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别时容易见时难
任远宁2025-04-26 09:076,309

  霍白羽竭尽所能地往前奔着。

  命系在两条腿上,她不敢停下来。

  直到身体背叛了意念,脚腕子一个不留神,软歪出去,将她摔倒在地上。

  她急着爬起身,鼻尖却一动,闻到了一缕不同寻常的气味。

  

  首先冲入鼻腔的,是软烂的泥巴味,夹杂了水腥气。

  这是她熟悉的,带着刺痛回忆的气味。

  然而不同以往的是,这土腥气当中,隐然渗出的一丝青涩。

  她的指尖在地上盲目地摸索着。

  终于,她触摸到与坚硬地表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一点点破芽,一点点触动手指的痒。

  是……草。

  

  她欣喜得浑身乱战起来,跪扑在地上,双手细细摩挲着大地。

  没错。

  突出绝境地缝的,顽强得像是从土地最深处,不甘心地劈出生路的草。

  这片长久以来不生寸草的土地,竟然又一次长出了新苗。

  她用自己的脸去贴着草芽,恨不能将身体埋进那新突出的一点嫩芽之中。

  眼泪滚滚而落,她幸福得将整个的身体拥住了死亡中的新生。

  

  她的九根指头不自觉地、狠命地抠进土里。

  她抓起一把泥土,贪婪地将带着嫩草芽的土往嘴里塞去。

  她活下来了,她知道,自己这回真的可以活下来了。

  她太兴奋,也太投入,以至于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娘提斧而来的声音。

  

  娘还是追了出来。

  她的面孔因为极度的仇恨扭曲着。

  她跑步的姿态也是扭曲的。

  没穿鞋的光秃脚板“啪嗒”、“啪嗒”拍着地,茧子早比鞋底还厚。

  她步履飞快。

  长年的忍饥挨饿,早已把她的身体变成一支枯树桩子,每一根歪斜的枝丫,都不受控制地摇摆。

  但她到底还是准确地朝着霍白羽奔来。

  

  当娘跑到霍白羽面前时,她的斧子最终还是脱了力。

  娘瘫倒在地上,望着霍白羽,似乎累极了一般,连哭嚎都没劲。

  只有她脸上,那两口枯井一样的眼睛,无声地复活了,往外冒泪。

  

  霍白羽眼中噙着泪,嘴角挂着笑,直楞楞地指着土地,道:“你看,地里长草了,我们能活下来了。”

  娘听了这话,先像是没听明白霍白羽的意思,偏着头思索了半刻。

  稍后,她将信将疑地伸出手,也学着霍白羽的样子,往地上摸去。

  土里蹿出一点嫩芽,在顶撞着她的手心。

  它们想活下来。

  

  娘的眼泪止住了,她出神地笑了笑。

  随后一只手掌撑着地,另一只手杵着斧子,失魂落魄地站起身。

  只消走远一点,只消再等那么一会儿。

  为衽就活下来了。

  若不是急着今天弄死霍白羽,她也不会杀了为衽。

  是她亲自害死了为衽。

  一切偏偏阴差阳错,就差那么一点点,为衽就等到了。

  

  娘站在大荒地里笑出了声来。

  笑着笑着,泪水一颗颗砸落在千沟万壑的土里。

  草芽像是受了这一点夹腥带苦的雨水的滋养,也都纷纷摇曳起来。

  娘仰头向天,如失去幼崽的母狼一般嗥叫起来。

  那声响像是不从口里发出,而是直接撕裂了胸膛破空而出。

  喊得力竭了,她再次高高抡起了斧头。

  “白羽,你别怪我。咱们这一家子,合该这样。都是命。”

  

  ————————————

  

  柳益跑在街道上。

  跑过了那条躲雨的横巷。跑过了竖目娇叱渔人的楚娘子。跑过了菱角船来回冒头的小桥。跑过了罗刹人的小摊。跑过了打着算盘的丝绸商人。

  

  他在他制造出的乌峡城永不断绝的雨帘里跑着,如笏板高跷的鞋头踏过青石板。

  他没有避过那些坑凹里的水,所以锦缎鞋面仍然浸湿了,一团团墨色洇出。

  他奋力地向城外跑去。

  从城北的“鸾台”,一路跑向城南。

  

