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遇事多慌几次就不慌了
任远宁2025-03-28 13:514,841

  郡守府外,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还在引颈而望。

  忽有一人喊道:“出来了!郡守出来了!”

  那人趴在树上,本就看得远些。

  他分明见楚弗仁与卢申,正往大门处走来。

  

  “还有卢仙长!”那人激动喊道。

  听到卢仙长也来了,众人越加鼓噪起来。

  有人道:“他们一定是来告诉我们,河伯就要娶亲了!”

  

  这一吆喝,群情沸腾。

  瞧他们十足的精气神,明明河伯还没收到新娘,却像是已经让他们喝饱了水。

  逍云饶有兴致,问近前的说书人道:“你们怎么知道,那河伯一娶到老婆,你们就一定有水喝?”

  “河伯守信,自来如此。新娘一去,灾害必褪。”说书人信誓旦旦。

  

  郡守府的门环铿然一响,玄漆大门被推开。

  外间原本就警惕人潮的守卫,戒备得更加森严。

  楚弗仁走出府外,两手威严地一挥,掌心往下压了压,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他这才开口道:“明日河伯娶亲,众人道路观礼,莫失了体统。”

  外间一听这话,早已齐齐跪下,哭喊声震天。

  

  “有救了!这回真的有救了!”

  一双双眼因为长期缺水,眼窝深陷。

  但此时又因为带着希望的渴求,迸发出狂热的光芒。

  缺水而显干皱的面孔,在亢奋的情绪中,也变得饱满起来。

  五官因为生存的狂喜,竟扭曲得有些丑陋。

  这种集群的狂热,在刘子骥这种外人看来,实在是有些悚然。

  他退后几步,下意识离人群远了些。

  

  逍云的眼光,则落在了楚弗仁身旁的卢申身上。

  一个修道人,华冠丽服,好大的威严。

  她手指轻点自己的喉头,变换了声音。

  一把洪亮的男声自人群中响起:“仙长,敢问这次娶了新娘,能管得了多久,不会很快又成灾吧?”

  原本人群的欢喜,立刻也都随着这句话,变得忧心起来。

  

  卢申与楚弗仁果然抬眼寻找发问的人,未等找到,就听底下人纷纷问道。

  “是啊,那河伯从前一年要一个,后来一月要一个。不会这次娶了,下个月又发血水吧?”

  “咱们城里的女娃娃,眼下最大的才三岁,还有十几年要熬,区区一个新娘,哪里够?”

  

  卢申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道:“本仙明日午时,将在河心为河伯举行婚礼,自会与河伯说说情。”

  跪了一地的人群又是一片哗然,对着卢申再次叩拜起来。

  

  刘子骥抄着胳膊摇头:“这人好大的面子,他能跟河伯说情,这里能成这样?”

  居离尘皱着眉头,道:“这人看着绝非善类,我不喜欢他。”

  刘子骥笑道:“唷,你现在还会看人好坏了?我以为你跟个金毛似的,看谁都是好人呢。”

  

  卢申不愿久留,生怕还有那不识时务的人,问出更多教人难堪的问题。

  他轻咳一声,楚弗仁与他立刻回身入府。

  守卫们也纷纷面带着喜色,冲民众道:“都散了散了!准备准备,明儿个咱们都喝河伯的喜酒去!”

  

  民众登时作鸟兽散。

  尽管面上仍然都带着经年受苦的干瘪,但一个个已然脚步都轻快起来。

  有那起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已经将方才发的水一饮而尽,大呼痛快。

  一人见状,笑道:“王老五,这是你一家子的水,你这样就喝完了?”

  王老五珍惜地将胡上最后一滴水也挤入口中,笑道:“明天河伯娶了亲,到时候整条浊河任咱们取水,你想泡澡都行!”

  那人道:“你该留些水给你老婆喝,保管她高兴得今晚就给你生个女儿!”

