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降妖不能靠蛮力
任远宁2025-03-28 13:513,689

  逍云见祭坛梯阶显现,作势就要逃跑。

  却觉背后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整个人提起,往那梯阶里掷了过去。

  至于船上送嫁的箱奁,也被红绡一裹,沉入了祭坛里。

  旋即祭坛整个没入河中。

  随着青铜祭坛沉没处泛起最后一圈血水波环,河面恢复平静。

  

  卢申眼珠倒映出粼粼波光。

  水上还有一块喜娘的裙裾碎片,正裹着清水打旋。

  他哈哈大笑,朝着岸边跪拜的民众伸出双手,掌心向上一抬。

  “诸位自行取水!”

  声令一下,河边众人已争先恐后,扑向水面。

  

  穿百衲衣的小僧,踹开了面前跪着的老妪,扑身向前,十指抠进龟裂的河泥。

  指甲缝渗血的瞬间,泥浆已经漫过掌背。

  他抬眼,在清亮河水中,见到无数扑来的扭曲人影。

  钱庄掌柜的玳瑁眼镜,被一旁卖菜妇人甩起的铜盆撞飞。

  他的镜片碎在陈员外小妾的三寸金莲下。

  员外小妾拿起小小银壶,刚舀起半壶水,立刻被十几只黑手推开。

  一个瘌痢头的娃儿,抱着豁口瓦罐,因为挤不进人群而嚎啕。

  他死去的姐姐当年被献给了河伯后,家中再无人照管他。

  身旁人来人往奔走,水花溅在瘌痢头溃烂的头皮上。

  

  河岸上原本插了一排排三支一簇的线香。

  早先还有人抱来了铸铁香炉,在岸边供着。

  此时这樽刻着“风调雨顺”的香炉,已然在轰乱中倾倒。

  茶肆里那个伶牙俐齿的说书人,这会子布衣上浸透了泥浆。

  他踩上了不知道哪个苦力的脊背,拼了命地用木桶往河水里淌。

  河水又红了。

  

  河底。

  砗磲雕门廊,红绡挂门头。

  最里头那层红绡,已经覆满了水草。

  

  李霁穿过门廊时,惊起鱼群游走。

  尽头处,河伯端坐在一个巨大的河蚌上。

  他的容貌如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与河伯庙中的金身像迥然不同。

  他冲李霁伸出手,招引着她往他的方向去。

  

  李霁的鱼鳞罩袍,在河伯的牵引下,发出了微弱光亮。

  她每往河伯处走一步,光就越强,而她的发丝,也便渐次灰白下去。

  河伯的颈侧现出两排细密腮孔,似乎正贪婪地吸食着什么。

  长长的鱼尾从他袍子底下扫出,他一下卷住了李霁。

  

  转眼见后面又有一个水泡,托着逍云降了下来。

  逍云在水泡中陷入昏迷,已经缓缓地恢复了真身,只是还穿着喜娘的袍子。

  河伯连忙放下了李霁,游去查看逍云。

  “怎么又有年轻姑娘吗?”他似乎很为难,“卢申这鬼道士,明明只有一份契约,送两个来,我可怎么办?”

  

  这时,最末的箱奁“哐哐”地响着。

  河伯不满道:“这卢申就是过场多,非得再弄些活人来,让外面的人以为,是他跟我谈了条件,才能让河水多清亮些时日。可是明明河清河浊,都是他说了算。”

  “待我把这些人,统统浮上去,吓吓人也好。”

  他这样想着,伸出苍白的手指,想去抠那描金箱扣。

  

  忽然,箱盖暴然翻起,居离尘从里面猛然跳出。

  接着她虚空一抓,将月牙铲捉在手中一挥。

  破空斩开囚着逍云的水泡。

  逍云跃然跳下站定:“死鱼精,一个破烂鱼穴搞得这么难进,真是煞费姑奶奶一番思量!”

