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所以,你梦里那个地方就在京郊?”夏厅托着下巴思忖起来。
“是在那片没错,那主仆二人皆是京都口音,而那种皂角树,我记得京都界内只有北山街区有栽种。”木饱饱回忆道。
夏天与泪对视了一眼,将信将疑,“你的意思是,这八位死者都是从那宅邸所出,你呢,又不知为何恰巧在梦中重见了那个犯罪场地。这……可是,这等怪事,我与你师兄二人从业多年,也是闻所未闻呀……不是我们不信你啊,就算你所言属实,咱们眼下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人手去彻查。”
“夏厅,我看,要不然让饱饱通报一声司刑局,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他们去解决可好?”泪建议道。
夏天叹了口气沉吟道,“在这形势敏感之际,该如何通报、找谁通报,倒真真讲究起来了……小木头与神无君相熟,本是没理由找其他人的,但如此一来就恐怕各大长老直接将咱们白事厅归为太子麾下,若今后以此刁难,岂不冤枉死了。”
“嗯——哈?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所以说只有主人和太子是一头的咯?”木饱饱恍然大悟。
“哎!!此话不可乱讲,你与他朝夕相处,这种事情你都说不清楚,外人更只能揣摩,怎么你反倒还问起我们来了!”夏天听她胡言乱语,赶紧一把拉住。
“……问我吗?那我是从未听说过的。”木饱饱摇摇头,忽而心生一计,正好一举两得,“但是事已至此,我有个建议——我在司刑局有个今年一起考入的兄弟,我可以悄悄地委托他陪我走一趟,他也才当值几日,应当跟我一样出入自由、无关紧要的。”
夏天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只得同意了,“行,那我给你半日,你们速去速回,这里由我和泪先顶着,争取明天能给御妖司一个交代。”
偌大的北山街,几乎环绕着小半个京都,木饱饱拖着灵山,俩人按照残存的记忆寻找那座像是药铺的私宅,心里也不是很有准头。
灵山从被她叫出来起,竟也一声没抱怨过,就好像事先预料到今天有外派任务似的说走就走没多说一个字。好在人多势众的司刑局也果真如木饱饱所料,并未在意一个新人的动向。
走到一条分岔路口的时候,见木饱饱没有跟上来,灵山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这个小精怪停在路口,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在看地上的什么东西。
“喂!灵山,好像很不妙哟。”木饱饱聚精会神地看着散落在街道上的杂草,那是她在梦境中庭院里见过的蓍草,此时此刻被连根拔起丢在路边,而且一副枯萎染病的样子。
灵山无语地看着她,少女自称梦中见过这场景,一路上不停地念念有词。他摇头反对道,“就剩前面那一片了,非去不可,你别磨磨蹭蹭的,都快晌午了,咱们还得赶回御妖司复命呢。”
“哎呀,谁说不去了?”木饱饱见他自顾自迈开大步往前走,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我是说,我有预感,就在前头了,但咱们得商量个行动计划再潜入吧?”
“计划赶不上变化,要我说,咱们奉命办案,你虽没有白事厅的文书,可我有司刑局的腰牌啊,我看谁敢拦我们!”灵山说罢,掏出腰牌握在手心。
木饱饱不禁想起前夜,她见到灵山从白事厅的灵床上取走物什的画面,欲言又止。
说话间,木饱饱在街角瞥见了梦中的那棵皂角树。日头已经升到了中天,老旧的木屋门口挂了张牌匾——上书“心斋园”,已经掉漆斑驳,勉强得以识得。如若不是因为这棵树,她怕是辨认不出这就是那座狭小阴森的宅院。
木饱饱猛然拉住灵山的衣袖,对他使了个眼色。
“就这儿?”灵山无声地用口形问道。
她点点头。
灵山将她挡在身后,自己手握腰牌,上前两步叩响了心斋园的大门。
“咚咚——咚咚咚——”
他敲了半天,里头一阵响动,才传来应答。
“谁啊?!大中午的,真的是,搞不拎清的……”是个很不耐烦的男子叨叨声音,逐渐近了,倏然打开门,只露出一条小缝,从里头望出半张脸和一只眼睛瞧着木饱饱和灵山二人。
灵山扬了扬腰牌,“开门,御妖司查案。”
那只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快速地上下扫视了二人,一脸不情愿地缓缓把木门完全打开来。
