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要是没有我们给你通风报信,肯定不会有人跟你细说这件事。”
鱼素秋一路步履飞快,语速也极快地跟他们讲了逐云试炼的变故。
居离尘急吼吼问到:“那逐云人呢?需要人收尸吗?”
刘子骥小声道:“这时候就别想着干你那老本行了。”
末了又补充一句:“除非给劫灰当报酬。”
鱼素秋也是茫然不已:“不知道啊,我们被遣散之时,【劫波台】已经沉入了【溯】河。可能这时候,已经被送到【无相天宫】里了。”
“从来没有试炼不通过,就命时反噬的道理,”逍云脸色阴沉道:“掌门怎么说?”
“掌门挑出逐云身上的妖气后,见逐云身死,只是命各人立时散去。又叫了边云几个【困敦】的镇厄人去【无相天宫】。然后就又消失了。”
居离尘道:“这掌门怎么这么神秘,我们入门以来,还没见过掌门呢。”
鱼素秋朝她做个鬼脸,道:“你个【大渊献】才哪儿到哪儿,我都还没见过掌门呢。六阶【大荒落】以上的弟子,才有资格面见掌门。”
“那还有其他人跟去【无相天宫】吗?”刘子骥问到。
这个时候,肯定看热闹凑热闹的人不会少。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预判的答案。
“巡云两口子第一时间就跟去了。”
果然。
鱼素秋流露出点不屑的意思:“他们惯会掐尖冒头的。巡云那一帮人,都跟着边云一齐去了。他们从前依附逐云,现在逐云没了,他们又立刻拍上了边云的马屁。也不知眼下如何。”
正说话间,几人正好由【混】河出来,行至三河交界处。
却见巡云等人,也从【溯】河而来。
显然是刚离开了【无相天宫】。
众人正巧汇聚在此处。
一见逍云,巡云便开口道:“你高兴了?”
逍云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边云等人,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我离【困敦】还远着,你这样说,岂不是在你眼里,【困敦】的其他镇厄人更高兴?”
边云恰听见这句话。
他本来今日心情就不爽利,又眼睁睁看着逐云死在面前。
刚才掌门只是嘱咐他们,不许众人妄议逐云之事,其余也并未多给他们什么交代。
他走到巡云身边,道:“我听说你今天是特意赶回来,看逐云试炼的。既然试炼已经结束了,为何还不下山?”
【无相境】内虽然没有什么前后尊卑,但终究有强弱之分。
像边云这样,在【无相境】已经待了二百八十年,又已升至【困敦】的镇厄人,巡云无论如何,还是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
于是巡云也只能规规矩矩应道:“这就要去了。”
边云行过逍云身边,看她一眼,又瞥了鱼素秋一眼,道:“如今逐云出事了,你们那时候上山的镇厄人里,就只有你还在用心降妖。
既然还有这心思,还是该多上心,莫辜负了掌门的期待。”
逍云并不像巡云那样惯会拜高踩低,但面对边云,终究也还是态度端正地答了句:“知道了。”
鱼素秋听到这话显然点到她,忙为自己辩解道:“边云,我也有好生传话跑腿,没闲着。”
边云不再与他们多言,也没多看一眼两个缩在后面的大渊献,自顾去了。
另外几名【困敦】镇厄人,也跟在边云身后,随他而去。
刘子骥今天又多见了些镇厄人。
他突然自以为是地观察总结出了一个现象:“逍云,我发现你们叫什么云什么云的,好像都各有一群小兵诶。”
巡云这群人就是哪个地方都有的霸凌小团体。
边云显然人好一些,他那一群人看上去也比巡云更正气一点。
看来上一次也是不凑巧,先是碰上了跟逍云对头的逐云。
又在【云腴堂】,偏偏碰上了刺儿头小团体。
这样一看,逍云的人缘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至少鱼素秋和绣川,都跟她挺对付。
这个边云都是【困敦】的大前辈了,还会关心逍云呢。
鱼素秋见人都散干净了,忙道:“行了行了,赶紧去【云霓阁】,绣川还等着呢。”
几人又加紧脚步往【凝】河走。
刘子骥拉着鱼素秋问:“刚才跟在巡云身边那个女的是谁?”
上一次在【云腴堂】时,卓寒霜并未出现。
鱼素秋看了一眼逍云的脸色,转头小声跟刘子骥道:“巡云的妻子卓寒霜。好了你别问了。”
说着打着眼色,让刘子骥看看逍云。
逍云只是越走越快,并不理会三人,径直往【云霓阁】去了。
四人一径来至【云霓阁】后,绣川一见了居离尘一身装扮,惊呼出声。
“呀~你这衣服哪里来的?”
绣川抓着居离尘,绕着圈子地看个不住。
他摸着肩头的护甲,道:“这是什么材质?”