  那是他当年第一次踏进乌峡城时,所进入的城门口。

  那是他与霍小姐一切缘分的起点。

  过去三年,“鸾台”里没有霍小姐,算不得“鸾台”。

  就在今天。

  他知道,他感觉到,她已经出现了。

  三年的期盼有了答案。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还有这一点灵犀,他知道她在哪里。

  

  ————————————

  

  霍白羽见到她娘的斧子高高悬起,还未落下,却似已在眼前。

  她闭上了眼,口中还兀自咀嚼着那一抔,沁了青酸气的,携了草籽的土。

  她认命地等待着那砍碎了父亲与弟弟的斧子,那已经被磨得薄了的,能轻易取人性命的斧子,落在她的身上。

  

  可是斧子久久没有落下。

  她微张开眼,见斧子像是被什么固定在了半空中,忽忽悠悠地飘荡着。

  好似一片轻羽。

  斧柄从娘的手中脱落了。

  娘也站在原地不动了。

  

  一个身量高挑的道人出现在娘身后。

  霍白羽见她的手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

  见斧子高悬,道人飞身上前,凌空劈手夺下了那把脱手的斧子,远远掷开,才上前扶起地上的霍白羽。

  那道人气愤地朝她娘喝道:“你凭什么杀人?!”

   

  女道长身后,还有两个身影远远而来。

  一个步伐匆匆,一个闲庭信步。

  直觉这三人对自己无害,霍白羽实在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又回到了家中。

  霍白羽惊坐起,见自己正躺在为衽的房间里。

  正自惊疑,却见那位高高的道人正蹲在她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见她醒了,那道人忙回头冲隔壁屋喊道:“她醒啦!”

  她放心下来,刚才的一切并非梦境。

  她真的得救了。

  

  一个懒懒的女声不紧不慢传来:“正好,这婶子什么也不肯说。”

  婶子,想来说的是娘。

  娘也还在。

  

  霍白羽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这时才发现,隔壁床上的为衽还在冒着血腥气,那味道掩不住地进了她的呼吸。

  为衽果真被娘杀得这样彻底。

  也不知这一行人,见到隔壁屋里那一片血肉模糊,是作何感想。

  但那道人只是关照着:“好些了吗?”

  

  另两个人走了进来,霍白羽认出,他们是适才随道人而来的。

  一个瘦削的男子,正双手叉腰,喋喋向旁边的年轻姑娘道:“你叫人婶子?你还叫人婶子?人家比你小吧?”

  蹲在她床边的道人站起身,向她介绍着:“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降妖的。我叫居离尘。你叫什么?”

  霍白羽还是发怯:“我叫……霍白羽。”

  居离尘鼓励地冲她点了点头,又一指旁边的大眼姑娘:“她叫逍云,是我师父。”

  又一指旁边的瘦削男子:“他叫刘子骥,是我同门。”

  

  刘子骥不及追究,自己的身份在居离尘口中,竟然疏远成了“同门”。

  他们刚才一路带着霍白羽母女二人找回来。

  才进院,他就被扑鼻的血腥味搞得反胃起来。

  那妇人被解了咒,见杀不成那小姑娘,就哭着跑进了其中一间房中。

  他们跟进去一看,里面躺着个稀碎的人。

  居离尘和逍云还好。

  刘子骥看了,却是大吐特吐,肠胃炎复发。

  他发誓,要是有得选,他以后绝不碰这种情节恶劣的刑事案子。

  

  见霍白羽还昏迷着,逍云便让居离尘将她带去其他房间安置。

  逍云和刘子骥守着妇人想问话,却见她靠在床边,双手不停去拢床上的烂肉。

  又哭又笑,又念又说。

  什么“地里有活路了”、“睁睁眼有盼头了”……

  仿佛床上那摊死得不能再死的身体,还能听进她的话。

  面对逍云他们的问话,她充耳不闻。

  

  刘子骥这时问霍白羽道:“隔壁那个是谁?死这么难看。”

  “是你家里人么?”居离尘像对待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问霍白羽,“父亲?”

