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头土脸地回到【混】河，刘子骥却远远见到尽头处有人。
走近了一看，却是那张阿牛。
“你来干嘛？”刘子骥有些警惕地看着张阿牛。
张阿牛收好【蚀妖晷】。
他看向刘子骥的眼神更是警惕：“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说罢，看他独自一人，又笑道：“跟你一起上来那个女的，据说是犯事儿被关进去了是吧？”
他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了看。
当然，他手上没有居离尘的信物，自然是找不见居离尘的。
刘子骥不悦道：“我说你真的是太爱管闲事了，要不然怎么一直没法升级呢？有这功夫多抓点妖怪不好吗？”
张阿牛又看了看刘子骥身后，再三确认逍云并不在后，他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变化。
刘子骥觉得这个表情很眼熟，似乎以前在学校里经常见到。
他还没反应过来，张阿牛已经大胆开麦了。
张阿牛的表情极为诚恳：“兄弟啊，我说你真没必要总这么怼我。咱们男子汉之间，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同在山上修行，那就是缘分，没必要因为一个女人伤和气。
这些年，没有新人来，山上镇厄人少了许多，咱们该多些互相帮衬。逍云这女人，比一般女人还要情绪化，你跟着她，捞不着什么好的。
我看着她上山的，如今也六十了吧，都还未嫁娶过，还不是因为那吓死人的性格。你们跟着她，真落不着好。”
刘子骥看着张阿牛略带慈悲而忧伤的眼神，似乎真的是充满了对后辈的关心。
而他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戏谑，又展示了对刘子骥充满平等的玩笑之意。
刘子骥完全懂了刚才那种微妙的表情变化，他立刻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
他也高高地抬起了眉毛，嘴角挂出一抹幽默的俏皮：“啊对对对，你也知道咱们是同修不是同行啊，妒忌心别太强。”
张阿牛看着刘子骥脸上自信爆棚的表情，没来由一阵心烦。
还没想到如何分辨，自己并不是妒忌，就听刘子骥接着道。
“不是哥们儿，人家比你高这么多阶，你嫉妒业务能力就算了，还担心她有没有嫁娶？我可犯不着靠贬低别人提升自己的自信。更何况，我喜欢跟着强者，在我看来，狮子独行，羊群结队。
我能跟上这母狮子，也是我的本事。倒不如你好好想想，自己在巡云那里算什么吧，太难绷了。”
张阿牛被刘子骥一席话说得堵得慌，又不知道如何排解。
他的脸微微红涨着，却又忽然平静了下来：“罢了，你上山太晚，对这个女人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怪你。”
就要离开前，他又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挂着讳莫如深的恶意：“你还是小心烛火吧。”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刘子骥一下就破防了，只以为他讽刺自己烧了【天道笔锋】的事，也没有去细想张阿牛这话到底有没有其他深意。
也是逍云这次太宽容，让他忘了自己闯下了那么大的祸。
他面红耳赤起来，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能装忙，去看【晦空】里的居离尘。
乍一看，居离尘似乎是独自站在一片空地上，仔细一看，这回的攻击来自地面。
他见到地上密密麻麻暗流涌动的线绳，再一瞧，才看出是画点为线。
而那些点子，应该是蚂蚁。
蚁群包围了居离尘，她似乎有些无计可施。
刘子骥替她着急，越凑越近，恨不得直接钻入【晦空】之中。
就在他双手扒拉着，将画面放大得越来越大之后，他发现有点不对劲。
那些一点一点的蚂蚁，只要到了居离尘身上，就会消失。
旋即居离尘的脑袋上，会很奇异地出现一个向上浮动的光点。
虽说这是黑白泼墨的画，但是刘子骥确信无疑——
居离尘脑袋顶上，那时不时闪现出的一弯浅浅黑色弧线，绝对就是显示能量增加的意思。
再看认真一点，居离尘好像是主动在将地上的蚂蚁，吸到自己的身上。
而每当底下的蚁群，明显聚拢发动攻势，向居离尘攻去时。
居离尘整个身体，都会有一个重影闪现。
似乎是她的身体，在自主防御着什么。
刘子骥努力地眨巴眨巴眼睛，接着看到那些重影边上，好像还会飘出个“＋”号。
他倒退几步，拍了拍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再次凑过去。
没错，绝对没有看错，真是个“+”号。
他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不对啊，这就好像在潘家园买了一个坂田银时的唐三彩。
不行，他一定要进去看个究竟。
可是怎么才能进去呢？
他把【天道笔锋】烧了，逍云都没有把他罚进去。
他想了好一阵，突然传音，故意大惊小怪道：
「不好啦逍云！我觉得柳益那老小子不对劲，你快让我进去看看！」
随之而来的，还是长久的安静。
难道逍云听出来他在说谎？
不可能啊。
