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隧道散发着发霉的潮湿气息。
我们按照肉毒梭菌的摩斯密码,敲响铁环后,暴露出来的,并非是某个物品。
而是顺利进入到了另一处隔间——后面竟然是一处暗道。
头灯照射的地方,都是冰冷的白色,空间狭小到,我一度以为是回到了医院的值班室一样。
楼梯两边的滑道湿溺,已经长满了青苔,估计是怕下雨漏水而设计的疏通管道,这说明底下的设施需要保持恒温干燥的环境,看起来却像是废弃许久,无人打理的模样。
我第一个念头想的就是圈养某些生物的环境。
林教头打头阵,在前面冷嘲热讽:“这他妈修得跟个墓穴似的,该不会是埋死人的地方吧?”
我想起村子里的“尸体甬道”,否认道:“应该不会,他们崇尚的是水祭,估计是闹旱魃的缘故,肯定是不能让尸体沾土的。”
“用他们的理念来想的话,要是到时候出现尸变,可没人扛得住。”
我走在最后头,保持交流的同时,还时不时地要朝后看看,免得那群村民跟上来。
不过楼梯角度是旋转的,摸过一个角落,后头基本上就陷入黑暗,要是真有人跟来,恐怕我也没有机会去发现。
而这种经常性地扭头,倒是让我看到墙上的奇异之处。
灯光扫过的地方,墙面竟然泛着暗绿的色彩,应当是被人用油漆涂抹,整块朝下行径的旋转楼梯,宛如墨绿色的滑梯一般。
除此之外,连同台阶附近的废弃杂物,甚至是细小的碎片,竟然都是一模一样的暗绿色!
“你们知道,为什么医院手术室里,要穿绿色的手术服吗?”
我忽然提问。
“绿色不是能缓解视觉疲劳吗?做过眼保健操的都知道。”林教头抢答。
“这只是其中一点。”
“补色吧?绿色补色是红色,对吧?”
白村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我肯定:“因为长时间观察某种颜色,视神经会因为受到刺激而疲劳,就会诱发补色来自我调节。”
“由于手术过程中,医生会长时间看到红色的血迹,而红色的补色,就是绿色,所以借此来消除绿色错觉,避免手术事故。”
“看到这绿色墙面,就让我想起了这件事情。”
我补充道。
“莫非这底下,是一个与医院有关的场所?”
林教头问。
“医院不像,倒像是做人体试验的秘密基地。”
联系到之前遇上的怪猿,保不齐这些畸形产物就是从这里被释放出来的。
要真是如此,这下面会不会还有更大规模的怪物种群?
要是遇上,前后都是死路,那就只能选择死法了。
踏踏的脚步声回荡,三人心中似乎各有所想,气氛很快被我冷了下来。
胡思乱想之际,面前冷风一颤。
吱呀!
宛如一声凶厉的呜咽声。
在这种异常安静的氛围中,这刺耳的开门炸得我头皮发麻。
“糟了!”
手电光纷纷朝我身后打去。
“肯定是那群山民追进来了!狗日的,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林教头眉宇间充斥着仇恨。
我略微一顿,摇头道:“不,不对,声音是前面发出的,应该是这下面有活人!”
“那得把他逮住问个清楚才行!”
林教头斩钉截铁。
他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三人相视一眼,也没有迟疑,抵着楼道迅速循声追赶,肯定不能放过任何能够得到线索的机会。
可没走几步,电光照的墙壁,一串一串具有形态的阴影填充在上面。
那模样看起来,像是一具具倒挂的人体
林教头在前头哇塞一声,忽然就打住了步子。
“晦气!这他娘的这么多死人!”
我跟白村朝前面挤过去,却见顺着楼道蜿蜒而下,冰凉的白光照射之处,竟然密密麻麻地堆满死人,均是白大褂着装,面上表情无不凄厉,挣扎地手脚交缠在一起,争先恐后地朝着楼道上面伸出手掌。
相貌大多都是洋人,只有少数的亚洲面孔。
而下边的楼道已经被黑黝黝的水淹没,散发出腐臭的恶气,水池中隐约浮现出来浮涨的尸体,似乎是遭遇了十分恐怖的灾难。
“看他们这样子,似乎是想往楼上逃跑,不过却因为某些意外,全部死在这个地方。”
我说道。
林教头黑着脸,捏着鼻子:“真他娘臭啊,难道是谁要放水将他们淹死?”
