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离尘和刘子骥缩着脖子回过头，见逍云正冷冷看着二人。
两人慌忙摆手，异口同声道：“不了不了，咱们也没那么想进去。”
逍云面上虽冷，语气却很亲热：“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怎么行？”
还没等二人回头，她已经长袖一挥。
门口两条对立的阴阳鱼眼中射出青光。
只一汇合相对，那光柱便又往上投去正门上方的镜中，与镜中星宿辉映出七星连珠。
丹房门缓缓打开。
“这里是【岁烬洞府】，跟你们见过的卢申的丹室类似，只不过……”
逍云道：“他那儿可和岁烬洞府差远了。”
她声音和气，接着将居离尘与刘子骥往门内，下死力一推：“进去吧你俩。”
跨过门槛的一瞬，刘子骥只觉脚下忽然失了力，整个人飘了起来。
但见幽蓝星潮托起他的身体，悬浮光粒在他指尖环绕。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穹顶似乎还有半透明的星环巨鲸。
他倒是在科幻电影里见过这个场景，宇航员从空间站出来，在太空漫步，不就是这样吗？
只是没有太空服，他竟也在这空间里漂浮起来。
“这什么？外太空失重实验室吗？”
居离尘整个人不受力地漂浮在丹室内，惊讶道：“鲲山可太奇妙了！咱们上山时那些试炼，跟这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并用，在【岁烬洞府】内，游起了自由泳。
【岁烬洞府】只一开阔正室，无其他耳房。
室内十二重环形的白玉台，正悬浮在空间中。
十二个台子如锁链一般，环绕正中央一个紫铜大鼎，想来就是炼妖的工具了。
紫铜鼎表面流转着异兽浮雕，似乎也在缓缓活动。
逍云动作轻盈，衣袂飘飘，如神女飞舞其中。
她先是游向一座摆放琉璃罩子的玉台，道：“这是采药台，炼【岁核】之前，要加入汜河水。所谓【岁核】，就是你们所说的丹药，但有些不同，待我稍后将其放入【太虚归藏鼎】内炼化后，再与你们细说。”
她伸手托出蚀妖晷。
将台上收集好的一樽汜河水，滴入晷面。
凝露逆时针流动，晷针震动起来，悬空浮现金字篆文。
刘子骥悄声道：“那啥字儿？”
居离尘瞪眼看了半晌，肯定道：“燕鳐。”
“你不是认字儿不多吗？”刘子骥惊讶道。
“她不是来炼燕鳐的吗？总得先点个卯吧？”居离尘说得理所应当。
随晷针震动，二人果见一尾小鱼重现晷上。
逍云将小鱼捻起，去往下一玉台。
她向居离尘与刘子骥道：“这是调髓台。”
两人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刘子骥叫道：“快快快，老师在上课了。”
刚才还在不满，说上山后什么都没学，这下不就开始授课了。
刘子骥有种顿悟感：能通过试炼上鲲山的，大概都已经是修道届的研究生了。
他没读过研，猜想或许研究生课程就是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没有老师给你照本宣科娓娓道来。
两人七手八脚地划拉过去，动作丝毫没有逍云的优美。
这台上摆着白、蓝、绿、红、黄五色玉髓。
逍云拿起一块蓝色玉髓，将燕鳐附在其上。
见两人面上有疑惑之色，便道：“这是五行玉髓。炼化时，需将妖物本地附着其上。至于为什么要选蓝色玉髓……这要看妖物五行。燕鳐属水妖，所以需得利用水系玉髓，对其进行炼化。”
她将玉髓妥帖放入丹炉之中。
紫铜鼎巍峨如小丘，内里并无火光，只是悬浮着海市蜃楼般的大鱼虚影。
刘子骥抬头又看了看屋顶的半透明巨鲸，还真不是幻觉。
他摸着下巴思考道：“这大鱼……不会是鲲吧？”
逍云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刘子骥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原来鲲山是这么个鲲啊……”
他话音未落，逍云已经反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她面上肌肉抖动，神情激烈：“你在哪里听说的，这是鲲山内门弟子方知的口诀，你如何得知？！”
刘子骥眼中满是恐惧，艰难道：“你能不能……别老是这么超雄啊……”
居离尘也在旁忙拉逍云，道：“逍云，你原谅他吧，他就是爱念诗，以前我刚遇到他……”
