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龙夫人听闻此言，不觉面露惊异：“醴泉？可是醴泉千年前已经……”
薛青眼中满是难过，向班龙夫人道：“当年人与妖相处得还不算太平时，每逢有大战，妖兽都会来栖霞谷避世养伤。醴泉是栖霞神泉，那时她为了救受伤妖兽，不断释放灵力。最终灵力耗尽之前，她将妖丹给了一只性命垂危的小妖。”
玄参呜咽道：“是！就是为了救我，姐姐当年把妖丹给了我，所以她才会成为一个，命时如此短暂的凡人。”
薛青蹲下身，摸着玄参的脑袋，道：“玄参，每一世，她每一世转世，你都陪在她身边，为什么这一次，你一定要冒大不韪这样去做？”
“我不想她总是忘记我！”玄参满面泪痕，“每一世，我都要再找她一次，我对她的感情一世比一世深，可是她每一次见到我，都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我不想再看到她那个陌生的表情了，我不希望她再用那个眼神看着我了，你明白吗？！”
刘子骥心头忽然猛地一跳。
如同遭重创一般，钝钝地痛了一痛。
他有些迷惘地看了逍云一眼，忽觉心痛欲裂。
班龙夫人却只是淡淡道：“或许她在许多世以前，的确是栖霞川醴泉。可那又如何？醴泉已逝，她既然选择人道，就要生生世世承受做人的命运，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居离尘听班龙夫人如此不近人情，有点气恼道：“枉人家说，你们鹿最是温顺善良。那个什么仙草，又不是你种的，你不是说栖霞川是所有妖的家吗？那这里面的草木，难道不也是属于其他妖的吗？别妖想用一用，为何你又这么霸道？”
薛青想要阻止，就见班龙夫人柔和的表情，也已有怒意浮现。
“九转仙草长在栖霞川，栖霞川归我管，那九转仙草也归我管！你们人，说得好听，什么可以与妖共存，实际上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说鹿茸可以补精，就去割我们鹿族的角；说穿山甲的血可以益气，就活剥了他们的甲……”
“可是我姐姐不是那样的人！”玄参愤愤不平道，“她是个大夫，对人、对妖，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地救死扶伤！”
班龙夫人的耳朵不以为然地抖了抖，道：“看来醴泉的秉性没变。不过无论如何，九转仙草是栖霞川的镇川仙灵，我若是随意拿出来，来救一个凡人，只怕难以服众。”
“班龙夫人，”逍云忽然开口道，“如果我不是单要你拿出九转仙草，而是有东西跟你交换呢？”
班龙夫人的眼神第一次看向了逍云等人。
她不理逍云，只是漫不经心向薛青开口：“适才我就想问，你怎么跟鲲山的混到一处去了。”
说着，她那双雾蒙蒙湿漉漉的金色眼睛，又扫视起逍云来：“我不讨厌鲲山的人，但是我也不想跟鲲山的人做什么交易。”
逍云向薛青道：“你把他们带出去，我有话，单独跟班龙夫人说几句。”
薛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班龙夫人。
见班龙夫人眼中有些好奇之色，并未拒绝，他便抱起了玄参，示意居离尘与刘子骥和他出去。
居离尘与刘子骥虽迷惑，都看向逍云。
见她神色泰然，便也不多问，往洞穴外去了。
玄参还在挣扎着，被薛青抱至了洞外。
刘子骥实在没有忍住，看着玄参，问道：“一般你这种转世很多次都爱同一个人的妖，不都会化人形以身相许吗？为什么你不像薛青一样，做个漂亮男人啊？”
玄参伸出爪子，在刘子骥身上狠狠挠了几下，道：“我对姐姐的感情，岂是你说的这种，再说，我要化形成什么样，也要你管？！姐姐就喜欢小狗！那我就变小狗。”
刘子骥“嗷嗷”叫着，指着玄参，假意恐吓道：“你老实点啊，你个杀人犯。”
