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跃翻身上马,干脆利落,紧紧提拉缰绳,生生将发狂的骏马平稳控制下来。
车夫惊魂未定,连忙去问里头的贵人,“姑娘,您没事吧?”
云芜当然没事。
她撩帘看过来,眼里平平静静。
她对于拟舟的出现实在是在意料当中。
倒是拟舟,上次被姑娘抓包,他这次已是格外小心,没成想还是叫她诈出来,面上悻悻,颇有些心虚不敢看。
云芜将他叫到面前,冷冷问他,“你跟着我多久了?”
拟舟跟着她有一段时间了。
或者说,从姑娘回了上京城,他便在暗处一直护着她。
云芜语气从未有过的刻薄冰冷,“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再跟着我吗?”
上次在渔隐村被她抓包她已是凶巴巴提醒,再让她抓住跟着她,她便挖了拟舟的眼睛。
但拟舟只听宋庭樾的话,垂首回,“主子吩咐,拟舟不敢不听。”
宋庭樾让他跟着云芜,也不需做什么,只是怕她就这般回姜府那个虎狼窝里,会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但姑娘冷冰冰划清界限,“我不用他管。我们现下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许再跟着我,滚回你主子那儿去。”
拟舟头垂得更低。
“主子离开了。”
宋庭樾已经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临走之前他让拟舟自此跟着云芜。
拟舟听话且顺从,“姜姑娘现在就是我的主子。”
他要跟着云芜,云芜却是嫌弃他,“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我不要你,你别跟着我。”
她凶巴巴。
拟舟却也是个倔脾气,任她如何驱赶也不离开,白日在姜府外头候着,入夜随意找了片屋瓦躺上去便能歇息,以天为床,以地为铺。
他武功极好,云芜奈何不得他。
她现在在姜府的日子不算好过。
之前和姜海道那一番话算是彻底将她从前怯弱乖巧的表象揭穿,如今她坏,是露在面上,坦坦荡荡的坏。
姜婉柔现下神智已然不清醒了,云芜懒于再去刺激她,反将心思用在了姜夫人身上。
如今母慈女孝的虚伪模样不必再做了,姜夫人因着姜婉柔病重的事心力交瘁,也惫懒和她再做表面功夫。
在姜府里,两人的水火不容显露在面上。
姜夫人到底是主母,掌管中馈,家里的一应支取用度,仆从管教都经从她手,先前不过是顾忌着姜海道的缘故不敢下手。
如今因着上一遭的事,姜海道对云芜的心也冷了,也有心磋磨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女儿,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姜夫人折腾去。
姜夫人自然愈发毫不顾忌。
先是以姑娘待嫁,须得有人教导规矩为由将云芜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一批,寻常年纪小的丫鬟算计不过云芜,她便换了资历更深,手段更狠辣的嬷嬷来。
嬷嬷一来便要立规矩,先从日常起居磨砺起,天还未亮便要姑娘起床洗漱去正院问安。
此为孝道,云芜自是遵从。
只是请安递上的茶水是她自己亲手所倒。
早起才泡的新茶,姜夫人没有防备,看她乖眉顺眼还以为是叫自己磋磨到了,顺手便将茶水放至嘴边。
未料轻轻啜饮一口便被烫得龇牙咧嘴。
“母亲怎么了?”
她还要上前来关怀,不偏不倚打翻了她手中的茶碗,滚烫的茶水倾泻撒了姜夫人满身。
姜夫人当即从圈椅里噌得站起来,身边的丫鬟嬷嬷手忙脚乱来擦,乱糟糟一团。
云芜只在一旁幸灾乐祸,“母亲怎么如此不当心?好在冬日衣裳穿得厚,若是夏日可要生生烫下一层皮来。”
姜夫人被她气得心头呕血,“你……你是故意的!来人,给我把这混账抓起来,如此目无尊长,我要好好管教她!”
过来的嬷嬷还没靠近,便被不知何处掷来的石子砸在了手上,腕上,疼得哎呦直唤。
她们哪知是有人暗里帮她,还以为是她自己使的诡计,一时半会儿俱都是不敢上前。
云芜发现了拟舟的用处。
姜夫人折腾了一整日,入夜自然是精疲力尽,正逢今日同僚相邀,姜海道赴宴去了,不在府中,她早早便上床安寝。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今夜的月色不太亮,却足以在窗棂上映出外头鬼魅的影。
同时伴随着幽幽的声,“姐姐……姐姐……我死得好惨啊姐姐……”
姜夫人立时惊醒,她如何不知道这是云芜在装神弄鬼,只是心底仍是怕,慌里慌张爬下榻,又去镜上拿了个金簪在自己面前挥,虚张声势,张牙舞爪。
“谁?谁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那鬼魅的影一晃即逝。
翌日府中便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是当年的云姨娘被人冤死,现在冤魂不散,找姜夫人报仇来了。
“还有还有,二姑娘的失魂症来得蹊跷,你们说不会也是云姨娘的冤魂干的吧?”
几个丫鬟在墙角嚼舌根,煞有其事,“应当就是。我听说,当年的事似是和二姑娘脱不了干系呢!”
这样乱嚼舌根的丫鬟,转头便被姜夫人查出来,发卖了出去,还落下话来,“再有敢传风言风语者,打死了事。”
府里头这才消停。
消息传到云芜耳里,她在自己院里荡秋千,分明天真无邪的模样,语气却极是惋惜,“好可惜呀!怎么没将她吓死呢?”
她是存了让拟舟吓死姜夫人的心。
但姜夫人不是姜婉柔,她在深宅大院,见惯了风浪,岂有那般容易被吓死。
但这样心惊胆战吓一场,她又当真心虚,倒是的确吓病了。
晕头转向烧了整整两日才好。
府里这两日鸡飞狗跳,姜海道正常上值赴宴。
他是一家之主,岂有毫不知情的道理。
但是一贯的置身事外,坐壁旁观,就连见着云芜也是神情淡淡,甚至装模作样嘱托一句,“你母亲这两日身子不好,你无事少去搅扰她。”
云芜自然是莞尔应下,转头便笑盈盈往正院去问安行礼。
问安行礼是假,往姜夫人心头添堵是真。
姜夫人躺在病榻间,看她得意,可谓是恨得牙根痒痒。
她不能如此坐以待毙,看她嚣张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