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不好了!”一个焦急的声音从窗棂外传来,打破了马府一早的宁静。
“镜?”听出了明镜不常有的情绪,马骥微微一惊,道:“怎么了?”
明镜调整了呼吸,贴着窗边轻轻喘息,显然是疾奔而来的。
“外面……外面忽然来了一小支赤甲军,但不是太子殿下,是圣主跟前传话的张大人。”
“什么?!”屋里两个人齐齐失声。
此时木饱饱也在马骥房内,早些时候她来求主人和自己走一趟,去说服神算子天命帮自己的忙,可马骥听她讲完前因后果,却让她暂且将此事放一放,她还来不及细想,明镜就赶来了。
“怎么回事?”马骥边问,忙推开门让明镜进来,“为何是元岚的赤甲军护送而来?”
明镜一进门就神色紧张地攥住了马骥的手臂,压低声音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想办法引开他们,你们趁机快走。到时我就说你们出了外勤,总好过被这样请进宫里去……”
马骥也吃了一惊,但立即冷静了下来。
既然是圣主下达的指令,再怎么回避最后还是要执行的。若是按照明镜说的做,自己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对当朝的反叛,让等着看好戏的长老议会知道了,更是抓住了声讨自己的证据。
木饱饱望了外面一眼也有些慌乱,看了一眼后院花园隐蔽的侧门,牵起马骥的手道,“你快从那里出去吧。”
“不!”
然而男子简洁干脆了拒绝了。
他定了定神,开口,“既然是官家派来的,你们先别乱了阵脚。我倒要看看,是谁能请得动圣主这么大的面子。”
听到这里,木饱饱的脸色苍白了一下,身子明显一震,她想到自己先前在司药局和财政厅的小动作,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该不会是自己的擅自行动给主人招致的祸水吧?
“你们俩,没听到传令就待在后院不要动,容我自己去会会张大人。”马骥平静地下令。
女孩紧张地搅动十指,低着头,声音却异常响亮,“不!我也随你去,好歹为之前的事做个见证,不然……”
话音未落,只听外头一声惊呼,伴随着院门被闯开的巨响,仆人们抵挡不住赤甲军的强势侵入。
“神无君!”
站在院内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高头大马,鬓发微霜,戴着高冠,银灰色的官袍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象征着王朝最高阶位的文官。他的右手托着卷轴,站在马府的后院气定神闲的样子仿若在自己府上一样。
而他身旁围着的,正是元岚麾下的赤甲军精锐。
木饱饱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没见过这位大人,可他站在面前不怒自威的模样,让人没由来的心慌了。
“我令贵府下人开门,可惜他们似乎没听见。”张天钧展开手中的圣谕说道,“所以,我只好命赤甲军破门而入了,如有冒犯,神无君还请海涵。”
“张大人说笑了,下人们疏忽,此乃微臣失察之过也。”
“呵呵,既然神无君是通情达理之人,必定不会为难老臣,此行奉圣主诏令,将您带回圣殿例行询问,请您配合。”
马骥淡淡地开口道,“微臣自当从命,但还有一事劳烦张大人告知——这道诏令,太子殿下可知否?”
张天钧打量着马骥,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他合起卷轴一挥衣袖郑重地答道,“据我所知,太子殿下是知情的,今晨南宫大人递交檄文,他也在场。”
听见这个消息,马骥只是点点头,看不出脸上的波澜。
木饱饱用力咬着牙,双手握拳,浑身微微发抖,却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然而不等她和明镜作出反应,马骥已经推开了她的手臂,缓步向张天钧走去,短靴踏在后院的小路上,发出冷冷的声响。
木饱饱下意识地跟着走了两步,却被张大人睨了一眼,止住了步子。
“两位请留步,圣主只传唤神无君一人!”
“走吧。”马骥静静地回答,仿佛怕再晚一秒,木饱饱就会蹦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迅速地跟着赤甲军离开了后院。
木饱饱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众人都离开后,明镜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别太担心了,被圣主传唤……主人也不是一两次了,他应该能应对。”他安慰道,“咱们别添乱。”
女孩侧头茫然看着伙伴,忽地重重叹气。
“都怪我,可能……我惹下大祸了。”
明镜见她心慌,便催她去吃平日里最爱的那家糕点,说马骥昨日订了许多送到后厨。
可接下来的整日,外界都没有收到来自圣殿的任何消息。
木饱饱与明镜照常去御妖司当值,也没人谈论起这茬事。
明镜托自己在官妖里的多方关系打听,只探得清晨南宫家的檄文上提到的是马骥滥用职权,妨碍治水大计,再多的也便没有了。
直到深夜,一阵响动惊醒了本就睡得不踏实的女孩。
她起身开门去看,果然是一脸倦色的马骥正回到厢房。于是她不由分说,一下便同他一齐钻进屋内,阖上房门。
门关上后,府上一片静谧。
马骥站在门边,审视着硬挤进来的木饱饱,对方也紧盯着他。
一时相顾无言,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还没睡?”他疲惫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你被带走了,我怎么能睡得着?到底怎么了,南宫他们是要弹劾你吗?”木饱饱死死盯着他的面孔,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与细节。
马骥点点头。
“那你怎么说?”
“南岭隧道的事,他们暂时没证据,我没认。”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但据说有目击者,看到是咱们御妖司的人做的,因此我也免不了责任。”
“……就这样?他们没提别的吗?”她追问。
“对,就这样,南宫家要我在圣主面前保证,不会再干预任何治水相关事宜。”
“……为什么?!”木饱饱的声音陡然提高,略微沙哑,似乎是神思焦虑了一天,“你答应他们了?可你明明——是先答应我的,会救出小山,还会想办法解救水牢里的那些烛妖——”
马骥缓步靠近她。
“为什么?”他逼近了她苍白的脸颊,俯身一点点靠近,眼里涌起了复杂的情感,“你问我为什么要答应他们,是吗?”
木饱饱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怔住,一动不敢动。
猛然,他蹙眉,冷冷地直起身,压抑着声音道,“你捅了那么大的娄子,你知道御妖司内串通之罪有多严重吗?!如果我要救你,必须同长老议会彻底闹僵,还要在圣主和太子面前失信——这一切,都是源自于你不与我商量擅自行动!现在,你倒来指责起我言而无信了?!你怎么不想想,这件事到底是因谁而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竟无法回答。
他的靴子在空阔的厢房内敲出冷冷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得离她远些,他背过身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然后,仿佛是决定了什么,他再度开口,换上了一贯冷静的语气。
“我何苦为了你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我尽可以再招些私妖为马府效力,一人不行,十人——总能完美顶替你的位置,他们能力或许低些,但总算听话。”
木饱饱定定地看着他,夜色中,月光从窗外倾泻在他身上,只打出一个瘦削的侧影。
“你……此话当真?”她呢喃。
“如果你再执迷不悟,我也别无选择。”马骥伸手推开房门,做出了送客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