“唉嘿嘿……二位官老爷啊,我这里呢,就是普普通通一民宅,平日里给这些街坊邻居的小毛小病,开点药方子,绝无可能与御妖司案件有何关联了咯……”
木饱饱见此人后背佝偻着,头戴一顶黑色绸缎瓜皮帽,初夏时节身上仍裹着薄棉袄子,神色颇为可疑,关键是,那声音,与睡梦中听见的一模一样,她便对灵山点点头,轻言道,“就是他,不会错。”
“咦?小姐,这话你可不能瞎讲的,我什么我啦?御妖司是什么地方——我这间心斋园可是小本经营,就我一个人,同精怪一点都不搭嘎的哦。外头你们随便看随便查,我屋内药材混杂,只有我晓得怎么摆的……实在是不方便给你们搜就是了。”宅主人有些神经质地操着方言念叨起来,挡在门中,并没有打开通道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木饱饱拉了拉灵山的胳膊,示意他跟自己折回院子里。那药师就站在原地也不关门,闭了嘴一双眼睛左右上下盯牢二人的一言一行。
庭院不大,布局与木饱饱夜里曾见过的并无二致,她沿着墙角一转,皂角树映入眼帘,不过是六月初,树枝头已垂着好些深紫色的刀状果实。
“老板你这皂角,长得不错啊,才几月,已经结果子了。”木饱饱随口问道。
“呃,这……不瞒你们说,鄙人闲来无事就好园艺这一口,自家种植的皆是用我独门秘方肥料养育着,自是熟成的快些,嘿嘿嘿……”药师似乎早有应对准备,一套说辞下来,让她再无切口可追问。但她仍注意到了皂角树根周围一圈的蓍草,与丢弃在路边的一样,都染上了枯灰色。
“但是老板这草地,却是有些疏忽啊,你们瞧……”木饱饱手一指,那老板的脸色刷得铁青,顿时不自在起来,搓着双手也跟着他们来到了院子里。
“哦哦,不好意思,官老爷们见笑了,这几日鄙人身体抱恙,没怎么打理,可能是干燥缺水所致。”老板靠近木饱饱,随手将那变色的草头握起一拽,满脸堆笑道。
木饱饱看他紧张,趁机抚了抚枝头吊着的成熟皂角,一下拔了三四根抓在手里。
她这一下子,看得老板一激灵,顿时沉不住气了叫道,“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啊!这些皂角……我……我还得拿去入药用,还请您高抬贵手,还给小民吧!”
“老板,按规定,我们取几颗回去调查一下。你别紧张,用完肯定会给你还回来。”木饱饱承诺道。
老板紧紧盯着她攥在手里的那几根皂角,瞬间满头大汗。
那细长的皂角捏在手中,开始微微地蠕动起来,木饱饱心知,押对了宝。
灵山在一边始终抱臂冷眼看着,也开始感觉不对劲,催促道,“老板啊,我们只是御妖司司刑局的队员,你左一声右一声官老爷,是折煞我们了。今日是奉命调查重案线索,你是不情愿也得让我们进去里屋走个流程,若是清清白白,我们再向上回报便是。”
怎料,那老板听见司刑局三个字,脸色一转,立马上前扒牢了灵山的手,就差将脸贴在他的腰牌上面瞧。
“吼吼!那你们早说嘛!司刑局嘛——我熟的呀,那个什么陆队,是伐啦,是你们队长伐啦?”
灵山赶紧从他手中抽回牌子,谨慎地问道,“我可没听队长说起过你这园子,你说你熟?”
“喏,是我嘴瓢了,两位大人莫怪。前阵子北山街整治的时候,是与司刑局的老爷们有过几面之缘……仅此而已,嘿嘿……不过哦我晓得呃,司刑局是为民办事的,不会有错呃!您二位贵客里面请——请跟我来吧。”
“慢着。”木饱饱忽然打断他,“老板,请你先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吧?”
说完,她举起右手中的那把皂角。
只见三只茄紫色的果子里,夹着一只褐色的小精怪,被一拎起来,浑身发抖。
“老板,你是说此地只有你一人,那这小家伙,你认识不?”木饱饱提高声音问道。
药师老板脸上是青了又白,白了转红,过了一会才讪讪的答道,“你们瞧瞧我这记性,真是病昏头了咯!都忘了院子里这棵树上的皂角先前成了精——不过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哦,我都没有照顾过他,两位大人明鉴啊!喂——你说,是不是?!”
那老板对皂角精语气转而凶狠,木饱饱赶紧手中的精怪身体更像打摆子一样战栗起来。
她两只手接过皂角精,捧在手中,轻声细语地问道,“你好好说,你从何而来,到此地多久了,认不认识这家的老板?”
可怜的小皂角精,被吓破了胆子,嘴里嘀嘀咕咕,精神涣散,没有回答。
木饱饱凑近了细听,只闻不断念叨着,“水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