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看着手中跳动的心脏。
她继续用她那把轻柔恬软的嗓音,懒洋洋道:“哦?原来你的心,倒也不是黑的。只是这么好的心,安在你身上,实在有些可惜了。”
说着,她另一只手,往那坐在地上的少年处,凭空一剜。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与方才的甄道士一样应声倒下。
那少年的母亲立刻扑在他身上,呼天抢地起来。
青衣人左手掂了掂少年的心脏,右手掂了掂道士的心脏。
接着,还是没人清楚她如何动作,她手上的心脏就消失了。
那少年忽地一下坐起身,看向身边哭嚷的母亲,大梦初醒般唤了句:“娘,你怎么了?”
别说他母亲了,就是刘子骥也看出来,这少年一下就中气足了,气也不喘了,冷汗也不冒了。
他母亲怔怔不语半晌,根本没反应过来。
少年扶着他母亲站起身,道:“娘,是儿子让你操心了。”
他母亲仔细看看儿子,见他脸色红润,声如洪钟。
终于回神反应过来,抱着儿子又是一顿痛哭。
再看那头的甄道士,虽也坐起身,但一下像是苍老了许多岁,捂着胸口气喘不止,整个人都变得衰弱不堪。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两个人的心脏似乎调了个包。
这青衣人竟然有徒手换心的本事?
刘子骥看得满头问号:这个开放世界,是这么玩的吗?
居离尘在旁摇摇头,轻叹道:“这道士虽然可恶,但是这位女侠出手,也未免太重了些。”
刘子骥也感慨:“反诈要都按这个力度来,肯定天下无骗了。”
两人再想看清那青衣人时,那人却早已没了踪迹。
人群渐散。
只那目空道人,和写金符的书生还未走。
“刚才那青衣女子,莫不是鲲山的?”目空道人揣度着。
写金符那书生却只冷笑一声,道:“就这么一手,我看,不过是个会耍戏法的屠夫而已。鲲山的镇厄人要是都来了,司府还用得着找咱们去吗?”
目空道人似乎有些不满,道:“鲲山的镇厄人来了,就一定能解决司府的事么?你我修道之人,与鲲山本属同根同源。我看也不见得那么了不起。”
“此言差矣。虽同根同源,但到底是天下修道皆起于鲲山,这世间修行之人,谁不想亲上鲲山炁宗修行?”金符书生忽然涨红了脸,“实不相瞒,鄙人曾上山试炼数次,竟无一次通过,可见鲲山即便是最低阶的镇厄人,也强我百倍。”
刘子骥杵在他俩旁边听得起劲。
他恍然明白,这就是一个普遍认可仙术修行的世界。
修仙游戏他熟啊。
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炼虚,直至大乘境界。
听金符书生说来,在这个世界里,鲲山显然是最牛的,属于是宗派清北。
明显就是他这个主角该去的地方。
“你们刚才说,什么司府,什么事儿啊?”刘子骥巴巴地凑上去,抓着目空道人问道。
这目空道人真是人如其名。
他正眼也不看刘子骥,拧头“哼”到:“你这小道,不也是为这事来的吗?问我干什么?”
金符书生看他一眼,嘴里念了一句什么“多个香炉多只鬼,难搞”,也即刻飘然而去了。
刘子骥低头看看自己打扮,才反应过来。
因为穿着居离尘的道袍,他们显然把自己也当做修道人了。
刘子骥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爷爷我马上就可以进入清北,成为世间罕有奇才。
他转头正想跟居离尘议论,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
正四下张望,又见她吃着包子回来了。
刘子骥不满道:“你能不能别到处乱跑,真不让人省心。”
居离尘并不回答他,只一脸八卦道:“哎,你听说了吗?原来这里聚了这么些能人异士,是因为城里首富的儿媳妇中了邪。”
“你上哪儿打听的?”
怎么一会儿功夫,他完全打听不到究竟的信息,就让居离尘轻松了解了?
刘子骥带着点无能微怒道:“还有,你上哪儿搞的包子?”
居离尘一指不远处的包子档。
“刚刚我闻着这味道,实在是太香了!就想试试拿竹篓里的桃子去换。结果那老板一看是桃子,说这个季节不常见,给我换了这么多包子呢。”
居离尘得意地给刘子骥展示怀中的纱棉包袱。
里面果然装了十几个暄软的肉包。
刘子骥没想到,居离尘在外这么能随机应变。
一闻这包子香气,他也饿了。
凭啥她居离尘做事就这么容易,他就不行。
居离尘看他眼珠子鬼祟地转来转去,一脸阴阳怪气,就伸手摸他额头:“你咋啦?眼睛不舒服?”
