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芢红见是他们,忙起身像二人一个抱拳。
她转身拜别逍云:“那么,就拜托逍云师伯了。”
“嗯。”逍云矜持地回应着,挥了挥袖子。
两人在门口给铁芢红让开了路。
铁芢红看上去如释重负,整个人都比昨夜松快了不少。
铁芢红才走,逍云指了指自己桌上一摞食盒,道:“快点吃。”
别说居离尘了,刘子骥一看逍云给他们准备了午餐,也有点感动起来。
这人是会关心人的。
他看着居离尘从食盒里,往桌上拿菜。
除了两碗米饭,逐样排开三菜一汤:一道黄芪红枣蒸鸡,一道山药木耳炒百合,一道枸杞拌菠菜,还有一大海碗玉竹百合瘦肉汤。
这些饭菜,正适合熬夜之后起来吃,既清淡又养生。
见两人狼吞虎咽地扫光了桌上的饭菜。
逍云站起身,打开了房门:“出发吧。”
居离尘打了个饱嗝:“去哪儿?”
“去看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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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刘子骥都在纠结,过了好一阵,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逍云。
“你不用看病,居离尘也体壮如牛,这……不会是要给我看病吧?”
逍云熟练地白了他一眼,道:“去看病的地方,谁说一定要看病了?咱们要去这地方可不一般,是杞县的百年药房。”
三人行至城北,离远见一座青石楼高立。
走到青石楼前,又见上悬金字匾额,写着“葆艾堂”三字。
“葆艾堂!!!”
居离尘和刘子骥一看这三个字,指着匾额大叫起来。
“吵死啦!”逍云捂着耳朵。
“峨山、杞县,”居离尘兴奋地叫道,“薛青不就在在这里吗?我怎么昨日都没想起来!”
刘子骥一脸嫌弃道:“其他事情上,没见你记性这么好。这会儿倒是什么都记得了。”
居离尘诚心道:“他那样一个妙人,谁见了会忘呢?”
三人还未踏入最外间的同济厅,就见整个厅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又有叫号声,又有引路声,还有交口问询声,实在是热闹非凡。
逍云不喜人多,已经有些不悦地掩住了口鼻。
居离尘在每个人的脸上搜寻着,兴致勃勃地还在念叨:“你们说,薛青这会儿在不在啊?”
穿过人潮,来至厅内中央。
有一长柜台上悬着“金、木、水、火、土”的字样。
看来是对应病症分科,供人挂诊。
刘子骥惊讶道:“她居然是葆艾堂的人!”
原来柜台后站着的,端的就是昨日在杏花村,让人骚扰的冒昧女子。
居离尘循声望去,也笑了:“怎么这样巧。”
那女子也瞧见了他们,立刻从柜内迎了出来。
一走到三人面前,她先来拉了居离尘的手,道:“英雌姑娘,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问完才觉得自己失礼了,忙又笑向逍云和刘子骥道:“还是二位有什么不妥?”
“我来开点安神茶。”逍云没有任何迟疑地答道,“刚到贵宝地,有些睡不安枕。”
居离尘猛猛点头,朝那女子道:“是呢,你帮我家逍云好好看看。”
那女子听罢,丝毫不马虎。
她认真望了望逍云面色,见她眼底淡青,便道:“你们随我来。”
说着,又向厅内一老先生道:“胡师傅,麻烦您,看着柜台,我去给这位姑娘看看诊。”
那胡师傅还未怎么,一旁几个病人一看,竟突然鼓噪起来。
“这几个是什么人?一来就劳驾薛大夫帮他们看?”
“我看他们,倒也不像染了疑难杂症的样子……”
那被称为薛大夫的女子,听到这几句闲言,回头向那几人道:“抱歉诸位,这三位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贵客,待我先为他们看看。”
言毕含笑引着他们三人往内厅走去。
居离尘赞道:“原来你是大夫,真厉害。”
那女子回身朝她嫣然一笑,又拉上了她的手:“来。”
他们依次经过了同济厅的望、闻、问、切四室。
薛大夫都没有停下脚步。
又经了中庭天井,他们一路跟着她,进了个写着“百草厅”的屋内。
百草厅里头,放着通天百子柜,竟也不输【天道笔锋】的气派。
薛大夫将三人带到一处紫檀屏风后。
这里头通铺了木台,上面放着茶台与蒲团。
梁上悬着竹药熏笼,逐层燃着草药。
三人一进来,闻到草药香气,已觉神宁气定。
薛大夫一指蒲团,道:“三位先请坐,我去去就来。”
待她端着一份茶盘,重新回到三人当中来时,居离尘早已按捺不住。
“薛大夫,我们有个朋友,也姓薛,叫薛青。”
居离尘停顿了一下:“他和你生得一样漂亮,也是在葆艾堂里做事,你认不认识?不会是你兄弟吧?”
薛大夫微微蹙眉,思索了一会儿,道:“薛青?这名字我倒没听说过,或许,是分号的?”
“哈!我说什么来着!那小子多半就没说实话,也就你俩,色令智昏,这么信他。”
刘子骥像是抓到了什么痛脚一样,抢着说道。
这可是抢了他风头的男人。
三人组里就数他最不出色,要是让那薛青掺和进来,他可就成为排名最末的角色了。
薛大夫已经笑着将一杯黑乎乎的茶膏放在刘子骥面前:“这是五行归元膏,食之可强身健体。”
“你们是觉得我有多虚……”刘子骥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位薛大夫的鼻尖有颗痣。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薛青的鼻尖,也是妖妖娆娆地长了颗朱砂痣。
看上去一点都不正经。
他看着薛大夫无可挑剔的脸庞,心中也起了疑:“你真的不认识薛青?”