  

  河伯大惊,却觉尾巴传来剧痛,不觉一松。

  再一看时,原来那头的“李霁”,已经用一把青铜匕首,狠狠地扎进了他的鱼尾。

  刘子骥一把抓掉头上的鱼冠,又三两下扒掉自己身上的鱼鳞罩袍,狠狠打了几个哆嗦。

  “这玩意儿也太腥了!”他干呕几声。

  “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呀!”居离尘道。

  刘子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逍云和居离尘身边。

  

  “你们……你们……”

  河伯被这一变故惊掉了下巴。

  他伸出手指,颤颤一指,最后非常没出息地只问出了一句:

  “你们是谁?”

  

  ————————————

  

  “我叫薛青。”

  薛青足尖轻点松枝,松枝扑簌簌往下坠落。

  他的雪青色广袖被山风鼓起。

  他携着李霁,一路穿行峰峦。

  

  漫天鞭炮轰响之时,李霁踏出轿子的一瞬间,便被偷龙转凤。

  眼前这个男人广袖一卷,携她没入山林。

  逍云早已跟她交待好一切,她只管跟着走,一步不敢停留。

  

  这薛青功夫极好,不似凡人。

  他一路带着她,也不言语,横冲直撞,悬崖绝壁也照闯不误。

  一气略过九重错落青峰。

  

  来到一片山林中,他旋身落地,才从腰间的绣银药囊中,取出一樽药丸递给了李霁。

  一面自我介绍了,一面又好言道:“路上颠簸了,吃点凝气散,补补气力。”

  他说着,又从腰间取下水壶递给李霁。

  李霁摆摆手:“这一路上你辛苦,你喝吧。”

  薛青看着她,温和地笑着:“难为你吃了这么多苦头,还知道关心人。”

  李霁道:“你和逍云他们都是好人,我对你们感激不尽。你是……他们的朋友?”

  薛青笑道:“萍水相逢。”

  李霁瞪大了眼:“萍水相逢?那你为何愿意……”

  

  薛青伸手往前一指:“这里虽已出了朔方地界,但咱们还是且行且说,以策万全。”

  李霁点点头,忙跟上他的步子。

  二人在山林中疾步而行。

  

  薛青道:“我来东邺郡,原也是奉我家掌柜的命,查看这里的病根祸源。得知你主动去做河伯新娘,我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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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那晚,李霁进入卢申丹室后。

  逍云与居离尘、刘子骥不得入内,只得在外等候。

  她向居离尘道:“你看好这里,我去去就回。”

  没等居离尘说话,刘子骥已经积极道:“放心吧,你快去快回。”

  方才轮岗的守卫里,有一张脸很眼熟。

  她觉得有些不妥,一定要抓出这个人。

  

  郡守府内从早到晚,都有守卫巡逻。

  点卯之后,每三个时辰换班一次。

  正逢子时换班。

  薛青清楚这时有一盏茶的空档,最是容易钻空子。

  

  他摸进郡守府后,进了守卫休息的院内,院子里鼾声此起彼伏。

  他也不想像个普通小贼一样行事。

  但想到出来前,苏留白特意叮嘱过他:好好做人,不许滥用法术,他便偷了一套守卫衣服穿上。

  

  交班时松懈,他躲在郡守府一处假山洞后。

  待巡逻守卫走过,他悄悄出来,跟在最后一个人身后。

  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个喜娘和两个守卫,带着一个穿粗麻布的姑娘迎面走来。

  “这应该就是那个新娘子了吧。”他正想着。

  忽然又闻到熟悉的气息,他猛然向那喜娘和守卫望去。

  心中了然。

  

  他并未戳破他们,只是如常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

  却顿感脚下一滞。

  “镇时符?”

  这几个人是鲲山的?

  

  他虽不受镇时符影响,但也配合地停下了脚步,装作和其他守卫一样被定住了。

  他细听那几人的谈话内容。

  原来如此。

  他们想要潜进丹室,让那女子帮忙。

  那女子居然也就爽快同意了。

  看来她所谓的“自愿”嫁河伯,果然是另有所图。

  

  鲲山的人都来管这件事了,自然也就不用他出手了。

  既然目标一致,那就先按兵不动,看看他们要怎么做。

  薛青这样想着,寻了空当,飞身上檐,跟着逍云几人,往丹室所在屋子去了。

  刚掀开屋瓦往下看去,就听背后一人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回身一看,竟是逍云。

  逍云不由分说释出【纵天绫】。

  他看出那长绫淬过灵符,一旦近身,便会置他于时滞的境地。

  他燕子般一掠而过,反绕到了逍云身后,笑道:“既然目标一致,何必多树敌?”