  霍白羽摇摇头。

  “兄弟姊妹?”

  霍白羽摇摇头。

  刘子骥问:“那婶子是你娘?”

  

  霍白羽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的身子仍旧微微战栗着。

  居离尘看她实在可怜,起身坐到她身旁,一只大手说一不二地揽住了她的肩头。

  “你慢慢说,不急的。”

  

  霍白羽让居离尘安抚着,终于镇定了些。

  她缓缓开口道:“我是要嫁给她儿子的,死的那个,便是她儿子。”

  刘子骥捋了一下关系,又想起刚才那妇人要杀她的狰狞模样。

  所以这是个杀夫案?她杀了丈夫,所以婆婆要追杀她?

  

  刘子骥的表情凝重起来:“哦……所以你丈夫……怎么死的?”

  “他不是我丈夫。”

  霍白羽猛然抬头,怒火中烧看着刘子骥。

  “我们还没到嫁娶的年纪上,他就已经害了病。后来又闹饥荒,我俩的婚事便耽搁了。”

  原来是未婚妻。

  刘子骥这回措辞更谨慎了些:“那你的……嗯,那他是怎么死的?”

  霍白羽复又抬眸,眼波平静:“是我让娘以为,为衽是我。娘原要杀我,我引她错杀了为衽。”

  

  三个主体的陈述句,一下就让居离尘犯晕了。

  她有点迷茫的眼神,对上了逍云的了然。

  刘子骥已经迅速整理好了思路。

  看她这样平静的描述,想到隔壁那尸身的惨状,再一想竟是她引导那婶子,亲手将儿子劈成这样,顿觉不寒而栗。

  虽然背后原因想想都觉得可怜,但是手段明显超出了紧急避险和防卫过当的范畴。

  刘子骥有些紧张地瞥瞥逍云,不知道铁血判官,会如何判这姑娘。

  

  好在逍云似乎对这场家庭凶杀案没有兴趣。

  “罢了。我问你,乌峡城自来富庶安宁,即便十七年那次遭叛军围城,很快便也平叛了,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光景?”

  霍白羽见他们并不追问为衽被杀一事,似乎也是松了口气。

  

  “三年前,新任太守走马上任的第三天,城门忽然就关了。从那天开始,城外寸草不生。”

  忆起这一切的开端,想到过去三年中,每一天炼狱般的日子,霍白羽的身子又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

  

  乌峡城外田肥米丰。

  一个个庄头,不论佃农庄主,过的也都是吃穿不愁的平稳日子。

  霍白羽家原是城内的戏班子。

  当年战乱围城,戏班子散了,许多人跑了。

  爹娘走得快,带着她和弟弟躲过了这一劫。

  

  可是自打地里糟了灾荒,庄稼人的天就塌了。

  城内非但没有朝廷赈灾,反而闭门不许人进出。

  眼见赤地千里,涧谷枯涸。

  多少人拼了命地拍着城门,日日夜夜地守着,城门也不见开。

  所有人都相信,城内必有食粮,就有人铤而走险去爬城墙。

  可是城楼上明明没有士兵,却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

  一挨近城墙,人就会丢性命。

  

  起先人们也想外逃。

  可是战乱连年,道上多流寇。

  还没走多远,那些一家老小上路的,就像带着金银细软的肥羊,个个成了刀下鬼。

  即便是侥幸到了临近的郡县,没有过所进不去都还罢了,某些关隘对流民甚至格杀勿论。

  真正平安出逃的,不过寥寥。

  

  霍白羽一家子,原也想过逃。

  可是带着一个久病的为衽,实在无法上路。

  那时节,也曾有一家与他们交好的富户,名叫陈山的,早知他家养了霍白羽这么个标致的童养媳,不愿见她有名无实地在他家饿死。

  那陈山在外乡有亲投奔,临走前便找到他们家,说是愿意求娶霍白羽,但只带她一个走。

  可是为衽要死要活,爹娘便也不肯让她走了。

  

