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碎片，在空中洋洋洒洒。
每一片中，仿佛都有一个明镜的身影，然而木饱饱仔细看去，却又是一片虚无，只照出自己满脸泪痕的脸颊。
她是吓呆了的。
人在剧变面前，能接受事情的真相，须得花上一段时间。
她还不信，明镜已经消散了。
随着镜子整个碎裂，躺在地上的马骥也睁开了眼睛。
“饱饱……”他茫然地看向不远处泪眼朦胧的木饱饱。
女孩已经止不住哽咽，只勉强发出几个字音：“明……明镜他……他……”
马骥也看到了那一地的碎片，已经更多的，正在消散中的明镜的精魄。
除了主仆之间的那种默契，他还能真切地感受到，明镜将还未破碎的一部分元神输送到了自己的体内，这才是昏迷不醒的自己能够苏醒过来的真正原因。
他坐起身，想伸手拉住女孩安慰，然而身上的毒伤只要一动弹就会蚀骨地痛，这让他的手臂刚伸出就僵住了。
虽然精神力得到了补充，但是身体，仍是那么脆弱啊。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气息说道：“他走了，饱饱，我能感觉到。”
听到这里，木饱饱终于忍不住伏倒在地，痛哭出声来，凄厉的哀嚎声穿透石室，回荡在塔的第八层。
明镜是最照顾她的大哥，也是她来到这个世上，除了夫君之外最为维护她的家人。她总是同他打打闹闹，却从未开口表示过自己的感恩与爱，没想到会这么快，永远地失去这个机会。
“饱饱——木饱饱——快站起来！任何时候，都不要把你的空门留给敌人。”
她听到马骥急切的喊声，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止住了抽泣，直起身子，手脚并用地爬到马骥身边，颤抖地捡拾起地上尚存的碎镜。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只要我们活着走出妖塔，我们就能复活镜镜……他现在只是找了个地方暂时躲起来了……你说，对不对？？”
可是她一面捡拾，却无力改变碎片一点点从手中，从眼前消逝的事实。
马骥看不下去了，他忽然用力抓住木饱饱的肩膀。
“木饱饱，你清醒一点！！明镜已经离开了，但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
“你总是……总是这么冷血，你怎么都不流泪，那可是你的搭档！出生入死战友啊！”木饱饱打开他的手，狂叫道。
“我不伤心？！我不难过？！哈——”马骥摇头叹息：“我比任何人都要心痛，但是我知道，他如果还在，他肯定会说，木饱饱，站起来，拿起武器，走下去！而不是看着你白白在这里送命！”
“得了，有完没完了？！”缉魂不耐烦地吼道：“那镜子妖已经被我的三味真火，打得形神俱灭了。别在此惺惺作态了，因为——接下来受死的就是你们了，呵——决定好了么？谁先来？”
那边马骥痛心疾首地说完，口中吐出一抔暗黑色的血——那不似常人的鲜血。他的双臂青筋暴突，徒手握拳往地上重重一锤，那石砖上立刻被砸出浅坑，同时他的手下也沁出血迹。他眼中逐渐失去了焦点，取而代之，逐渐溢满了疯狂的神色。
他感觉到，自己的元神，因为刚才的融合而变得暴乱，而体内的奇毒则加重了这一冲突。原本半人半妖的体质，正在一点点解放。
他在意识还未完全失控之前，骤然将木饱饱推开自己身边。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恍然响起。
“姐姐——”
“姐姐——来见我——”
瞬间，风气，云涌，巨大的气流凭空涌起，将马骥和木饱饱两人包裹起来，巨大的响声从塔底一直传到塔顶，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
忽然间，有一行古文字，就这样徒然浮现在木饱饱的脑海中。
“天佑扶桑女王”
这行字本是用她看不懂的古文在石壁上写就的，但是不知为何此时她竟能通识。
女子的声音从塔顶传来。
一念间，脚下的气流澎湃而上，仿佛是潜伏在地底千年的蛟龙复活了，弯弯绕绕裹挟着两人，将他们托起，一直卷到了第九层。
在这个封闭的妖塔中，一瞬间起了微妙的波澜，木饱饱由心地感受到了。
仿佛有什么很熟悉的人，刚刚降临了。
马骥抬起头，头顶是一线灰白色，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塔顶。这个妖术十分强大，封闭起来的结界，无始无终，没有天地六合，也没有时间的流经。
连他的灵眼，都看不出一丝破绽来。
他们二人面前的迷雾散尽，一个赤足女妖的出现，给整个停滞的妖塔，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这个银发女妖一袭碧色长裙，与木饱饱的长相有些相似，但神韵却截然不同。
木饱饱立刻认出来，凭着这亚麻色的长发——这是自己怪梦中的那个女子无疑！
她在雾气中伸出双臂，任凭轻衣跌扬于风中，妖姿堪比谪仙，雪足轻点，向他们迎来，每一颦一动宛如她头上的珠翠宝钗，还更为华贵。女妖垂眸向二人瞧来，眼底有着化不开的魅惑，像能食人精魄一般。
木饱饱险些看得失了魂。
“姐姐，你终于来了。”
“你——你不就是我梦中的——”木饱饱脱口问道。
“姐姐，你把我要的东西带来了么？”那女妖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只是自顾自地问道。
木饱饱蓦然回神，握紧手上的银戒。
她这才感觉到哪里不对。
就好像，这罗刹海市，这精怪大会，和这九层妖塔，都是被眼前的女妖推动，才一步步走到此处的。
原来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啊？！
木饱饱握紧了右手，迟迟不肯将戒指拿出。
“怎么了，姐姐，当初我们可是约定好的，我告诉你救你夫君的方法——你呢，将我要的东西带来塔顶。”女妖的目光狡黠，一双魅瞳微眯起来，春笋般的玉臂从长袖里伸出，逐步靠近木饱饱。
她迫在眉睫的美艳，比远观时更为妖冶，好似霞光荡漾，一下子照亮了塔的第九层。
“哎——你忘了，你将我们姐妹情谊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叫我好心痛。”女妖柔声娇嗔道：“以前，我们可是最相爱相护的姐妹了，现如今，你却为了外人，对我心存芥蒂，不肯信我一句话！既如此，没办法了……就让你们看看，被时间掩埋了的真相为何罢——”
话音未落，女妖仰起头，闭上眼睛，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木饱饱和马骥听到一声巨响，然后时千千万万的哭号声，战火轰炸声，家园失散声由远及近，不绝于耳。
女妖的法术，让塔内的所有人都进入了一个既非梦境也非现实的空间里，所见所闻，皆为千年之前，在罗刹海市真实发生过的、不堪回首的往昔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