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泠道：“我没有觉得自己在干政，我只是在把我知道的事情，说给陛下听。当然，如果陛下觉得我逾越了，冒犯了，大可治我的罪，但我不会后悔说了这番话。”
“还有，如果李大福所言是真，那惨死的恐怕不只是关外的百姓。还有因为这场阴谋，而被牵连的襄河百姓。秦将军到底是护国卫士，还是手拿屠刀，朝向自家百姓的索命恶鬼？”
“就连陛下这身病，他也完全脱不了干系。”
皇帝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敢在自己面前这样硬刚的。
“泠儿是否仗着救驾有功，以为朕不会惩罚你？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的，你还是第一个！”皇帝沉声道。
花泠也是个倔脾气，道：“如果我的肺腑之言，真心之话，在陛下眼里是放肆，是冒犯，是该罚的，那陛下尽管罚，要我的命也可以。”
“陛下不喜欢听这样的话，我当然可以说出一大堆溢美之词，哄您开心。但这是陛下所愿吗？”
花泠看着他。
皇帝愕然。
最终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还真是舍不得责罚她。
谁让她这样特别，这样勇敢且坦率？
她的冒犯，放肆，不也是他所珍惜的吗？
如果都像其他人一样小心翼翼，除了奉城就是怯懦，那实在也乏味得很。
“罢了，朕啊，就是拿你没辙。你起来吧，朕这会儿累了，先让李渔替朕问一问，又不是不关心。”
“可是秦国公也参与了审问，事情涉及秦明将军，陛下不应该让他避嫌吗？”
花泠可没打算就此放弃。
皇帝犹豫了一下，道：“李渔也在，他想必不敢乱来吧？”
“明着自然不敢，但陛下应该听说过，同样一种刑罚，可以让人只受皮肉苦，也可以让人死。”
花泠提醒皇帝，不能轻信秦国公。
皇帝拧眉，道：“你是说，秦国公会为了他儿子，故意弄死李大福？”
“难道不会吗？”花泠问。
皇帝摇头：“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不会那么做。如果他真的让李大福死了，那朕必然会怀疑他和秦家。秦国公是个老狐狸，你小看他了！”
花泠愕然。
也没料到皇帝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这种话，不应该是皇帝内心的隐秘吗？
毕竟秦国公是贵妃的亲爹，还是他亲口认证的“国柱”，听说皇帝多次公开夸奖秦国公和他一家子，那用词都肉麻兮兮的。
总之秦国公的地位，是皇帝亲手抬上去的。
他不该在花泠面前，说出这种类似“诋毁”秦国公形象的话。
花泠忽然意识到，皇帝对秦家，对秦国公，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信任和喜欢。
那就更好了。
他肯定得抓住这次机会，把秦明给处置了，好给秦家狠狠来一下？
“那他急着要去审问李大福，是为什么呢？”花泠又提了个问题。
皇帝竟然还耐心地给她解答了：“因为他要李大福说出他想要的供词， 他早年是在大理寺负责邢狱的，对这方面精通得很。李大福要是撑不住，那秦老头想要他说什么，他就会说什么！”
“既然陛下都知道，为什么还让他这么做？”花泠真的无语了，“陛下不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你不已经告诉朕了吗？”皇帝反问。
花泠再次呆住：“可……可我的话，也是从李大福口中听说的。陛下能信吗？”
“朕当然不能只听你或者李大福一面之词，朕已经派出密探前往燕阳关外，会查明一切的。”皇帝露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花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皇帝才是老狐狸吧？
他故意在这里等着她，让她急赤白脸地跟他说这些话？
难道也是为了试探她的用心？
“陛下不愧是陛下，花泠服了！”花泠拱手作揖。
皇帝很满意地笑了，道：“泠儿这下不恼了？”
“啊？”花泠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皇帝带着几分宠溺的笑，道：“你刚刚差点儿要跟朕翻脸吧？就差指着朕的鼻子，骂朕了吧？”
不止。
花泠在心里嘀咕。
她还想揍他来着！
但表面上还要哈哈一声道：“陛下想哪儿去了，我哪儿敢啊！”
“哼，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皇帝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笑盈盈的。
“不过朕就喜欢你这个性子，朕身边肯说真话的人几乎没有，敢跟朕翻脸的就更没有了，朕也是普通人，也不想总活在所有人的谎言里。”
皇帝的凡尔赛行为，让花泠内心大喊无语，只能呵呵。
花泠又问：“可是……李大福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皇帝问。
花泠道：“秦国公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供词，肯定会下狠手折磨他吧？那孩子才十七岁，太可怜了。”
“他把病疫带到襄河，又传给朕，已经犯了满门抄斩的大罪，如今朕不要他满门性命，也是出于对他这番孤勇的赞许了。”
花泠竟不知说什么好。
在皇帝眼里，不杀李大福全家，就是恩赐了。
可他就没想过，李大福是受害者吗？
一腔孤勇，不畏生死，拼尽全力，换来的，就是这样吗？
那以后谁还会做这样的傻事呢？
“陛下难道不能对他网开一面吗？他并非有意要这么做，他是被迫把病带来的。”
花泠恳求道。
“陛下应该嘉奖这样的人，这样勇敢的人多了，那些敢为非作歹，试图蒙蔽圣听的人，才会少啊。”
花泠多么希望皇帝能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可是皇帝却道：“如果这样的多了，那朕以及以后的皇帝，可就危险了。谁有个大小冤情，都敢冲到朕面前来，甚至给朕带来生命威胁，你想过那种后果吗？”
“李大福，他该死！”
皇帝下了一句论断。
花泠还想开口。
他挥挥手，道：“朕乏了，你跪安吧！”
然后就躺下，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花泠。
花泠对皇帝的阴晴不定，也算是有所了解了。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花泠只觉心头发涩发苦，说不出的憋屈和愤懑。
她绞尽脑汁，苦口婆心，竟也没有办法救下李大福吗？
这操蛋的皇权和万恶的封建社会！
花泠在心里诅咒它一万遍！
但是花泠的个性不允许她就此放弃，李大福……她一定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