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皇帝问。
花泠道:“李大福既然是从泗阳过来的,他染了病,一路竟然能从泗阳跑到襄河,又从襄河跑到藤远,这背后没人帮忙?”
“没人帮忙,估计他连燕阳关都出不了,更抵达不了襄河。因为这个病发作起来很快的,泗阳到襄河这一路又很难走,他不仅没有把病疫传给其他地方的人,还安全抵达了藤远,见到了陛下,这背后之人的能力可不小啊。”
“陛下认为,谢衍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谢衍能把手伸到燕阳关外去吗?那他何必要大费周章,用李大福这么个人呢?他应该早就知道泗阳的情况,自己也就不会在襄河被传染,险些丢了命了。”
花泠故意一通乱分析,阴谋论了一番,认为李大福背后还另外有个高人。
皇帝却听进去了,微微点头,竟品出了几分道理来。
谢衍虽然有能耐,但没那么大能耐,这一点,皇帝也是赞同的。
“而且不瞒陛下,我可以肯定,原本襄河的疫情,就是谢泾的阴谋。我来之前,他还在襄河待着呢,根本没有回京城。他的主要目的就是害谢衍。”
“这件事实在是错综复杂,陛下要好好查一查,才能理清楚。秦家,谢泾,和誉王妃绝对脱不了干系,甚至……谋害陛下这件事,秦家是否能够撇清,我都不敢说。”
“按照原计划,陛下您回京也是要路过襄河的,如果不是谢衍在襄河住下,提前得了病,立刻就通报陛下,那陛下是不是也会在襄河被感染呢?”
“所以李大福,到底是谁安排的,或者说……最初李大福被安排到陛下面前,是谁的主意?但有人可能没料到,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按照他们设定的棋路走,玩脱了,搬起石头,反而砸了自己的脚面。”
花泠继续在皇帝面前阴谋论。
因为她拿准了皇帝其实挺忌惮秦家这件事。
毕竟秦家又三个皇子外孙,又手握兵权,对皇权的威胁,可比谢衍大多了。
皇帝的疑心彻底被掀起来了。
他眼神闪烁不定,一时愤怒一时阴沉,波澜诡谲。
花泠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要把水搅浑,谢衍就能蒙混过关。
她简直都想给自己鼓掌了,真是诡辩奇才啊,不愧是她!
但是她没想到,皇帝陡然给她出了一道难题。
“先不管李大福这件事,朕有个问题,你先回答朕。”皇帝看着花泠,仿佛一只亮出了刀的刺客。
而花泠却对此一无所知。
她一脸天真地道:“陛下请说。”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回答不了的问题,就算有,她也可以混过去。
只要话术用得好,没有问题答不了。
然而皇帝要问的,却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选择题。
“如果朕现在一定要杀谢衍,你会怎么办?”
当皇帝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花泠几乎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没有设想过,皇帝会问这么直白且充满恶意的问题,这不符合皇帝在她心里深沉且狡诈的形象。
脑袋一瞬间空白之后,她迅速调整思路,开始琢磨皇帝问这个问题背后的用意。
问题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需要什么样的答案。
但是她短时间内无法揣测皇帝的用意,所以只好跟皇帝打太极:“陛下怎么会一定要杀谢衍呢,谢衍并无什么大过错。”
“他有没有罪,重要吗?”皇帝嘴角展露一抹讥诮,有着藐视一切的霸气。
图穷匕见。
花泠脑袋里浮现了这四个大字。
她之前沾沾自喜,以为将皇帝的心思玩弄于鼓掌之间,未免显得太幼稚可笑了。
皇帝要杀谢衍,只凭他个人意志。
他要谁死,谁就得死,至于那个人该不该死,为什么要死,根本不重要。
花泠对皇帝笑了一下,是那种嘲讽的,感到无比荒谬的笑。
“既然如此,陛下又何须问我呢?我怎么做,对陛下来说重要吗?”花泠反问。
皇帝也还了她一个笑容,一切尽在掌握,手掌生杀大权的上位者,才会露出的那种笑容。
“你明白这一点,那朕接下来的话,才有说的意义。”
花泠认真地道:“洗耳恭听!”
皇帝道:“朕对谢衍不放心,你无须跟朕说他对朕有多忠心。处在朕这个位置,对任何人都不能放心,这是帝王的无奈,也是帝王的悲哀。”
“谢衍身上毕竟流着一半贺兰氏的血,他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死在朕的命令下。”
“对他,对朕,那都是无法磨灭的印记。他说他不恨朕,朕也希望如此,但……朕却不能当真。”
“朕从前是想留着谢衍的命,看在他父亲的份儿上,看在他也是谢家子孙的份儿上。”
“但那根刺一直扎在朕的心里,拔不出来,朕就浑身难受。李大福的出现,让这根刺变得更尖锐了起来,朕对谢衍,也就越发不能放心。”
“你要救他,你就得让朕放心。他要活着,也要让朕放心。”
花泠打断皇帝喋喋不休的话:“陛下怎样才能放心?”
“要么他死,要么……你留在朕的身边。”
皇帝看着花泠,目光极具侵略性,像一只盘旋上空的老鹰,忽然瞄准了地上的一只兔子,便急速而下,亮出了凶悍的鹰爪。
花泠瞬间瞪大眼睛。
“陛下要我当人质?”
“可以这么说。”皇帝点头,“但拿实在有点难听,其实不如温和一点,你留在朕的身边,替他服侍朕,以彰显他对朕的孝心。”
花泠觉得可笑极了。
“陛下觉得有意义么?我对谢衍而言,没那么重要吧?如果陛下不放心他,担心他迟早为了母亲和外祖父一家报仇,那我这个人质,真的可以阻挡他吗?”
皇帝又笑了:“他为你奋不顾身,勇闯火海,甚至不惜动手杀死去封锁村庄的官差,这还不够么?”
“泠儿,你太低估自己对一个男人的吸引力了,也太低估你对谢衍的重要性了!”
“至少这么多年,朕从未见过他为了什么人,这样义无反顾过。”
“你……很重要!”
皇帝的鹰爪,将花泠这只猎物扣在了地上,看着她在他爪牙下挣扎的样子,露出了戏谑的笑。
逗弄猎物,也是狩猎的乐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