他等了一会儿，又道：「没关系，居离尘已经找到他了，但是居离尘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挨揍挨得厉害，你快来救救她。」
回答他的仍然是安静。
刘子骥深吸一口气，就地盘腿坐在了汜河里。
他感觉屁股凉凉的，整个人的气息，立时就被调整到了一个极为舒适的频率。
他缓缓开口道：「好吧，逍云，我承认，我刚刚是骗你了，但是居离尘挨揍是真的，我很担心她。既然你现在什么也不让我做，还不如让我去【晦空】里看看，是不是能帮上她的忙。」
他不疾不徐，用逍云必然会恼火的语气娓娓道来：「其实吧，我这次在在柳益的魇境里待着的时候，就能感觉出来，你不是自己表现出来这样凶狠凉薄。
我觉得你本身还是很善良的，是吧。居离尘每天都跟我说，你有多好，我以前不觉得，后来在魇境里，我是真的感受到了。
你有能力，也有慈悲。我就想着呀~你说你一个女孩子，独自上山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知心人……”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越说越起劲，说着说着还真情实感起来。
眼眶发红，心里对逍云那种奇怪的感觉翻涌着，只觉得自己对她越发了解了。
正自我感动，就看鱼素秋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他跑了过来。
“你又惹什么祸了？！”鱼素秋远远地就开始叫着，“逍云让我把你关【晦空】里去。”
刘子骥一看计划通，得意得几乎笑出声。
然而当他再见到居离尘时，他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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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看得出来，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居离尘。
但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了。
只见她眉心上有一道印记，是一根细细的线。
从眉心直插入发际，使得她原本平和的面目上，多了一抹凶煞之气。
原本梳的道士髻，已经变成了高高束起的长马尾。
束发的发带，哪怕在这样的画风里，也能看出不是普通软布能发出的光泽。
她身上的衣服也和进来时不一样了。
之前从外面看，看得不真切。
现在看清楚了。
她外罩着一件斜襟长衣，领口是鱼鳞状叠甲护颈，肩上嵌着羽状护甲。
衣服袖口三道玄铁链，腰间也束着一条九节龙文钢骨腰带。
活脱脱一个上古女战神。
就连她后腰上别着的【无涯】——刘子骥虽看不出颜色，也觉得光华不同以往。
刘子骥眼珠子瞪得和嘴一样大，摸着居离尘身上的护甲，连声道：“你串台了？你还是居离尘吗？”
居离尘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见混沌的浓雾包围了刘子骥。
不过这次的黑雾并没有笼罩四野，只是蒙蔽了刘子骥的眼耳口鼻。
刘子骥目不视物，拼命叫唤着，想让【无法】弹出。
【无法】被他握在手里，战战兢兢地不敢动弹。
刘子骥看上去，只是在一个劲无助地挥舞着扫把。
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想要念咒，居离尘却只看见一个个字块从他嘴里吐出，在空中凝结成型，随即缓缓散去，完全不成章法。
眼看他惊恐万分，倒在地上就要一命呜呼。
居离尘忙向混沌道：“停止！快停止！”
混沌大笑起来，整个身子翻到在地上，躺着四脚朝天地踢蹬了好几下，才又翻身起来：“这是你兄弟吗？也太！弱！了！吧！”
黑雾从刘子骥面目上散去，他惊魂未定地抓着【无法】，朝着居离尘和混沌盲目地又挥舞了好几下。
居离尘轻松地避开了他挥舞的扫把，上前把他从地上抓起来：“你怎么也进来了？”
刘子骥委屈地扁着嘴，一脸凄苦地看着居离尘：“你还是我那个无公害的居离尘吗？”
居离尘帮他整了整衣服，又瞧了瞧：“你这衣服哪儿弄来的，真好看。”
混沌见两人说了几句话，没有一句是对得上的，便也乱上加乱地插嘴道：“胡说！他的衣服哪有咱们的混沌战袍好看!”
刘子骥听他这么说，谨小慎微地看向了混沌：“诶！你不是那个上古神兽混沌吗，你怎么也在这儿，你犯事儿了？！”
“没有没有！”混沌恨不得用爪子按住自己的耳朵，“怎么你也这么说啊！”
刘子骥还是更在意居离尘的变化，他看着居离尘道：“我在外面看到你天天打架，究竟怎么回事？”
待居离尘终于将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明白后。
混沌在旁边洋洋得意道：“你不知道，我这以战代教的法子，不光让她学会了我的【混沌战诀】，更大的好处是，她从今往后，只要挨打，对方的能量就会注入她的身体，你瞧见她肩上的护甲没？全加在她的防护上。
还有哦，她只要击败一次对手，对方的精魄就会提升为她的亘息，很不错吧！这可是我在【晦空】里闲来无事，精心琢磨出的绝招，正想找人教教，她就来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混沌还在啰啰嗦嗦地表功，刘子骥已经妒忌得要尖叫出声了。
什么玩意儿？