我习惯了这种气味,毫不矫情,直接上手开始端详。
“难说,看这些尸体,腹部高隆,全身呈现红色、绿色的混杂颜色,法医一般称这些斑点为尸斑跟尸绿,通常会在死后24h-48h之间产生。”
“除此外,尸体关节坚硬,尸僵尚存,同样意味着死亡时间不超过48h。”
“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死多久。”
这一番话说出来,便已经隐隐感觉到压力。
看他们穿着白大褂的样子,应该是医生才对,可为何会在我们到来前的一段时间,忽然呈现集体暴死的场面来?
难道是凶手为了消除证据,而杀人灭口?
可杀死这一群隶属精英职业的医生,代价是否过于庞大了些?
林教头不知道手上哪里搞来了一张便签纸,在旁边死气沉沉地念起来:“上帝啊,在这里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从来没想过,会如此地恐惧它……它今晚就要过来……都要因此而死去……拯救我,上帝,拯救我……”
“听听,这人死前写了一堆废话,谁他娘知道他在说什么玩意儿。”
白村反驳:“还能是什么?阿母呗。不然这地方,能这么兴盛的名头,可没几个。”
要说山村刁民也就罢了,可为什么,居然连医生这种精英职业,对于阿母的恐惧都深深刻在脑海之中?
还真是令人费解。
我正想着,背后却传来丝丝的凉风,像是一双手,正在小心翼翼地挠我的后背。
正常情况下,空气要形成对流,肯定是有某处开凿的孔洞。
可在这种密闭的地下室里,刚才还是闷热无比,这突然吹来了风,难道某处的破口被打开了不成?
四周的尸体堆积成山,被泡得发胀得皮肤已经起了层层褶皱,我毫不怀疑,如果用手去触碰,由于尸体渐渐进入自溶阶段,能够轻而易举地扒开皮肤,看见裸露的肌肉与骨骼。
“如果继续前进,这些医生的下场,很有可能在我们身上应验。”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考虑大部队抵达过后再做打算……”
话正讲到一半,却听见林教头忽然咆哮出声。
“狗日的,尹木,你背后是什么东西!?”
只见他朝着我身后的角落指了指。
难道那群山民真给追下来了?
一想到他们冷酷无比的面貌,我浑身一麻,赶忙转头。
只见头灯照射之下,一张惨白的面容不知何时藏在暗门之中,位于楼梯的高处,正在冷冷地盯着我们,嘴角挂着邪恶的笑容。
这堵暗门隐藏在墙壁之间,我们经过的时候根本难以察觉。
难道说,刚才的开门声,就是他躲进去的信号?
然而最为可怕的是,透过门缝,一杆黑溜溜的枪管露出头来,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要致我们于死地!
“我艹,俄国造的AK74步枪!”
林教头怒目圆睁。
这可是荷枪实弹!
通过电视剧构造的武器,远远没有体现出子弹的真实威力。
实际上,要是这种距离被5.45mm子弹击中头部,宛如一块炸裂开的西瓜,血浆飞溅,甚至还能在视神经崩裂前,看到自己的蠕动的脑浆。
我绷直了身子,感觉到死亡第一次如此靠近我。
林教头缓缓摸索着腰间的92式手枪,手指在背后抽动。
空气凝固,空旷的地下室深处,传来水管的滴答响声。
奇怪的是,面前的枪管只是僵持着,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朝着遥远的水滴声,缓缓转动枪口。
再仔细观察,那张白皙的面孔,如同阴险的蛇头,似乎正在屏吸查看情况。
而他的面容浮现出异样的痛苦神色,双眼紧闭,眼角处留着触目惊心的血痂,那眼睛,竟然是被活生生地给挖了出来!
“他是瞎子!只要不发出声音,他很难辨识方向!”
我吃惊。
显而易见,这是幸存者,不知为何,他被挖去了双眼,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活了下来。
再望着这些死相惨烈的尸体,在拼了命的朝上面攀爬。
稍作联想,就很容易得出结论,他们定然是在害怕看见什么。
这地下室,有东西是不能用眼睛直视的!
“安静,下水!”
林教头终于发话。
命令简洁有力,在这种一触即发的关头,需要一个身经百战的领导者站出来。
白村绾好马尾,也不矫情,如同狐狸爱惜尾巴似的,优雅地踮起脚尖,先一步下到水里。
水起了阵阵涟漪,我在一边捏了把汗。
还好,没有响动。
我紧随其后,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水质浑浊,还散发着一股恶臭,这肯定是尸体里头残存的污秽,污染了死水,溶解氧消耗殆尽,只剩下一堆腐臭的液体和不断繁殖的病菌。
水池不算深,刚好没过小腿,可这水深埋地下,温度奇低,我只感觉通体冰凉,不自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林教头殿后,手脚非常麻利,甚至还给那瞎子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我正想说,你他娘这时候还装什么潇洒?
