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晋像是一天苍老了十几岁，哀怨道：“我要是这么回家，我妈非吓死不可。”
于烨懒得搭茬，大多数时候，其实于烨都很膈应程晋，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又不是来这享福，你矫情个蛋啊。但膈应归膈应，厌恶归厌恶，并不妨碍程晋是个好同志，需要挡枪的时候，于烨仍旧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二人来到审讯室，围着桌子，看着面前的诺基亚蓝白手机，沉默了一会儿，异口同声道：“你来？”
程晋眉头微皱：“办法是你想的，应该你打。”
于烨冷着脸：“我不会说话，你是高才生，语言组织能力比我强。”
程晋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了回去：“要不然，咱先跟领导汇报一声，看看这个办法靠不靠谱。毕竟队里有那么多精英，集思广益嘛。”
“你他妈就是怂！”于烨火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属驴的，给你一鞭子，你才往前蹿一下。当初在公路上，跟林宇飞刚枪的魄力哪去了？不就是个电话吗，瞧你畏畏缩缩的样子，难怪马丽说你像个娘们。”
“娘们怎么了！我就觉得当娘们挺好，怎么，你觉得娘们不好？那我有理由怀疑你性别歧视啊大哥。”程晋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着，说白了就是不想打这个电话，担责任倒是其次了，万一出了岔子，可就全毁了。
于烨莽归莽，但是不傻，他本来就背了不少旧账，万一把领导惹毛了，新账旧账一起算，他可吃不消。
说到底，这通电话，不成功便成仁，压力忒大。
毕竟‘话术’方面，得去找谈判专家，或是反诈骗部门的兄弟。两个除了干就是干的莽夫，哪里搞得定这种技术活。最后没辙了，抓阄吧，谁输了不认谁特么王八蛋。
半分钟后，程晋拿着电话直骂街：“老子生平最恨赌博！”
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程晋才终于开始翻林宇飞的电话簿，电话号码不多，也就十几个，但都是绰号，没有真名。最后程晋将范围缩小到两个同名的电话号上，名字都叫‘阿达’。
“我觉得上线，差不多就是这个阿达了，现在就需要确定，哪个才是真正的阿达。”
于烨胳膊肘杵着桌面，直勾勾看着程晋：“你觉得呢？”
程晋眉头微皱，认真道：“你也看见了，林宇飞有多谨慎，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诺基亚蓝白机，功能越多漏洞越大，相反，只有打电话和发短信功能的手机，反倒安全许多。这俩电话，一个真一个假，几率各占一半，一旦选错了，我估摸着十有八九上线就惊了。”
于烨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觉得呢？”
程晋长舒了口气，默默掏出卫星电话：“喂，领导帮我查俩电话号码，哪个号码跟林宇飞手机通话次数比较多。”
十分钟后，领导回复，程晋点开确认后的号码，按下通话键的前一秒，手腕却被于烨抓住。
“怎么了？”程晋眉头一皱。
于烨盯着电话号码，脸色凝重：“我觉得不对，林宇飞可是刑警，侦察意识极强，由己推人，他肯定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你想啊，总共就这么些电话号码，偏偏冒出两个名字一样的，是不是太显眼了点？”
“你的意思是说，这俩电话都是套？”程晋连忙把手指松开，眼神变得纠结起来：“那可就难办了，总不能挨个电话号码试吧？”
程晋攥着手机，在审讯室里来回溜达，嘴里嘀咕着：“林宇飞是接头人，上线怎么着也得是小头目级别了，或者说是二三线人物。这种级别的组织成员，应该躲在国境之外。也就是说，上线的电话号码，应该是境外号码。”
于烨很自然的拿起程晋的烟，给自己点上一根：“我看未必，谁告诉你，人在境外就一定要用境外号码？这个思路从点上就不对，你可别忘了，林宇飞可不能经常出国，又要时刻和上线保持联系，频繁拨打境外电话，而且还是敏感区域，你觉得主管通讯这块的同事，都是吃干饭的？”
程晋没吭声，只是默默采纳了于烨的意见，继续叨叨着：“如果上线也在境内，那就用不着频繁打电话了，只需要一个暗号，就可以出来碰面。所以只需要查出，哪个电话号码的单次通话时间最短。”
于烨耸了耸肩：“林宇飞是警察，频繁见面？他倒是想，有这个机会吗？”
