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京都，这座天下最繁华的城市依旧彻夜不眠。
不冷不热，一年之中最相宜的季节。
来自各地的商贾们成群结队地前往夜市交易，各族人出入于林立的酒楼歌馆，欢声笑语，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不夜城中，有无数的笑魇，畅饮喧哗，通宵达旦，那些口中呼出的酒气，混合着佳肴的热气，汇聚在京都上空，仿佛凝成了一层淡淡的结界。
夜晚是如此热闹繁华，几乎将京都的所有居民融化。
然而，有位一身黑衣不知何时悄然潜入人群的夜行者，游离在这般盛况之外。
她沉默地沿着笔直的朱雀大街朝北走去，大大的风帽遮住了半张脸。仿佛自带无敌的磁场，将自己与世俗之气隔离开来。
没人留意她从哪里来，只身向何方。
她穿过了朱雀门，来到京都最中心的地带，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帽之下飘飞。
她微微抬头，望了眼天空，叹气。
还没到时辰。
忽然，有人无声地从背后近身，陡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一个激灵，她侧过头，看到了差不多装束，也遮住半张脸的来人。
“哎呀……”女孩惊讶，而后压低声音拉住同伴的胳膊，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不是约好了，在花见酒馆门外碰面？”
“嘘，别说话……我好像被人跟踪了……你快跟我走。”
那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生不再多言，牵起她的手，小心地左右瞥视了一圈，二人将身隐入更加昏暗的小巷之中。
不知又转了几条巷子，女孩才放缓了脚步。
远离喧闹的街道，二人微喘的呼吸声一下子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终于在一座三间小院外停了下来。
“这里是我奶奶旧家，已经搬空了，咱们在这里说……应该安全。”女孩说着，拉下了头上的帽子。
她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月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黑衣女孩也扯下了帽子，正是一脸严肃的木饱饱。
“怎么样，沙沙？你快跟我说说！”她急不可耐地握住了同伴的手，攥在二人胸前。
“哎，你别急嘛——今天在司里的时候我不方便和你说，大家都看着呢，要是被城建厅的老大发现咱们早就认识，估计组长该抓着我问神无君的事儿了。况且，这段时间，司刑局的人也怪怪的，我可不想惹一身麻烦……”
“不好意思啊沙沙，你升个组长不容易，我白天没想到那么多……不过，还好你机灵，没让大家看出破绽。”木饱饱连忙道歉。
叫沙沙的银发女孩儿也是一脸无奈，接着安抚道，“没事儿，司里的事情，以后你多看多学。不过你猜的没错呢！南门外的隧道确实是没有在编的烛妖，你说的陈小山，要么他是撒谎了，不然他就是个黑户。你看，我把劳工的名单复拓了一份。”
说着，她将一份手稿交到了木饱饱手中。
“我就说嘛……昨天，牛长老喊他录档案的时候，他躲躲闪闪的，应该就是怕我们查到了南门，发现他的身份是假的。”
木饱饱翻开手稿，就着昏黄的路灯快速翻看起来。
沙沙若有所思地径直向前走了几步，似乎在犹豫就到嘴边的话要不要说出来。
“饱饱啊——”
“嗯？你说呀。”木饱饱低着头，视线仍没有离开名单。
“哎！算了，以你的性格，我告诉你就是害了你。”沙沙凝视着女孩月下的身影，兀自摇摇头。
这下木饱饱的兴趣被彻底吊了起来，死活拽着沙沙的衣袖不肯松开。
“好姐姐，就告诉我吧！”
“……下午在查阅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怪事。唔……我应该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但这事让我说出口，我得斟酌再三，毕竟搞不好会害我丢了铁饭碗……”
“我你还信不过嘛！我保证不冲动行事，也绝不会暴露你这个消息来源的。”木饱饱立马竖起手指对天发誓。
为了寻求一点安全感，沙沙重新戴上风帽，低语道，“是这样的，虽然南门隧道没有烛妖，但当今烛妖最多的地方，可能在南岭。”
“南岭？”
“嗯，就是在南宫家。近些年来考没考上官的烛妖，似乎都被南宫家收去了。因为主要还是私妖占多，所以要不是我按年份搜索户籍簿，还真发现不了。”
沙沙言毕，再次快速环顾了一下周边，确认安全之后，对木饱饱说道，“能查的都帮你查了，下面就看你自己想怎么动了。”
“先走了。切记，与我相反路线绕回去。”沙沙再次叮嘱。
木饱饱锁着双眉点点头。
等女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木饱饱又静立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折返回府。
在路上，她反复琢磨着沙沙刚才所说的信息。
南宫当家的，便是朝中第一良臣南宫向。他的管辖地南岭，三面环水，东南东北农业发达却水灾泛滥，西北连年干旱，是出了名的难整。
南宫大夫心系天下苍生，欲改水势以救苍生，治水已经五年，屡建功绩，只差最后一道难关。且国库空虚之时，南宫以自己俸禄为经费，周边百姓供其衣食，只盼功成。
因此南宫家在坊间的名声颇望，提到他，几乎都是赞誉。
木饱饱不明白，如此清廉爱民的贤臣，真的会收编众多烛妖行有违伦理之事么？
肯定不能这样妄下定论，没有人会相信，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如果要同马骥讲，又该如何开口？她可是答应了他不擅自行事，等他出面的。
夜色已深，月色之中，女孩清瘦娇小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远处。
南岭的黎明是十分静谧的。
人们还在睡梦中，只有风在空荡的街巷里游荡。
星辰垂落，月已西斜，东方泛起鱼肚白。
通向水底御道的入口空无一人，只有微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若不是这地方太静了，压根分辨不出。
少顷，两个行人匆匆结伴到来，都是一身轻便黑衣，但一高一矮，身形相差巨大。
“还来得及，他们应该没有那么早上工。”
远远眺望御道内，其中个子高的那个人舒了一口气，这才有空侧头看向同伴。
“没事吧？你昨夜几乎没有休息——”
“我没事。”个子小的那人回答，是清亮的少女声，脸微微一抬，露出有些苍白的面孔，“我只是有些担心……”
男子轻声笑道，“你只需将想要的证据带回即可，其他的我自有打算。”
二人对视一眼，便不再多言，一齐向水底御道的入口奔去。
差不多风驰电掣的速度，木饱饱靠的是累积的妖力，而马骥则全凭内力。
转眼间，就看到了地下河道的大门，与一般隧道不同的是，这扇门厚达三尺，壁立十丈，马骥扫了一眼，估摸出就算用最猛的火炮近距离攻击也无法攻破。
“没想到还有门把守。果然十分可疑。”木饱饱自言自语道。
“大概卯时才会有人来，还有大约三刻的时间。”马骥抬头观天，确认了一下时间。
木饱饱上前两步，摸了摸厚重的铁门，有些发愁。
“咱们也没带什么其他工具，用我法器的话——怕是动静过大，很难不被发现吧！”
“没错，不能用强的，得想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