“对对对,我得红眼病了。”
刘子骥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忙伸手找她拿了一个包子。
吃着包子,他又问:“什么首富?什么中邪?你说清楚点。”
“说是那位少夫人,可吓人了,有一天突然就中邪了。”
居离尘比划了一个下腰的动作,道:“她每天在家这样反身,手撑着地,脚也撑着地,整个背反弓着,就像蜘蛛一样。边爬还边叫,还伤人!”
刘子骥一听,这不是好多恐怖片里喜欢用的标准中邪姿势嘛。
其实按现代医学来说,这种症状很可能是角弓反张。
他忙问:“那这些能人异士,有谁看出是什么毛病了吗?”
居离尘摇头道:“没有。道士和尚、降妖除魔的人,据说来了好几拨,愣是没有一个人,看出那位少夫人,到底沾染了什么邪祟。”
既然这么多专业人士,都看不出是什么妖邪,那多半就是生了这个时代少见的怪病。
刘子骥摸着下巴,问:“那个司府,只找了降妖的,没找过大夫?”
居离尘咬着包子,道:“说是不用找普通大夫,那症状决不是生病。”
刘子骥激动地摇着居离尘的肩膀,道:“天助我俩!咱们能有钱了!”
古人嘛,一点小病就死人。
他刘子骥可是挺过了多少次大型瘟疫的人。
这小副本,一听就是为他这个现代人设计的。
他信心爆棚,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走!咱们这就赚诊费去。”
居离尘怀疑地问刘子骥:“你……还会看病?”
刘子骥不想透露太多:“有病治病,没病除妖。我是妖精嘛。也许可以看出,你们人看不出的东西。”
紫泽城内已足够繁华,司府内却更见奢靡。
居离尘和刘子骥在门口报了名姓和来意,就被家丁领着进了大门。
一路往司府里面走,刘子骥嘴里一面不住感叹:“太有钱了,这是真老钱啊,家里修得跟大观园似的。”
居离尘更是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眨。
眼前全是从未见过的景色。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青瓦飞檐更彰华度。
刘子骥见她一脸傻乎乎的震惊,也很能理解。
一路上移步换景,刘子骥都数不清这是个几进几出的宅院了。
对长居深山的野人居离尘来说,这观感更甚于刘姥姥逛大观园。
两人跟随家丁来至前厅。
只见堂上正中一个紫檀屏风,上面挂着幅一看就是什么大师手笔的字画。
下设白玉茶几与宽椅,想必是主人家坐的位置,迎面对着两排黄梨木雕花的座椅。
两边椅子都已坐了人。
刚才市集上见过的目空道人和金符书生,果然也都位列其中。
刘子骥一见这两人,马上还了一声冷哼:什么了不起,我们这不是也找来了?
居离尘坐下了,还在看个不停。
这什么木头做的桌椅,这么细腻。
这什么铁盒子,里面散发的烟这么香。
婢女奉上茶水。
居离尘握着杯子对刘子骥道:“你看这茶杯,怎么这么小,吐口唾沫都能装满了。”
旁边的金符书生听她这话说得粗鄙,忍不住笑出了声。
刘子骥立刻怒目而视:“笑什么笑!显你见过世面了。”
当中列位的,还有个怪模怪样的人。
他脸色发青,动作时,皮肤表面星星点点地反光。
仔细一看,竟是因为皮肤上有未蜕干净的鳞片。
金符书生才被刘子骥瞪了,便转移目标,朝那人轻笑一声:“世道真是不好,妖都要降妖了。”
原来这鳞片人竟然是妖。
刘子骥暗中整理思路,妖在这个世界,竟然是可以明牌身份的。
鳞片妖怫然不悦,道:“我不过是半人,与你们有何区别。”
居离尘好奇道:“你也是妖精啊?”
刘子骥生怕她下一句,爆出他的身份,说他也是个野兔妖。
他立刻打断道:“哇——!那你为什么要捉妖?”
说着向居离尘一通挤眉弄眼。
这鳞片怪在妖、人二界都常受质疑,性子比较敏感。
见刘子骥那副表情,还以为他在阴阳。
于是立刻呛声道:“我自幼学正统【灵犀】之术,精通御兽御灵,捉的也都是害人的妖兽,有何不可?”