“也是哈，身为毒贩的卧底，必须以保证身份安全为重。这次亲自出手，也是因为笔记本太重要，而且鹰会不少有生力量都被咱干死了，出现了结构真空。咱们假设，这个上线人在境内，只有在发布重要任务的时候，才会和林宇飞联系，那么直接查出近期通话记录不就行了？”
于烨咬着烟，眯着眼：“这种级别的贩毒组织，往往都会进行长期规划，如果说是什么时候下达的命令，至少要把范围扩大到李承龙暴露之后了，这个范围可就大了，根本无法确定，这期间的通话记录，哪个属于上线。”
“那你说怎么办！”程晋炸了，正好看到自己的烟盒攥在于烨手里，过去一把夺下来，刚想骂街，却又咽了回去，没用，这家伙老毛病了，自从重新开始抽烟，就没花过钱，全都是蹭便宜烟抽。
程晋抽出一根点上，没好气道：“这个节骨眼上卡壳，你说憋屈不憋屈吧。”
“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打，是咱们找不出确切电话号码。”
几乎是程晋刚说完，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冷不丁响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红河哨所，乃至方圆百里，似乎都只回荡着诺基亚手机特有的铃声。
程晋和于烨面面相觑，屏住呼吸，又同时看向手机。
几秒钟的呆愣过后，程晋这才慌乱无措道：“会不会是上线打来的？”
“我哪知道！”于烨也惊慌失措的吼了一嗓：“按说不应该啊，鹰会手耳通天，肯定已经知道林宇飞死了，不可能主动打电话。”
程晋犯了难：“那还接不接？”
于烨咬了咬牙：“接吧，死马当活马医。”
“那我接了。”程晋刚要按下通话键，马上又被于烨拽住。
“等等！”
“又怎么了？”
于烨眉头紧锁，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总之等等！”
程晋虽然不知道于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事发突然，程晋自己也没注意，只能听于烨的。
大概过了七八秒钟的样子，铃声停了。
于烨一言不发，只是坐在桌子上抽闷烟，短短五分钟，连续抽了三根烟，当然全都是程晋的烟。
这个时候，程晋也顾不上心疼烟了，就等着于烨拿主意。
终于，在吐出最后一口烟气之后，于烨低喝道：“给他回过去。”
程晋这才明白，刚才不接，是为了避免对方起疑。
毕竟刚响就接，对方肯定会怀疑，电话旁边守着人，就等着电话响。
程晋重新拿起电话，正准备按下回拨键，结果又被于烨拦住。
程晋有些毛了，没好气的吼着：“又怎么了！”
于烨伸手，示意程晋把手机递过来，就在程晋一脸茫然的时候，于烨突然出手袭击，一拳打在程晋肚子上。程晋毫无防备，直接瘫跪下去，死死捂着肚子，疼的满头大汗，差点当场背过气。
“老于，你特么疯了！”
于烨将手机塞回程晋手上，冷冷道：“演戏就要演全套，装出来的慌张不可信，现在可信度比较高了。”
程晋攥着电话，恶狠狠道：“你等着，打完电话，我再跟你掰扯这事。”
程晋捂着腹部钻心的绞痛，哆哆嗦嗦的按下回拨键，当铃声顺着话筒响起的瞬间，程晋和于烨也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响了三声，电话被接通，但里面却什么声音都没有，死寂一片。
程晋也有点犯愣，好在于烨反应过来，狠狠踢了程晋一脚，不断使眼色。
程晋这才反应过来，慌不择言的哀嚎起来：“卧槽，疼死我了，喂，说话呀，你他妈的哑巴了？”
“你他妈再不说话，老子挂了！”
电话那边终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我找林宇飞。”
程晋一听有戏，顿时将演技发挥到淋漓尽致，大声吼了起来：“找你妈！林宇飞死了！”
吼完，程晋直接把电话挂了。
在长达数秒钟的煎熬后，电话果然再次响起。
程晋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连忙接通电话，继续怒吼：“我不是说了吗，林宇飞死了，你他妈敢再打过来，老子杀你全家！”
电话那边的人，像是机器一样，嗓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知道。”
“那你还打你妈？”程晋将‘孝顺’的优良传统发挥到极致，不提妈字不会说话。
“东西送到了？”
这话一冒出来，程晋和于烨瞬间兴奋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