学了个战决，不光整个人的能力大涨，被攻击还能加防，战斗胜利还能结算对方的精魄，转化为自己的亘息。
不是说好大家都是正经修习吗？
他突然明白了张阿牛的感受。
张阿牛一个普通人能够上鲲山，已经是人中龙凤了。
结果小镇做题家进入清北，发现到处都是人才，还遇上逍云这种性格恶劣，打又打不过的家伙，换谁都心梗。
正如现在刘子骥的心态，大家都是一起进的鲲山，凭什么这种机缘给了居离尘，正常不都是给男主嘛？
这明显是给居离尘开小灶的设置啊。
他突然怀疑起了逍云让居离尘进【晦空】的发心。
会不会名为惩罚，实则就是送她来进修的？
刘子骥恍惚记得，在遥远的曾经，他也曾一心坚信，自己穿越到这个时空，是作为一个绝对主角才会有的际遇。
但是在这里的日子越过越长，他已经越发难以说服自己，相信这个自说自话的设定了。
这种天降奇功的机缘，哪本男频爽文的主角没遇上过。
凭什么到他这儿，就是自己的伙伴得到这个机会。
看来他根本就是穿进了居离尘做大女主的书里。
也是，自己怎么就没想过，从一开始，就是他进入了居离尘的地盘。
他气得抓着居离尘狠命摇晃着，嘴里哇哇叫：“我不管嘛！我也要秘笈！我也要神通！”
居离尘任由他摇撼着自己，无奈道：“喂，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还没说逍云为什么让你进来呢。”
“她本来是让我在外面看着柳益。”
结果我看到你有好处，高低要进来尝个咸淡。
居离尘马上跳起来：“你早说啊！那咱们还不快找他去？”
刘子骥道：“她让我在外面看着，那意思就是不要打草惊蛇啊，你这都不明白。”
居离尘愣了愣，又道：“问题你现在不在外面了，那咱们不是应该从里面，找个不打草惊蛇的法子，去把他看住吗？”
刘子骥的表情痛苦万分：“居离尘……你还是你吗？你怎么不光武力值变强了，脑子也好使了啊……”
可他还是一无是处的他自己。
居离尘沾沾自喜道：“是吧，我也觉得我最近开悟了。”
说罢她又转而向混沌道：“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混沌一听就急了：“别呀别呀！好不容易又进来一个人，你们走了我跟谁玩儿啊？”
刘子骥随口道：“你跟我们玩儿个什么劲，我们又没犯你那么大的事儿，迟早要出去的。”
混沌气鼓鼓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你这样，没人会想教你秘笈的。”
“好啦，”居离尘挡在一人一狼中间道，“我先去执行任务，等我得空了，一定再来找你玩，你现在是我小师父嘛。”
混沌听居离尘这么说，方才转忧为喜，勉强点了头。
那根白羽进入【晦空】之后，便能自行浮动了。
两人跟着白羽的指示，往着柳益的方向去。
刘子骥抱着胳膊，一开始还不是很想跟居离尘说话。
不过后来，见居离尘并没有因为变成女战神而改变性格。
一路上又关心着他这些时日在外的境况，他的心情又渐渐平复。
也好，这个强者好歹始终是自己的同伴，她好我也好。
这样想着，他又高兴了一点。
他劝居离尘道：“你别气逍云了，其实她心不坏，只是做事一板一眼了些，你知道，她这人就是给自己设的规矩多……”
居离尘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竟然倒帮着逍云，劝起我来了？”
“我也不是帮她，就事论事而已。”刘子骥脸色发红，庆幸现在居离尘看不出来。
居离尘轻叹出一口气，道：“你知道那时，我究竟为什么生气吗？”
“不就是气她把霍白羽留下了吗？”
居离尘摇摇头：“我不是生气她一意孤行，我也知道，有些规矩不得不守。可是，只要她好好跟我解释，我都会听的。而且大家一起商量，真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是气她总是什么都不肯说，我们一同降妖，她连给我们好生交待一下都不肯，难道我们对她来说，真的没有意义吗？”
刘子骥一副“早知道”的模样：“这事我抱怨过许多次，你从前总说什么……”
他瘪着嘴，故意夸张地学着居离尘的语气道：“逍云说什么就是什么~逍云就是道理~哎呀你就听逍云的吧~结果呢？
再说了，她带我们上【开元台】修习【衍星】之术那天，便跟我们说了。我们是来学艺的，不是来交朋友的，她听不听好赖话，尊不尊重我们，都不要紧。所以我们要和她相处，就只能自己调节心态。”
“那时候我们感情还没有这么深嘛，人心肉做，我以为她会变……”居离尘说着，又伤心起来。
“她还说你骗她呢。”刘子骥嘴碎地又拱了一句火。
居离尘早就来来回回地想过逍云这句话。
她哪里骗她了。
“是啊，为什么我不信逍云呢？她说我骗她，那就是在此之前，她已经全然相信我了。”
刘子骥见她懊恼地捶着脑袋。
“为什么我不跟她好好说清楚，问个明白，就直接去指责她呢？她又不是你，被我这样一怼，就是有理也该不想和我解释了，就是有情也讲不通了。”
刘子骥皱起了眉：“你这什么斯德哥尔摩……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我当然喜欢她！”居离尘皱眉瞪眼地看着刘子骥。
“你喜欢她干嘛啊！”刘子骥听她这么说，也不知为何，突然急了。
“我怎么不能喜欢她？”居离尘觉得他不可理喻。
刘子骥抗辩道：“你自己找你的感情线去，她肯定不是！”
“你放心吧，”混沌的声音传来，“她说的喜欢，跟你说的喜欢，不是一回事儿，她又没有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