又去翻居离尘的袖口:“这袖口暗藏机锋,真是不简单。”
又去掰钢骨腰带:“这工艺可了不得,既能护身,还得要穿着舒服。”
“够了够了!”鱼素秋看了看逍云阴沉的脸,忙阻止道,“正经事!”
绣川“噢”了一声,恋恋不舍地从居离尘的身上挪开了目光。
这才严肃向逍云道:“逐云在试炼之前,托我帮她改了一件衣服。”
他拿出了一件月白长袍,是逐云平日里穿的。
“她让我帮她将这衣服翻新,说是最喜欢这件袍子,若是试炼通过,进了【逍遥洞府】也要带着。若是没通过,再来找我拿。但若是……”
说到这里,绣川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我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长袖一挥,将【云霓阁】的门窗全部关上。
接着,他发出几声雀鸣。
一只织雀从后院飞了进来,停在他的肩头。
他又冲着织雀低鸣几声。
刘子骥狐疑地看向居离尘:“他说什么,你能听明白吗?”
居离尘一脸理所应当:“他让后院的织雀们通通飞上屋檐望风,时刻注意着外间的情形。”
绣川听到了居离尘的话,既惊又喜道:“唷?你一个大渊献,【灵犀】之术居然如此了得?”
他看回逍云,见她脸色仍然难看,立刻收敛了一些,向逍云道:“最后,她嘱托我说,若是她没能来拿衣服,就让我,一定把衣服交给你。”
“交给她?”鱼素秋倒是比逍云反应更大,“为什么要交给她?”
绣川嗫嚅着:“我当时也纳闷,这些年在【无相境】里,逐云跟我们也不亲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临着试炼,她要来这么一下。我还想着,是不是故意要气气逍云呢……结果今天她一出事,我才想着,或许这衣服里,另有乾坤……”
“始终是亲姐妹,”鱼素秋谨慎地看向逍云,“说不定这些年……她内心深处最信的,还是你。”
“亲姐妹?!”刘子骥和居离尘头回知道这事,惊得直接叫了起来。
“等等,所以你和逐云是亲生姐妹?”刘子骥叫唤着。
“你们不知道?”鱼素秋反倒诧异起来。
绣川道:“鲲山里,掌门的子女都是云字辈,你们上山这么久,竟然不知道?”
居离尘和刘子骥齐齐望向了逍云:“不知道啊!”
逍云皱着眉,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云字辈皆是内门弟子吗?”
“对啊!”
“可是你没说这个内门,是闭门一家亲的意思啊?”刘子骥突然觉得,自己对鲲山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逍云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只是接过了逐云的衣服,冲几人道:“你们先出去。”
刘子骥道:“能出哪儿去啊?”
绣川指了指后院,几人忙往后院去了。
刘子骥一出来,见房门关上,逍云听不见他说话了,立刻忍不住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句:“这掌门也是挺风流的哈。”
居离尘却想到了更讨厌的事,皱眉道:“所以说……那个讨人厌的巡云,也是逍云的兄弟?”
刘子骥回想一下巡云的嘴脸,更觉讨厌了:“这么多兄弟姊妹,关系确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鱼素秋看看逍云,又看看绣川,道:“话虽如此,但至少她们两个,多一些一齐长大的情分在。”
当年和鱼素秋他们一起在【辰溪村】经历试炼,而后又一齐上山的,其实还有逐云。
只是刚认识逐云的时候,逐云的性情比逍云还要冷淡。
逍云脾气虽说古怪了一点,但是凑巧几人一起过了两关,他们发现这人也算是外冷内热。
明明手段比他们高明许多,但是却总是在规则范围内帮他们一把。
鱼素秋和绣川能够一次就通过三重关卡试炼进入鲲山,逍云的功劳可不小。
逐云则不同,她是面冷心也冷,一心试炼,除了偶尔跟逍云说两句话,其余谁也不理睬。
三人与她虽也有一同试炼的关卡,可是她回回独善其身,拼了命地只想着自己过关。
有那么一两回,她甚至踩着鱼素秋和绣川做了踏板。
还是逍云及时伸出援手,才救下了他二人。
只不过上山后,闭宇和启扉给逐云的定阶,虽然与逍云相同,但启扉那时候说得明明白白,逍云的亘息要高出她许多。
也是那时候,他们才知道,逍云与逐云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她们都是掌门亭午的女儿。
二人在山下时就相识,两人的母亲也是血亲姐妹,所以她们是一起长大的。
