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值黄昏,残阳如血。
然而南宫旧府上却是黑暗一片,安静而沉闷。
“唉?外面好像挺热闹啊,南岭这样的夜晚可不多见。”黑暗的房间内,已经从京都回来数日的老幺南宫策低头呢喃。
“少爷说的是外头街上当值的南宫家仆吧。昨日起老爷将京都府内的男丁也都调度了过来,我们都在猜测,是不是隧道要继续开荒了呢。”
管家旁敲侧击地想从他口中探话,然而他不知道,南宫向从未对小少爷细说过水道里的事情,只道是奉圣主之命治水,因此少年此时还比他更加茫然。
“……顾管家,爹爹既然是吩咐咱们留在府内调度守卫,咱们就别去管那些不属于咱们的活儿,先把眼前的做好呗。”
少年是家中老小,但也早早就独当一面,负责处理京都府内务,因此言行上颇为少年老成,管家被他一说,便不敢多言了。
二人继续在前厅候着。
从今日起,南岭忽然实行了宵禁,闹得城内人心惶惶,不仅如此,城主南宫家还增派了许多人手,在城门内外排查流动人口,在主街市上巡逻。
忽闻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叩门声。
“少爷——我们在城门关卡拦截到一个女孩!”
“什么女孩?怎么说?!”
“呃……她说是从京都来探亲的,可我们问她要去何家何户,她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南宫策立刻打开房门问那家仆,“人在哪里?”
“现在将她暂时关在了城门内的哨岗内,还留了两个兄弟把守着。”
“行,劳烦顾管家继续在府里坐镇,我随他走一趟看看去。”南宫策当机立断。
南岭城门外的石头哨岗内,降着粗油布织成的帐子,室内一片凝滞的沉默,只有女扮男装的木饱饱被扣起双手关在里头。
她本不想惊动南宫家,独自潜入水牢救人的,没想到在马骥被弹劾期间,南岭竟还实施着如此森严的管制,还未进城,就被拦了下来。
正犹豫着,要不要靠妖力突围,这种无异于自爆身份的做法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选。
与此同时,帐子“唰啦”一下子分开,一双手伸了进来,在昏暗之中拉住了她的手腕!
木饱饱本能地叫出了声,下一秒,就被一个闪过的黑影给掠过了身子,从后面控制住,并顺手捂住了嘴。
“唔唔……”
她艰难地挣扎着,但是那人的力气大的很。
那人手上更用力,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句,“别叫了!”
女孩冷静下来,借着门缝中透过来的丝缕夕阳,扭头一看,此刻拘着自己的,正是方才在城门口拦路的那个守卫大哥。
虽说是刚才那人没错,但总觉得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唔唔……大哥……”木饱饱好不容易从他的指缝中吐出几个字来,“……你这又是闹哪出啊?我说,我忘了表叔家的住址,只记得他们姓王,你们又不信,非把我抓起来!”
“跟我就不必来这套说辞了吧。”守卫大哥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松开木饱饱,将衣袖一拂面颊,再看去的时候,女孩大吃一惊。
“师兄?!!”
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女孩好一会没有从震惊中恢复,半晌,才如梦初醒般继续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你这问题有良心么?我自然是为了救自己的师妹于水火之中,也为保我白事厅的名声,才专程出现在这里的!不然白事厅的午觉它不香吗?”泪说到这里,嫌恶地退了一步,与女孩隔开一人的距离。
木饱饱明白回来,这怕是泪用了画皮之术,将自己的面孔易容成了守卫的模样混了进来。
可再细看他的一身行头,皆是精心准备的,与外面的南宫家仆无异,这也不像是临时起意的救援。
见木饱饱一脸疑惑的样子,泪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催促道:“走吧,咱们先设法逃出去,我再同你细说。”
女孩猛然点头答道:“明白!”
“等会儿,你就配合我演一场戏,我要佯装押解你去南宫府审问,咱们先从这里安稳出去,半路上再设法逃脱。”
“明白!简单的很!”
泪掏出腰间的法器银针,三两下为自己画好那张假脸,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木饱饱身后,重新扣住她的双手,以束缚犯人的姿势推着她就出了哨岗小门。
“啊,杨哥!”
门口一左一右两个小卒见到守卫队长压着女孩一起出来了,忙恭敬地俯首行礼,一眼也没有多瞧他们两人。
“行了……你们回去城门口执勤吧,我带人回府就行了。这么个小丫头,也闹不出啥幺蛾子来。”
泪匆匆地吩咐手下,带着木饱饱离开哨岗,生怕他们察觉出不同来。
木饱饱则沉着脸,装作不情愿的拖着脚步缓缓前行。
然而刚行至城门内侧,女孩远远就瞧见了大街上走来的与自己身后一模一样的“正牌”杨哥正朝着大门处走来。
她与对方视线交汇的刹那,只见男子眼神犀利瞬间捕捉到了目标,再想躲避为时已晚。
“啊?你们站住!”对方大喊出声。
在杨哥身旁的南宫策自然也立刻注意到了被反扣着手的女孩,明白了家仆的意思。
二人即刻冲着她疾走而来。
街道上周围的路人与城门内的其他守卫齐齐朝这骚乱的中心看来。
情况有变,不容木饱饱再与同伴商量。女孩当机立断,准备挣脱厅长的双手,去抽出藏在体内的金索来对付附近的守卫。
没想到本来残阳如血的天际突然蒙上了一层灰败。天色在一刹那暗下去许多,而五丈高的城墙上,猛地掠过一队苍鹰,翅尾相接,犹如一张覆盖天地的厚实捕网,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了泪与木饱饱的上方。
由鹰群掀起的尘土与飓风,几乎卷起了城头上所有流动商贩的铺盖,而临近的守卫们也个个失去平衡,被吹得撂倒在地。
“师兄!”
随着少女一声惊呼,网子朝二人中心集聚,然后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球体,缓缓包裹着,旋转着重又升到了半空中。
“快起来啊!抓住他们!”
伏在地面上的南宫策捂着口鼻,眯眼抬头见到此景,立刻冲手下们吼道。
然而众人再次起身朝鹰群追去的时候,哪还有什么人影,那天网又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掠过了城墙的顶端,消失在了遥远的天边。
在一阵乱流中抬起头来的木饱饱,发现自己扶着师兄的腰,正骑在一只苍鹰的背上。
鹰群迅猛地朝着西边飞行,像是在追逐落日一样。
“还好我留了一手,不然你这个急性子岂不是又要暴露了!”泪埋冤道。
“哼!要怪就怪师兄你自己准备不周全,跟本尊装了个正着吧?!”
“呃……我以为他是下工了呀,谁知道转头去喊人了,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么能事事都算得丝毫不差。有我这种师兄,你就偷着乐吧!”
可他背后,木饱饱刚逃生的欣喜表情逐渐转为凝重。
“师兄……那我能在求您件事儿么?”
她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