  就这样,跑的跑,走的走,乌峡城外人烟逐渐稀少。

  等留下来的人,熬得实在没东西吃时,真正的噩梦才开始了。

  

  有一家原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每日啼哭不止。

  某天开始,突然就听不见婴孩哭声了。

  一问才知,是孩子长期吃不到奶水,饿死了。

  再然后,他家就飘出了久违的烹肉香气。

  

  人们反应过来,知道他家是将那死去的婴儿煮来吃了。

  这倒是条生路。

  幼儿无性,吃了好像也不打紧。

  关键是,这样的日子,这些孩子早晚活不下去。

  即便侥幸活下去了,谁知道这样的年岁会持续多久。

  活着也未必是好事——至少那婴儿的家人是这样开解自己的。

  

  先头,人们还受不住直接吃自家骨肉这样的事,于是就交换来吃。

  再往后,吃的多了,人们吃出了经验。

  孩子肉嫩骨纤,骨头都能合着一锅炖得酥香,被称为和骨烂。

  年轻姑娘叫不羡羊,那是比羊肉更鲜美的滋味。

  即便是饿了许久,皮干肉瘦。

  大火一烹,仍然是比起男性两脚羊,更细嫩多脂好入口的上好口粮。

  最次是家中那些毫无生产力,又还张嘴等吃的老人。

  就算煮了吃,他们也不受欢迎,是费柴的饶把火。

  

  ————————————

  

  刘子骥听得又是一阵干呕,跑出去狂呕不止。

  居离尘听得认真,同情道:“你能活下来,也是不容易,我看这一片已经没人了。”

  霍白羽失笑道:“是啊,这里的人,你不主动换,倒是没人来动你,何况爹武行出身,也算保住了咱们一家子平安。可是,当抠光最后一块能吃的树皮,爹娘的刀还是第一个伸向了作为外人的我。”

  

  逍云在旁,心中不安,她并不关心霍白羽的家事。

  吃人的事,她活了这么多年,没少听过。

  只是这一段故事,却不应该发生在乌峡城。

  

  “你说,这世上要是真有羽衣就好了。”霍白羽冷不丁对着居离尘道。

  居离尘没反应过来:“什么羽衣?”

  霍白羽惨然一笑:“从前爹娘讲故事,说我娘给我留了一件家传的羽衣,穿了能飞。若真有这衣服,我早飞了,也不用与他们彼此残杀,害他们性命了。”

  居离尘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本就不擅长安慰人,这时候也只能拍了拍霍白羽的肩头,道:“都过去了,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她求助地看向逍云,逍云只是低头沉吟。

  

  目下看来,这里的土地荒芜,绝非自然原因,必然是被什么吸食了土地精气。

  荒芜始于那贼太守关闭城门,布下的【蜃楼阵】。

  这和她原本料想的因果,恰恰倒置了。

  

  她原以为,太守是因为城外灾荒,为守城内安逸表象,用执念化【蜃楼阵】,麻醉世人,蒙混上听。

  这么一看,太守的醉翁之意本就在土地精气,造成了灾荒。

  反而土地精气,在某种程度上,还支撑了【蜃楼阵】。

  可是【蜃楼阵】本就是人心执念所化,不可能透支这么多土地精气?

  这般做法,更像是妖祟所为。

  看来,【蜃楼阵】只是表,当中有什么里,她还没有参透。

  此番下山,并未提及妖祟作怪,但如果真是和妖有关……

  

  她想到什么,忽开口问居离尘道:“你来这么久,可有嗅到什么妖兽气息?”

  居离尘让她突然一问,努力地抬起头,试图在空中搜寻一丝妖气。

  但鼻腔里只是充斥着正在缓缓败坏的血肉之味。

  她摇摇头,正好刘子骥从外间回来,听这话,也问道:“怎么了?还是找不到关窍吗?”

  居离尘忙制止他:“你别吵,我看逍云已经有思路了。”

  说着,信心满满望向逍云。

  

  逍云看着霍白羽,忽道:“你方才说,灾荒始于三年前,可记得具体是哪一日?”