  

  一老妪牵着一三岁大的女孩,缓缓从他们身边经过。

  王老五笑道:“倩儿快努力长大,以后也好嫁给河伯当新娘子。”

  老妪牵着女孩的手紧了一紧,加快了步子。

  那倩儿不懂事,乖巧地朝王老五抬头一笑,脆生生应道:“是!倩儿大了也要嫁河伯。”

  老妪颤声向王老五道:“王老五,你也是做爹的人,将心比心……”

  “将心比心,我要是有闺女,一定为了全郡的人,让她嫁河伯去。”

  “王老五你少吹牛!”后面赶上来一妇人道,“我还不知道你?五年前,你那个外乡来的老婆刚嫁给你时,生的头一个就是女娃,是你自己不想养,非要拿去井里泡了……”

  

  刘子骥听不下去了,忙收回视线。

  看来郎中的调查很到位,事情果然如此。

  不想要女孩儿,可是没有女孩儿的恶果,还是要郡里的人自己承担。

  他小声道:“真是自作自受。”

  “不是自作自受,”居离尘在旁听得气红了眼,“河伯欺负他们,他们不去找河伯讨说法,反而只想着怎么逼害自己人。外面的人都是这样么?一个个都如此欺软怕硬?”

  她想起了那个欺软怕硬的司阳。

  

  “讨说法?”逍云道,“就他们,怎么跟河伯讨说法?走了。”

  居离尘听罢,即刻跟了过去,又向刘子骥一招手。

  刘子骥本来还想趁着人群散了,跟衙役打听一下,那位新娘的情况。

  见状,也只能跟了过去。

  

  逍云向来独行侠惯了,更不屑于跟居离尘二人交待,究竟要去哪里。

  那两个颠颠地跟在后面。

  居离尘还好,刘子骥眼看越走越远,就开始犯嘀咕。

  按照他的想法,不管那个新娘子是否自愿,都应该先找她取证。

  既然她现在就在郡守府里,也不明白逍云为何要背道而驰。

  

  他正要说话,就听居离尘问道:“我们已经听过郎中的口供,刚才那些人也印证了郎中的口供,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再好好打听一下,那个什么河伯和新娘?”

  刘子骥高兴得拍了拍她的背:“喂!你太棒了吧!我上次跟你说的证据闭环你都还记得!我还以为有了逍云之后,你就放弃脑子了。”

  他一只手环住居离尘的脖子:“你老实说,你其实是不是也挺崇拜我的?”

  居离尘甩开他的胳膊,语带警告道:“你可别当着逍云胡说,我只崇拜她。”

  

  刘子骥才不管居离尘的态度,他只觉得有人站他,信心值一涨,就跑去前面请示逍云。

  “逍云,那个新娘子已经进了郡守府,咱们第一件事,是不是应该去探探那个腐败的郡守府啊?”

  “我看你才是放弃了脑子。”逍云白他一眼道,“我先探探新郎不行吗?”

  “新郎?去哪儿找?”

  “河伯庙。”

  

  ————————————

  

  东邺郡内,没有其他寺庙,独一座河伯庙,立于全郡最中央的位置。

  哪怕郡境之内,早已因天灾枯败,这座河伯庙却显出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气派光景。

  单檐歇山顶制式的庙门,琉璃瓦在月光下闪烁幽光。

  朱漆大门油亮厚重,门钉饱满。

  

  居离尘环顾周围的老破小,又看看眼前河伯庙,道:“这房子好鲜亮。”

  刘子骥看那辅首衔环上的兽面,都还威风凛凛地发着光。

  “看来即使河伯不保佑他们了,他们也还没放弃继续打理河伯庙,以求河伯见怜。”

  “无知小民。”逍云抬手推门进入。

  

  门内却见景象陡然一转,这番荒凉却又与外间城镇的枯败不同。

  庭廊虽阔,青石板却生痕。

  裂缝中,野草攀长。

  廊中缀着经幡,每道经幡下又缀了铜铃。

  夜里穿堂风过,铃铛发出空腔鸣叫。

  

  虽不见人,草丛树丛中,却“簌簌”地像是有人穿行。

  居离尘已经缓缓伸手,拿着月牙铲,在逍云身前护卫。

  刘子骥自觉胆子已经大了,不像刚来这个世界时,那般胆小如鼠。

  至少走在这个像兰若寺一样的荒凉庙宇里。

  他心里居然觉得:也就那样吧。

  

  突然云过月出,廊柱间的影子像随着铃铛声,齐整往正殿鱼尾形鸱吻倾斜而去。

  刘子骥“啊”一声:“闹鬼了!”

