛影现在何处?”
阑时也不废话,“跟我来。”
夜至四更,万籁皆寂,路阔那个隐秘的私宅却暗戳戳的热闹起来。
烛影被带到此处,口中的果子已经拿出去了,换成一团手帕。
阑时见屋子角落里有一把摇椅,便特意搬到烛影旁边。
她身上还穿着烛影的衣服,坐进摇椅里晃得晕晕乎乎,很快就困了。
她不说话,只歪在那儿闭目养神,偶尔睁一下眼睛,便恰好能看到烛影的目光凉凉的落在她身上。
这样约莫半个时辰,阑时终于开了口:“烛大人别着急,我方才已经替你出去溜达了一圈,现在你的属下都以为你去抓贼了,你可以踏踏实实的待在这儿,不会有人找你的。”
烛影毫无反应。
这位掌使的确不简单,下巴脱臼疼得她一茬一茬往外冒冷汗,汗水顺着下巴和发丝在脚下淋出一小片水迹,目光却一直冷着。
阑时当然知道,能坐上御京司掌使之位的人不是这种小伤小痛可以摧垮的,于是掸了掸身上的衣服,“御京司的衣服还真挺好看的,我都舍不得脱了,要不然这样吧,每隔两个时辰,我便穿着你这身衣服出去,四处耍耍,暴露御京司的暗桩也好,胡乱指使你的手下也好,或者,我还可以寻个风雅之处叫上几个小倌,替烛大人解一解辛劳。”
烛影的面色依然冷冷的。
阑时笑了,站起身凑到烛影面前,“你连这些毁名声的事都不怕,为何在廖家的井里接连两次被棺材磕到了腿?你堂堂御京司掌使,什么没见过,难道会怕棺材?”
烛影还是没反应。
阑时继续道:“我猜,你一开始应该不知道那井下有什么,否则就不会告诉我,直到我说井底是棺材,你才开始紧张起来。你在紧张什么?是猜到了那里的秘密,还是怕看到谁的尸体?烛掌使,你和廖掌柜……很熟吧?”
她取下烛影口中的手帕,托住她的下巴用力往上一端。一声脆响过后,烛影无声的呼了口气,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不认识什么廖掌柜。”
她下颌显然还疼着,说话的声音都在颤。
阑时拈了拈身上的官差服,“御京司几十年也就你这一个女使,服制都是按男人的身量做的,你这件是自己去改的吧?前两天,我哥看见我衣服上的锁边,便认出是廖记的衣服,他说这是廖掌柜独创的针法,只有廖记才会有这样的锁边……烛掌使为何说自己不认识廖掌柜呢?”
“是我家中老仆拿去改的,我怎么知道老仆送到了哪家铺子?”
“原来是这样,”阑时点点头,“我记得我哥说,廖掌柜这种针法,每一针都是死扣,即便某处有破损,也只会破这一处,永远不会影响其他针脚。看来,她不光针法如此,行事也是如此,她发现我们查到了她,便以死顶下了所有的罪,保下了你们,是吗?”
“我说了,我不认识什么廖掌柜。”
“哦,那我就放心了,”阑时一脸轻松,“我打算把廖掌柜的尸体拆成几块,装上锦盒,送到你们东西南北四家药铺,试试看能不能钓出同伙来。原本我还怕你不乐意呢,你若不认识,我可就不手软了。”
烛影刚刚复位的下颌骨在薄薄一层皮肉下咬得咯咯作响,说话的声音却比之前冷静,“你若不怕吴掌柜和你断绝关系,便尽管去做。”
阑时笑眯了眼,“你怎么知道我哥喜欢廖掌柜啊?她告诉你的?”
烛影的目光一怔,便转到一旁,避开了阑时的凝视。
阑时也不紧逼,转头坐回摇椅里继续晃啊晃,“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人没什么立场,大多时候,我瞧谁顺眼就会帮谁一把。其实我以前还挺喜欢你的,若不是你砸断我两根手指,或许我真的会帮你们。”
烛影冷冷的瞪了阑时一眼,那眼神里透着几个大字:死也不用你帮。
“烛大人别那么大敌意嘛,你好歹是御京司掌使,遇事要先权衡利弊。”
阑时还在晃,“这个地方是路将军的,不过眼下只有咱们俩,路将军的手下已经在廖家了,至于你那帮差使,被我的人溜得老远,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天亮之前,如果你愿意说出真相,路将军会找个风水宝地把廖掌柜安葬,对外说廖掌柜逃了,一切罪责都在她身上,但是言则永远也抓不到她。至于你那些参与了杀人的姐妹,只说她们是被廖宁儿威胁,迫不得已。路阔马上就是镇南将军了,他想保住几条命,这并不难。”
烛影的目光从阑时脸上慢慢垂到地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阑时继续不紧不慢的说:“但你若是什么都不说,不光廖掌柜的尸身保不住,其余几个女子也会交给言则,言大人的手段你最清楚……”
她正说着,邱延推门进来,“姑娘,神医那边传来消息,今晚有人到药铺送血须子,被他按了。”
阑时朝烛影一歪头,“瞧,又送上门一个,这些人是死是活,全看烛大人的心情了。”
邱延又从袖中抽出一封信,“还有,谢公子让我把这个给姑娘。”
阑时接过去瞧了一眼,笑了,从摇椅上跳起来,把那张纸贴在烛影眼前,烛影只看了一眼便怔住了,那上面,是所有私售踏春秋的茶商名单,一个不漏。
阑时看着烛影的表情,心中有了数,重新把信递给邱延,“师兄,茶商的案子,御京司哪位差使在查啊?”
邱延:“应该是赵副使。”
“赵副使看着倒是个懂变通的人,你这样,天亮之后找个生面孔,把这封信送给他,就说是谢公子送的,姓赵的若是要了,以后我们在御京司就有个能说话的人了。”
“他若是不要呢?”
“那就直接送给言则。”
邱延点头出去了。
阑时第三次坐进摇椅,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离天亮只剩一个多时辰了,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叫我哦。”
她看也不看烛影一眼,闭目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