说着也是一把捂住了嘴。
糟糕，他们不是双胞胎吗？什么叫刚遇到他。
难不成刘子骥在娘胎里就能念诗？
逍云听罢，却忽然放开了捏着刘子骥的手。
她审视二人一阵，眼神在刘子骥身上停留许久，忽又笑了。
“开个玩笑罢了，这【太虚归藏鼎】看上去是普通铜炉，实则里面自成煅时。”
居离尘道：“煅时？”
刘子骥又气又怕地摸着喉咙，根本没心思继续听课了。
疯子，这女人真是疯子。
“太虚鼎内，空间分十二层，每层时间流速各异。”逍云语调平缓地娓娓道来。
一听这话，刘子骥立马不计前嫌地凑了上来。
“妖物进入炉鼎，会逐层被提炼亘息，最终凝结成【岁核】。”
说到这里，她眼中又流露厌弃之色：“你们之前见过的卢申那个青铜鼎，实在是太低俗，太拙劣了。就算让他拿了燕鳐鳞片炼丹，也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
她的话刚一说完，一室星海开始倒转流动。
正当刘子骥被眼前不断旋转的星海，搅得眩晕不止之时，炉鼎已经跃出一枚米粒大的光核。
逍云伸手摘下【岁核】，递与二人观赏道：“这便是【岁核】。”
两人连忙凑上前去看。
居离尘道：“这就是燕鳐吗？它就变成这样了吗？”
语气中大有可惜之意。
刘子骥道：“你别圣母了。”
居离尘道：“我不是圣母，只是没了燕鳐，谁还知道卢申做的那些恶事呢。”
刘子骥一拍脑门，是啊，关键人证没了。
你要说卢申作恶，谁能佐证呢？
看上去，明明是他让东邺郡收获了安宁。
这下燕鳐不在了，还不知道他又会相处什么阴损招法，去祸害苍生。
逍云面色阴冷，将燕鳐炼就的【岁核】，紧紧握在掌心。
“闲话休提。总之你们记住，【岁核】只有一个作用，便是调整命时的流速。所谓长生，便是如此。”
刘子骥听逍云这样说，忽然就懂了原理，他顿感难以置信。
“等等！所以你们的长生术，就是调节自身体内命时流速，这么简单？”
“简单？！”逍云的眉毛一下就竖了起来，原本就圆溜的一双眼，近乎瞪出来一般。
她尖声质问道：“你认为这简单？！”
刘子骥恨不得马上滑跪，又恨失重之下，无法做到这么高难度的姿势。
不想一旁的居离尘已经押着他，按着他的头，“乓乓”往旁边的玉台上磕去。
手里不停，她嘴里还念着：“逍云你有怪莫怪，他这人就是嘴跑得比脑子快。你快解释解释当中缘由，我不太明白呢。”
看居离尘乖觉，逍云像是立刻消了气。
“若说简单，也不完全错。最高深的术法，自然也是遵从大道至简。世间万物皆是如此，有的生灵朝生夕死，可是对有的生灵来说，千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那是因为命时并不都一样，时间长短也不过是相对的。对于蜉蝣来说，人的寿命如同永恒一样长。而长生所修炼的【蜉世蜕真诀】，与【岁核】异曲同工之处，就是让体内命时减慢。
一旦命时流逝的速度变慢，普通人过一年，对你的身体来说，不过是一个时辰、乃至一炷香、一个字。所以若是你自身命时流速慢了，相对其他人来说，你自然就更长生。但无论如何，【蜉世蜕真诀】只取亘息，不吸命时。天地日月、花草树木，皆有命时。像我们在燕鳐和卢申那样，直接吸取他人命时的做法，是极度罪恶的。”
见两人听得认真，逍云面露得色。
说起【蜉世蜕真诀】，她总是兴致盎然。
刘子骥突然就明白过来，逍云维护的不是鲲山，而是【蜉世蜕真诀】。
她都还没学，山下盗版已经用上了，这口气她怎么能忍。
逍云不知刘子骥心思，脸上的酒窝显了显，接着道：“……作为鲲山弟子入门，每个人入门这日，都会得到一颗岁核。刘子骥，之所以当初我将岁核打入你体内，你便不再加速衰老，就是这个原因。除此之外，我们镇厄人定期会根据亘息的高低，得到一粒岁核。”
刘子骥恍然大悟，同时又一指居离尘：“你不是说她已经很慢了吗？那她得了岁核，不是已经板上钉钉比我长寿了？”
居离尘扬头看向他，虽未说话，脸上的骄傲却溢于言表。
逍云道：“人家亘息本就比你高上许多，比你活得长，不应该么？难道真要废物留千年？”
刘子骥还待驳嘴，就听逍云道：“好了，关于岁烬洞府与岁核之事，你们了解这么多也够了。
明日一早，我会开始教你们，修习镇厄人必备的【煅界锁妖之法】。”
刘子骥一听这话，哪还有跟导师杠的道理。
居离尘也是喜笑颜开，终于切入正题了。
二人赶忙应下。
片刻后，他们被逍云送上了汜河表面，两人赶忙一溜烟地回【蝶梦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