  逍云本在凝神留意四处。

  正全神贯注观察这区区小庙里,“侧脚造”技法之诡妙,就被刘子骥突兀的喊叫声惊了一下。

  她娥眉倒竖:“再叫我就真割你舌头了。”

  

  居离尘扭头竖起手指警告刘子骥:“大叫驴,你这毛病真得改。”

  “还有你,”逍云主打一个谁也不放过,“你这破铲子能不能收一收,哪有鲲山弟子用这么粗笨武器的?”

  “噢……”居离尘听话地把月牙铲背回去。

  她懊恼道:“对不起啊逍云,失礼你了。可是我没有别的武器了,我本来还有匕首,但是试炼的时候废掉了……”

  

  逍云没想到自己的指责,居然引起了居离尘的真诚剖白。

  她连一双眼睛也竖了起来,不可思议地剜着居离尘。

  居离尘只是坦然地望着她,脸上倒是没什么惧怕。

  逍云看她片刻,忽然对她挥掌而去。

  

  刘子骥见逍云突然伸手向居离尘劈去,正“哎哎”地想要阻止。

  逍云的手却在居离尘面前停住了。

  “拿着。”

  逍云手上现出一块亮片,就像她早前往居离尘喉咙上发射的亮片一样。

  这时刘子骥才看清,原来这亮片,是一小张精巧的光符。

  

  逍云道:“把这个贴在你的破铲子上,它以后就是有灵有性的法器了。”

  居离尘大喜过望,连声道谢着,将光符接过。

  往月牙铲柄上一贴。

  光符慢慢融进月牙铲内。

  顷刻间,一道光柱自云后月中射来。

  那光亮在整根月牙铲上,如银水流动。

  居离尘只觉手中的月牙铲一阵气息震动。

  她凝神调息,这气息逐渐与她身上的气息相融。

  

  刘子骥在旁边,正诧异居离尘怎么整个人身上都有月光流动。

  就见居离尘轻喝一声,手持月牙铲一挥,霎时波光振出。

  庭院中枯树被震得“沙沙”作响。

  冲击波在大门上撞出铿然一声,与从前威力完全不同。

  居离尘欣喜若狂:“好厉害!”

  一时间恨不得抡它个十几二十下。

  逍云制止道:“好了,以后你就用它练功,它会跟着你的功力进益升级。”

  

  刘子骥嫉妒腹诽:什么嘛?装得那么高傲,结果还是喜欢这种马屁精。

  他也忙换了一副嘴脸,掏出自己的青铜匕首,道:“逍云大神,你也给我一个光符嘛,我也有武器。”

  他手捧着匕首,期待地看着逍云。

  “给你干嘛?”逍云嫌弃道,“浪费东西。”

  

  “你你你……”刘子骥双手捏拳。

  没事,我忍,大不了我也舔。

  他赶紧堆出一脸笑容对逍云道:“没事没事,你觉得合适的时候给我吧,我不着急。”

  逍云看看他,只是“哼”一声,骄矜地抬着头,进了河伯庙正殿。

  

  正殿阑额下的普拍枋,已霉变成青黑色,其上依稀可见有些天河星斗纹的形迹残留。

  河伯金身端坐在须弥座上,是个肃穆的男像,金身被擦拭得锃亮。

  居离尘端详金身道:“这个河伯看上去挺正气啊,为什么非要娶民间女子害人性命啊?他在河里娶其他鱼不行吗?”