薛青忙拉回玄参的爪子，将他在怀中禁锢好，才对刘子骥道：“刘兄有所不知，玄参就是个很纯粹的小妖，于情爱不通。”
他说到这里，看向居离尘，神情忽然变得有点微妙的尴尬：“他也没有情根……他待姐姐，只有恩情。”
“噢——”刘子骥这才懂了。
他又看向薛青：“那你对苏留白呢？”
薛青嘴唇微微一颤，才道：“不论人还是妖，总不会只有情爱一种感情。我待她，自然也是姐妹情谊。”
刘子骥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难道我真是个性缘脑？
可是不对啊，从小到大看的妖精志怪，那妖要报恩，不都是和人恋爱。
耳濡目染之下，也不能怪他嘛。
薛青手中摸着玄参，道：“我也不是每一世都与他们在一起，只是这一世，正好苏留白是悬壶济世的大夫，又看这家伙还在忠心耿耿守护醴泉。我自幼跟着主人学医，便想着这一世与他们作伴几十年，也不赖。”
“那你这一世，是怎么和苏留白重逢的？”居离尘对他们的故事很感兴趣，她将脸凑到玄参面前去问道。
玄参将脑袋放在薛青的臂弯内，眨巴眼睛，道：“其实每一世都差不多，姐姐每一世不管是什么人，都很喜欢小动物。我只需要待她醒事了，出现在她面前，假作受伤或是无家可归，她自然会收养我。”
刘子骥皱眉道：“从她两三岁醒事就跟着她，那她七八十岁才寿终，这个过程中不会怀疑你，怎么活这么长吗？”
“有时候，我会老实告诉她；有时候，我会假死脱个形，以另外的形象再接近她一次。”
“天啊，”居离尘又哭了，“你怎么这么忠实，就一定要跟着她？”
这回连刘子骥也有点泪目了。
他平时刷短视频，一看到流浪猫狗的视频就容易哭。
“玄参，你真是个好小狗。”刘子骥道，“可是，你还是不应该滥杀无辜。”
玄参低下了头，耳朵紧紧夹着，嘟哝着：“我也不是非要杀人……只是那些人本就该死。”
“什么？”一旁的刘子骥和居离尘并未听清。
薛青却神色一凛，轻声喝道：“玄参！”
玄参只是看向洞内：“你们那个朋友，真的可以帮我要到九转仙草吗？”
居离尘信心十足地拍着胸脯：“你放心，只要她出马，一定可以。”
正说话间，霍白羽又回来了，见几人站在洞口，她便过来问道：“怎么站在这儿？班龙夫人给你们九转仙草了吗？”
居离尘摇摇头，随即又拉着霍白羽看个不住，道：“霍白羽，再看到你真好啊，你知道我多怕你被留在那个地方……”
她说到这里，看刘子骥拼命朝她眨巴眼，知道自己差点透露了《岁书》与因果笔的秘密。
虽则他们也不知道，逍云要怎么瞒过《岁书》记载。
但逍云不说，他们也已有了默契，决计不会去逼问。
霍白羽笑道：“多亏了逍云，她将娘留下的羽衣给了我，让我逃走。”
“是了，”刘子骥更是满腹疑问，“那你为什么来了栖霞川？”
薛青道：“我猜，一定是班龙夫人的探子发现了你，知道你是尸解妖，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便让你来这里了？”
霍白羽点点头：“我原也不知道自己是尸解妖。我穿着羽衣，一直漫无目的地飞，直到一只鹤妖发现了我的踪迹，她与我家先祖本是同脉，便告诉我，我终有一天会成为尸解妖。她知道我的身世后，不忍心看我流落在外，便向班龙夫人禀明了情形。班龙夫人便允她给我渡了命时，让我重新修妖道，在兰氿镜湖与她共同守湖。”
刘子骥听罢，长长舒出一口气，道：“也算是好机缘，比原本的好多了。”
“原本是什么？”霍白羽有些奇怪地问道。
忽见紫藤一掀，逍云迈步走了出来。
众人立即围了上去。
“怎么样？”居离尘急切问道，“班龙夫人答应了吗？”
逍云并未说话，只是看了看众人。
接着她神色有些倨傲地摊开手掌。
一颗紫色玉髓，正静静地躺在她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