薛大夫微笑着摇摇头,又将一碗月白色茶汤放在了居离尘面前。
“这是太阴润肺汤,用霜柿蒂为药引,里面加了麦冬和雪梨膏,你喝喝看,很甜的。”
居离尘乐呵呵接过来就喝。
刘子骥脸上更是怀疑了,立刻指着薛大夫道:“你怎么知道她爱吃甜的?!”
薛大夫朱唇微张,有些惊讶的样子,道:“是么?那可是巧了。昨日我就发现,姑娘有些燥热,所以想着,给她奉些清润的茶汤。”
她脸上这么生动地一做表情,更显不可方物了。
刘子骥嘴上哼了一声,不服气地拿起匙羹,猛吃茶膏。
薛大夫没有立刻给逍云奉茶,而是将另外几杯茶放在一边,接着拿过了逍云的手。
她手势轻柔地帮逍云揉捏着神门穴,柔声问道:“夜里梦多吗?”
逍云也不由自主放缓了声气,道:“还好,就是入睡不太容易。”
薛大夫道:“张口我看看。”
逍云依言做了。
薛大夫点点头,从刚才搁在一旁的茶中,选了一碗递给逍云:“这是七窍安宁茶,你喝了下去,夜里可以安眠。”
逍云接过去闻了闻,才喝了一口。
她状似无意道:“你们这儿,生意很好?”
薛大夫轻笑道:“如此这般客似云来,对生意人来说,自然是好事;不过对医者来说,可不算什么好事。”
“嘁。”刘子骥道,“你们这种全国垄断的大连锁,还说不是生意人。”
薛大夫不以为忤,正待开口,却听“汪汪”两声。
一只白色小狗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
“玄参,你又偷跑出来了,快回去。”薛大夫连忙站起身,走过去抱起了那只小狗。
让她抱起来,三人才看清,小白狗虽然通体白毛,唯独眼睛上有两个黑色的圈。
“像个熊猫一样。”
刘子骥特别喜欢狗,他也跟着站起身,伸手想摸那小狗。
“玄参。”
几人循声望去,见一女子身着素白广绣交领襦裙,脚步匆匆地向他们奔来。
居离尘看看薛大夫,又看看那女子,立刻道:“薛大夫,这是你姐姐吧。”
这位与薛大夫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子,已经从薛大夫手中接过了小狗。
她诧异望一眼三人,又笑问薛大夫道:“凝碧,怎么突然把客人带到这里面来了?”
“姐姐,他们便是昨日救我的恩人。”
那女子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感激起来。
她望向三人,抱着小狗做了个万福,道:“多谢三位助手相助。”
又托起小狗的前爪朝三人拜了拜:“快谢谢他们。”
薛凝碧笑向三人道:“这位便是我姐姐,葆艾堂的大老板,苏留白。”
逍云脸上的神色并没什么变化,只是继续低头饮茶。
“两姐妹,你姓薛她姓苏啊?”刘子骥没过脑子就问了出来。
“你们也是两兄妹,还你姓刘,她姓居呢。”逍云道。
居离尘和刘子骥并未听出逍云口中的揶揄意味。
倒是薛凝碧笑眯眯道:“原来英雌姑娘与这位公子,是两兄妹。”
居离尘盯着薛凝碧笑眯眯的脸,很专注地看了一会儿,又盯着苏留白的脸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你们真不认识薛青?”
苏留白却有些讶异:“噢?几位竟然认识薛青?”
“你也认识薛青?”这下轮到薛凝碧吃惊了。
“我当然认识薛青。”苏留白笑道,手中不住地抚摸着小狗。
薛凝碧转而问苏留白道:“薛青是谁?”
苏留白微微叹了口气:“看来是瞒不住你了。从前我提过,想用游方郎中的法子,派人四处去行走问诊。如此,能比咱们四处开药房,救到更多的人。可你总是不同意,说这样容易砸招牌。所以我便没有知会你,悄悄寻了个人选,你放心,薛青他做得很好,绝没有坏了咱们的名声。”
“原来是这样!”居离尘笑起来,“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可不是就是在一条暗河里,随意找了个船,给人看病呢!”
苏留白的表情更惊讶了:“原来你们就是他在东邺郡时,遇到的那群鲲山仙人?”
说着她也更高兴起来,语气更热络了些:“三位与我们葆艾堂的缘分这样深。相请不如偶遇,三位可愿今晚去我家吃顿便饭?一来算我尽尽地主之谊;二来,也是感谢三位救了小妹。”
逍云之前一直没说话,此刻脸却沉了下来。
也是,之前每次下山都搞得这么神秘。
这次刚下山,走到哪儿都被人认出身份。
今天来葆艾堂,多半也是想微服私访,结果直接就被点了相。
刘子骥知道,按照逍云的脾气,她肯定不乐意了。
逍云脸上虽表情虽不好看,嘴里却应的是:“好,晚上见。”
她放了一锭银子在茶台上。
还是老规矩,也不等居离尘和刘子骥,就自顾往外走。
刘子骥不及理会居离尘,已经追了出去。
薛凝碧忙拿起银子,递给居离尘:“昨日你们已经付过诊金,多多有余,哪还用再给。我家就是葆艾堂对面那幢宅子,你们酉时直接家去便是。”
居离尘忙朝薛凝碧点点头,道:“好,回见。”
说罢,也赶紧小跑跟了出去。
刚追出葆艾堂外,就见逍云自顾往前走。
刘子骥已经拉住了逍云,语气中带了点嗔意:“逍云,下次咱能不能选个体面点的方式退场?每次都走得这么突兀。”
逍云望向葆艾堂的牌子,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一个将死之人,一个杀人的大夫,我得好好想想,晚上怎么跟她们吃这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