  “娶什么亲,那都是那个道长给出的一个骗人说法,只是粉饰一下被吃掉的真相而已!”刘子骥道。

  他方才也留意到那个贼眉鼠眼的华服妖道了:“肯定是那个妖道编的,中学课本诚不我欺。”

  

  居离尘笑道:“你又说奇怪的话了,什么叫课本?”

  刘子骥知道自己说错话,瞥了逍云一眼,见她又进入自己的世界开始思考,并未留意他俩。

  他这才对居离尘道:“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学过这样一个故事,叫《西门豹治邺》,讲的是有个地方的巫婆和官绅勾结,骗人民说要给河伯娶亲,献祭女子。然后借机敛财。”

  

  他走上河伯金身前敲一敲:“你看,这玩意儿用金子打造,肯定也是搜刮民脂民膏的由头。”

  居离尘道:“那你的意思是,并没有娶亲之事,只是把这些女子扔下去,活活送命?”

  刘子骥顿住了,这个地方情况似乎不一样。

  《西门豹治邺》里的灾害是“莫须有”,可是这里的灾祸,他却看得实在。

  “嗐,你又忘了,我们不是来降妖的吗?”

  

  “是吗逍云?我们要打的妖怪就是河伯,对吧?”居离尘道。

  刘子骥觉得纳闷,不是一来就直奔河边了吗?

  按道理说有妖怪,直接下去抓了不就行了?

  “对哦,那我们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去河里,把那个妖怪抓了,不就好了?”

  

  逍云听着他们絮叨,心中发烦。

  她怎么会不知道有妖直接抓的道理。

  她早知这回要对付的妖物在浞河里。

  可是到了浞河边上一看,那些红色浮游,在水面形成结界,根本没有办法进去。

  否则,她也不用周折进城打探了。

  如今她连对方究竟是个什么妖物、为何作恶、如何作恶,都还摸不着头脑。

  非要娶亲的妖物?

  实在没听过。

  不知敌人底细的仗打不得。

  

  只见这河伯头戴冕旒,身着华丽袍服,看去肃整庄重。

  刘子骥凑近看清河伯手上,托着一个袖珍女子雕像,嫌恶地皱起眉头:“噫惹,真不正经。”

  这殿内,与整个河伯庙的金玉其外相同。

  除了河伯金身还光鲜璀璨,面向河伯的蒲团已经被跪得朽碎。

  

  居离尘奉逍云之命上梁查看,被满室干涩尘土气呛得咳嗽。

  部分木梁已腐朽开裂,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她不敢在这梁上多停留,马上下去复命。

  “没有发现。”

  

  逍云却已走向殿内西壁,在跟前站了。

  她挥手一拂,表面墙壁剥落。

  她依稀辨认出,这壁上是个戴山纹冠的少年。

  居离尘在旁道:“这是谁?怎么会在河伯庙里?而且他手里捧的不是女子,而是麦穗诶。”

  

  刘子骥发现东壁剥落的墙皮后,似乎也有些画面。

  他忙招呼居离尘:“居离尘,你来帮我撕一下这块墙皮。”

  “你自己不会吗?”

  居离尘站在逍云身旁,不耐烦地回头道。

  刘子骥气道:“你过来!”

  居离尘拖拖拉拉走过来,月牙铲轻轻一挥,东壁整块墙皮掉落。

  

  墁地砖显露雕画,久旱的裂纹的缝隙里,竟渗着某种类似水藻的褐色丝线。

  这丝线蔓延出鸟喙鱼尾的图腾,一路蔓延,绕向西壁。

  居离尘和刘子骥追着看过去,鱼尾一路连去西壁河伯袍服下。

  

  “诶?!这是?”

  逍云听二人惊呼,也忙奔去东壁看了看。

  见到那鸟喙鱼尾的图腾,她又折返西壁。

  摸着河伯手上雕刻的麦穗,她轻声道:“原来如此。”

  “是怎么回事?!”居离尘急不可耐。

  逍云浅笑望向二人:“终年吃素的和尚,怎么会突然开荤呢?”

  

继续阅读:35.不会演戏的卧底不是好修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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