  原以为这问题会为难到霍白羽,却听她道:“你等等我。”

  她爬下床,出至堂屋,在墙壁上摸索着。

  三人跟着她出去,见那墙上一横一横地被划上了印记。

  霍白羽道:“我一直怕自己会在灾荒年头里忘了时日长短,所以一直刻了印记。到今日已经……”

  她摸索细算一阵,向逍云道:“三年。”

  

  逍云似乎早预料到了,她转向刘子骥:“你觉得,你能有多倒霉?”

  刘子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被逍云扯住了手,拉到屋外。

  一出至院外,还没等他挣扎开,就感到掌心一阵钻心剧痛。

  低头一看,逍云竟然割开了他的手掌心,将他流血不止的掌心压在了赤地之上。

  

  逍云眼中青光暴起,另一只手开始快速在空中画符。

  “金光速现!”

  刘子骥见到自己手上的血,蜿蜒进了土地裂缝。

  那血发着红光,往地底深处绵延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流了多少血,只感觉有点头晕。

  

  居离尘在旁边看着他惨白的脸,见他跪着的身子开始摇摇欲坠,忙从另一侧扶住了他的身子,急切冲逍云道:“逍云你把他割死啦!”

  刘子骥身体状况本就不佳,流血流得这么狠,人已经开始神志不清,嘴里不清不楚地问着:“哪有哥斯拉?”

  地面似乎配合他的疑惑,“轰轰”如闷鼓一样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逍云向居离尘道:“你看好他,他要死也得等我画完符再死!”

  

  她额角沁出细汗,一只手死死按住刘子骥的手掌,另一只手继续画符。

  居离尘眼看空中出现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符文,只恨自己学得太慢。

  她决定做好逍云给出的指令,一边扶好刘子骥,一边帮忙催动着刘子骥周身血脉,让血流更加快速。

  听着地脉发出隆隆共鸣,她只觉耳朵一阵阵发蒙。

  

  待得逍云画完最后一笔符咒,土地骤然如波浪般起伏。

  那些原本暗色的裂缝,渗出了淡金色光流。

  “地牛翻身了?”居离尘感受着土地的震荡,脚底被震得发麻。

  “什么地牛翻身,是谷娘子现形了。”逍云一脸狠戾。

  

  居离尘经逍云提点,终于明白过来这阵仗意味着什么。

  “大荒有女,食地而生,肤若新麦,发如枯穗,所炼之野,三年无稷。地脉惊雷时,谷魕娘子出!”

  逍云半眯起眼睛,瞳孔收缩着:“怪不得我之前一直闻不到妖物气息,原来是这妖还没炼出来。”

  

  ————————————

  

  柳益甫一出城,就见到眼前的荒地上,突然泛起淡金光茫。

  他更急切地跑了起来,只是地表逐渐摇晃,令他脚步踉跄。

  他丝毫不敢停歇,眼中焦渴更盛。

  地底从轰鸣声,逐渐转为“咕咕噜噜”的吞咽声。

  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要往地下吞进一切,才可以交换出地上想要的。

  

  快了,快了。

  他见到了淡金色的光如熔岩一般在地缝中流淌。

  有烟气不断蒸腾,丝丝袅袅地从那淡金色光中蹿出。

  他跟随着那烟气的指引,一路不停歇地跑着。

  “你要去哪里?”

  他见到烟气经过的地方,那些原本光秃秃的土地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植被青芽。

  烟气在空中逐渐凝得浓稠,将要成型一般。

  

  最终,那些烟气停在了一处破败的院子前,并终于凝结出一个女子的身形。

  那身形从浑浊的烟,渐渐化为实在的人,脚踏实地地立在了地上。

  柳益见到她满头青丝飞舞空中,如枯穗簌簌。

  光看她的背影,他也认出了日思夜想的人。

  他急切地冲她走去。

  

  女子的身子面向着院子,嘴里却分明发出了声音。

  “柳郎……”

  柳益听到这声呼唤,却情怯起来,倏地停下了脚步。

  这声音让三年幻梦成了真。

  他凝望这份杰作,眼底一片滚烫,灼干了本应流下的相思泪。

  “我终于等到你了,雪鸾。”

  

继续阅读:51.迟来的深情比狗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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