  

  逍云听闻此言,长绫顿收。

  她看出自己想要降眼前这人并不容易。

  薛青说得对,正事当前,无谓树敌。

  但她不喜欢这种被将的滋味,立刻反客为主道:“既如此,我有一事要你做。”

  

  薛青听她言语间如此不客气,并没有不悦,只是彬彬有礼道:“愿闻其详。”

  实力相当,气度上却输了。

  逍云暗中咬牙,面上却也立刻露出甜美笑容:“刚才多有得罪,只是我想你也看出来,那河有结界,我们下不去。如果不通过娶亲这边入手,很难知晓真相。”

  说着,便将自己准备李代桃僵,以身入局去见河伯的计划说了出来。

  

  薛青点头道:“是个法子,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逍云微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不是凡人,我正苦于不知将李霁藏在什么地方妥当。我想你,应该可以不留形迹,须臾间将李霁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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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暮色将沉,李霁的粗麻衣襟渐沾山林夜露。

  “也不知他们是否顺利?”李霁忧心道。

  薛青道:“你不必担心,比起你拿一柄镇妖钗,就想单枪匹马去杀河伯,他们的能耐可比你大多了。”

  李霁眸子一暗:“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这几年,我已经尽力去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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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三年前,东邺郡传来灾情。

  李霁才听爹娘重又提起,河伯娶亲之事。

  他们庆幸当年早早带着李霁三姊妹出走。

  

  那时李霁的父亲跟着去修葺早已河伯庙。

  为河伯塑金身时,阿爹便发现所谓河伯娶女有古怪。

  明明旧雕画上都说只吃粟米藻类,怎么现在非要少女了?还要让他们将原本的壁画掩上。

  

  再说,为了修金身,郡里又多要了那么多钱上去。

  年年为了娶亲,家家户户都要缴纳不少“免天灾”的费用。

  阿爹与阿娘一商量,这地方实在活不下去。

  更莫说家中三个女儿,待下去终有一日要尽数成为祭品。

  思来想去,终于决定背井离乡,离开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

  而如今,东邺郡果然已经没了待嫁姑娘,天灾再降。

  也是那时,她才想起阿姐所谓待嫁书,竟是诀别信。

  想到阿姐数年前已经惨死,李霁悄然辞别父母。

  

  她在东邺郡附近打探多时,明白所谓的河伯娶亲,不过是妖物作祟。

  然而这地方这么多年来,竟无一人敢奋身反抗。

  她痛定思痛,拜在庸岭修行【灵犀】之术的修道人门下。

  这几年来,她一心希望可以找到河妖,为阿姐报仇雪恨。

  待下山这日,她用一截枯木化形了一个老头,扮作她爹,送她去东邺郡。

  

  “他们连缘故都没有问过,却愿意帮我,而我只能临阵脱逃,真是没用!”

  薛青轻笑:“他们或许并不在意你的际遇,你只是恰好出现,成为了他们的突破口。也算是一场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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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和那李霁什么关系?何苦管这闲事!”河伯气冲冲地问三人道。

  居离尘放下月牙铲,思考着:“对哦,到现在,我连李霁是个什么人都不知道。”

  刘子骥问逍云:“你怎么也不问问她,有什么内情啊?一般这种时候,不都得讲讲支线故事主角的内心世界,还有背景故事吗?”

  “我问这个干嘛?”逍云觉得刘子骥奇怪,“要鸣冤去敲登闻鼓,要讲故事去茶寮,我们只干一件事。”

  “什么呀?”居离尘问道。

  逍云嘴角轻扬:“降妖。”

  

继续阅读:38.都是千年的老妖,装什么傻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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