可等我再次朝后面望过去的时候,手电一扫,那门空空荡荡,缝隙洞开。
里头的瞎子,竟然不见了!
脊背一凉,心头立即犯冲。
这么短的时间,他是绝对不可能过来的,那应当是没察觉到动静,退回去了才对。
可一边林教头的神色,却朝着上方夸张地张开嘴巴。
怎么回事?
我跟着仰头看去。
手电在顶部三米开外的地方,被留住了。
经过漫反射后的白光,晃得我眼睛生疼,甚至让我看到了自己手持电筒的倒影。
我自然明白,在我们头顶,竟然是一处隔空的透明玻璃,而那堵暗门,肯定是通往二层的秘密入口!
意识到这里,却已经来不及改变路线。
就在三人上方,一具身体四肢伏地,那张渗人的面孔,毫无表情地凝视着我们,嘴角触动,带着阴笑。
看着他的嘴型,似乎在对我们说:“终于找到你们了……”
望着他微微翻动着白色晶状体的眼球,我心中立即反应过来,他还能感知光线!
在医学上,低视力和盲目是有分级的,并非我们所认知的广义“盲人”。
对于三级、四级的盲人,矫正视力后,依旧有着优于基本光感的质量,也就是说,他们仍然有辨识物体大致方位的能力。
真他娘蠢,又是个想当然的结论埋下的祸患!
恶寒顺着脚底已然蔓延至全身。
“他还能看到光,关手电!”
我反应过来,厉喝出声。
手电一歇,黑暗降临。
几乎同一时间,头顶传来巨大的炸裂声,玻璃粉碎四散,一膛毫不停息的子弹疯狂地倾泻而下,没入水中,打出噼里啪啦的水洞。
“我的上帝,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去陪葬,快去陪葬,满足它的胃口……”
疯狂地吼叫传来,那瞎子竟然在黑暗中无差别扫射!
不知道他经历过何等惨烈的场景,才能如同疯子一般,势必要杀死眼前的所有活物。
几枚子弹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呼啸而过,再这样下去,我定然是被打得皮开肉绽,倒在血泊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却听见林教头怒骂:“他娘的,能不能打准点儿,朝你爷爷脸上打,中几枚子弹,就赏你几个犊把子!”
他一边对着步枪声源射击,一边大声吼叫。
在这种听声辨位的情况下,如此行为,无异于引火自焚。
可我登时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故意引起那瞎子的注意,好帮助我们分担火力。
这是目前最优解!
以此混淆那瞎子的视听,集中火力点,免得被一锅端掉。
果不其然,枪声开始朝着林教头那边飞窜,若是依靠单纯地闪躲,那林教头肯定会被立刻打成筛子。
可之前见到的那些尸体,在此刻却成为了活命的关键!
只要依仗着浮尸的躯体,蜷缩起身体,闭气躲在水下,减少了接触面积,那即使面对贴脸的扫射,依旧有着极大的缓冲余地,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天注定了。
心中虽然担忧,可我目前需要做的,是与白村立刻撤离,顶着步枪,林教头那边肯定撑不了多久。
枪林弹雨之中,我小声唤了几次白村。
愈演愈烈的枪火声覆盖在耳边,回应我的,却只有毫无生机的黑暗。
浑身颤动,不好的念头就浮现在脑海中。
怎么搞的,白村半天都不吭声,难道已经被子弹击中了?
一想到白村安危,我就已经慌乱起来。
浑身扑腾到水中,在黑暗里胡乱挥动手臂,希望能碰巧撞到她。
可意想不到的是,还未等我站稳脚跟,在这几息之间,枪声与林教头的咒骂声,均是戛然而止!
只有玻璃撕裂的碎屑,纷纷落入水中,激起细微的水花。
结束了?
我心头一紧。
只听见上方的空洞处,传来心惊肉跳的弹夹入壳声。
那瞎子正在填弹!
可林教头呢?
怎么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这狗日的,能这么轻易就捐躯了?
心中暗骂,却也只能僵在原地,根本不敢发出丝毫响动。
下一波的扫射即将来临。
可我面对空旷的一切,心跳反而开始衰减。
在我飞速旋转地脑海中,求生感已经荡然无存。
要是他们全都死了,我又能逃到什么程度呢?
在黑暗之中,眼前的疯子,只会变得如鱼得水。
我宁愿坐以待毙,也不想被当做猎物虐杀而死。
在下来之前,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将要致我于死地的,竟然是个拿着步枪的疯子。
眼前的绝境,似乎没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