“那是那是,”刘子骥诚恳点头,“是我俩少见多怪了。”
鳞片妖道:“这点常识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目空道人笑道:“我看你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你若有常识,就该知道,这府上夫人未必真是中邪惹祟所致。”
“所以嘛,你这个帮人看病的道医也来了~”
这轻柔的声音一出,刘子骥立刻听出来,就是刚才的青衣人。
一扭头,果见那青衣斗笠人,从紫檀屏风后走了出来。
刘子骥一下心里就没底了。
这里现在既有自带X光的道医,又有徒手做心脏移植的外科医生。
他算个什么东西。
这时一身着云灰素袍的男子来至前厅,向众人道:“鄙人乃司府管家,几位高人请随我来。”
众人纷纷起身,随这管家而去。
那青衣人慢悠悠走在最末,并没有急着表现的意思,反像是在观察余下这几人。
刘子骥紧紧地拉着居离尘,小声说:“是刚才那个女人诶。”
居离尘大大咧咧道:“你怕什么,你一不骗人二不黑心,她不会对付你的。”
刘子骥听了更冒虚汗。
自己等会儿冒认会看病,可不就是和那个甄道士,犯了同样的错。
沿着曲廊又过了几个门,终于来至一处院中。
院门前书“青竹园”三字。
这院子与府内其他地方气韵不同,看上去雅致文秀。
院内满种翠竹,又有蕙兰点缀其中。
管家在屋前院内止住众人,道:“诸位且在这儿候着,一个个去。”
说罢看向众人:“不知哪位想先进去?”
“我们!”居离尘一马当先举起了手,却还是比目空道人慢了一步。
“那就请这位高人随我先进去。”
刘子骥见到青衣人后,就有点打退堂鼓。
此刻一扯居离尘道:“你这么积极干什么?”
“早死早超生,”居离尘道,“难道你觉得你的本事能比这几个人……和妖强?”
刘子骥一被怼,就会解锁嘴硬模式:“这几个人这么有本事,怎么没人看出我是妖?”
他笃定自己有什么隐藏能力等待开发。
居离尘拿眼睛上上下下扫了刘子骥一番。
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摇了摇头,把头转了过去。
也许居离尘没有什么意思,但对刘子骥来说,这眼神比直接骂人还脏,他恨不得攮她一下。
但听“啊呀”一声痛叫,目空道人从屋内重重摔出。
刘子骥看得明白。
只见目空道人一身锦袍被撕得破破烂烂。
脸上一道道全是抓伤。
血肉淋漓,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不等众人去问,他已经掩面弹起身。
跳过院墙,飞身遁走了。
鳞片妖往屋内看了看,纳闷道:“奇怪了,这屋内当真没有半点妖气。可是一个深闺妇人,怎么能把他伤得这么厉害?”
刘子骥见这情况,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想多半错了。
生什么病能这么神勇,把人打成这样。
这少夫人怕不是进入了《招魂》宇宙,被恶灵附体了。
管家平静地从屋内出来,问道:“刚才排在那位卢先生后面的是……”
“我们!”居离尘一把抓住已经开始小碎步往院外挪的刘子骥。
管家和气道:“请问二位怎么称呼?”
“我叫居离尘,”居离尘说着又指指一旁的刘子骥,“他叫刘子骥。”
管家道:“居公子,刘公子,请随我来。”
事已至此,刘子骥只能咬咬牙,把这个剧情走下去了。
来这么几天,咬肌都给咬大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
没事,我有主角光环嘛,不会出岔子的。
二人一进屋内,只见厅堂里坐着一个华服中年妇人。
管家道:“夫人,这是居公子与刘公子。”
司夫人点点头,管家退至一旁。
司夫人道:“二位高人,请看吧。”
刘子骥硬着头皮,装模作样道:“请夫人伸手让我把个脉。”
管家在旁打断道:“这是我们家夫人,二位要看的是少夫人。”
“那少夫人呢?”居离尘问。
司夫人一指右手边的屏风,道:“她在里面。”
刘子骥扭头一看,原来屏风隔着的里间,才是卧室。
他“哦”了一声,向居离尘道:“那咱们进去吧。”
“且慢。”司夫人制止道,“二位在这里,隔着屏风看便是。”
“不能进屋?”刘子骥有点没能理解。
“见不到人,怎么看?”居离尘也不懂。
司夫人对二人道:“刚才那人进来时,我便千叮万嘱,男子不可进内屋,他偏要去。结果你们也看见了,难道,二位也想变成那样?”
刘子骥一想到目空道人,脸上那血肉模糊的样子。
还等什么,走人吧。
他作了个揖,道:“不好意思了这位夫人,小的本事不到家,告辞。”
反正打副本也是为了赚钱。
东家不打打西家,何必拿自己的身体性命开玩笑。
正要走,却听一旁的居离尘问:“男子不可以进,意思是女子可以进?”
片刻后。
居离尘踏入了少夫人的卧房内。
见榻上垂着紫纱帷帐,她稍往前走动一步,鼻尖一动,只觉一阵兽息扑面而来。
不多时。
管家又出现在院子里,向还在等候的众人道:“府里请居姑娘留下,余下诸位还请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