只是不知为何,逍云是掌门亲自授业,逐云却是投在一位丹箓名师门下修炼。
不过,自从进了【无相境】,逐云比起在【辰溪村】初见时,似变了一个人。
她在【无相境】内,人人都与她交好,她也与人人都交好,唯独与逍云生疏了。
她的性情变得随和了许多,情绪又稳定,却从不恃才傲物。
可谓是稳重平和、随分从时的模范人物,处处是逍云的反面。
逍云也希望有人与她交好。
但是她那时年纪小,性子又偏激。
见逐云不理她,大家又都与逐云好,她无计可施,竟然让她想出了给同门下蛊的法子。
“我就说她会给你下蛊!”刘子骥压低声音,指着居离尘道。
鱼素秋正要震惊,就听居离尘道:“那不是蛊,那是真心符。”
鱼素秋这才抚着胸脯,道:“吓得我,真心符自然不是蛊,真心符更像是一种考验,我还以为她又故态复萌了呢。”
“那她下的蛊是……”刘子骥疑问道。
鱼素秋道:“鲲山是不会用蛊的,只不过,逍云的娘正好是一个用蛊高手,从小就教她一些炼蛊秘法。她太想要朋友了,那时候我们各自去降妖,她见我们见得少,又看逐云在哪儿都能呼朋唤友,她就悄悄潜进了一些人的【蝶梦巣】……”
“在人家房内的蜡烛里下蛊,”绣川回忆着,脸上表情似乎觉得很好笑,“那些人回屋一点上蜡烛,烟气就会随着呼吸进入他们的身体,蛊虫也就顺着进去了。真是很高明的蛊术。”
绣川说着,甚至语气间还透露着佩服。
鱼素秋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还笑,那段时间,【无相境】简直被闹得人仰马翻,甚至一些阶别比她高的镇厄人,都成了她的扯线公仔。
她让干什么,别人就干什么,绝对服从。稍有不如意,她就会让蛊虫就会发作,让他们痛苦难当,站不是坐不是,浑身刺痒疼痛如被蜂蛰,连【天道笔锋】都找不出对症的符和药能缓解。”
“后来呢后来呢?”居离尘紧张地问道。
“后来,还是逐云发现了问题,毕竟逐云也会用蛊。她让高阶的镇厄人去禀告了掌门,掌门发了好大的火,也是那时候开始,【无相境】内多了一条,禁止同门互戕的章法。”
鱼素秋也忍不住笑了:“你们没看【蝶梦巣】里,现在都没有蜡烛了吗?”
“等等,”刘子骥突然想到,“当初中蛊的人里……不会就有巡云、张阿牛这些人吧?”
绣川眨巴着眼睛:“就是他们呢!后来他们被逐云救了,更是对逐云感恩戴德。只是逍云从此以后就更消沉了,再也不跟任何人做朋友。”
怪不得张阿牛让刘子骥小心烛火。
他听罢个中原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逍云和他们有这个仇怨在,怪不得人家看到她就想呲儿几句。
是他,他也要anti这个逍云到底。
鱼素秋看着居离尘道:“看来她也是真的在意你,才会想着用真心符来试你。”
居离尘面泛红光:“真的吗?她真在意我吗??”
刘子骥却有些担心起逍云来。
他趴在门前,透过门纱看了看逍云。
之前一直以为,逐云和逍云不过是较劲的对头,所以逐云死了,逍云应该也不会太伤心。
现在看来,逍云自从知道逐云出事,一路上愣是没说过几句话,只是阴沉着脸。
或许也是在意过,所以这刀子嘴都不开口了。
逍云却突然推开了房门,向绣川问道:“衣魄不会说谎,是吗?”
“不会。”绣川郑重地摇摇头。
居离尘问到:“衣魄……是什么?”
“每件衣服诞生时,都会生成衣魄,是随布料经纬织成的本命。”
绣川双手一挥,房间暗了下来。
只见房中的每一件衣物,包括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有暗萤色光尘笼罩。
“衣裳是天魄,帮助你们防御降妖时的伤害;帽冠是人魄,隐匿你们的气息; 鞋履是地魄,让你们行动敏捷。 ”
刘子骥心中暗想:就是防、灵、速,跟以前玩的游戏倒是大差不差。
可是他还是没明白,“衣魄说谎”,是个什么意思。
绣川道:“是逐云的衣魄跟你说了什么吗?”
“衣魄还能说话?”刘子骥问道。
“不是对谁都能说,但逐云既然说明了,要将衣服留给逍云,逍云便能看见,主人留在衣魄中的讯息。”绣川道。
“怎么说?”居离尘看了看旁边的衣服开始翻自己的袖口。
绣川道:“你还活着,它是不会说话的。只有衣服的主人死了,衣魄才会凝结残念,并且,只有主人生前,将指定人的发丝缝入衣衫之中,那人才能够看见这段残念讯息。”
鱼素秋有些焦急地看着逍云:“所以逐云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逍云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迷惘,“她说,让我别再降妖,离开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