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突然"噼啪"炸开颗颗金豆子,小蜘蛛被火星烫得缩回手,故事已讲到尾声。
无暮转着半焦的橘子,火星在他眉骨投下跳跃的阴影:“十岁以前我都住在王权山庄,所以我偷偷做了他半年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再交到朋友?”无暮说着,试探地看向富贵。
富贵眼睫在火光中纹丝未动。
“漂亮!那我就是兵人唯一的朋友了。”无暮刚刚仅有的一丝忧郁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你和富贵少爷是朋友,你为何要——”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篝火噼啪声里,富贵的指腹摩挲着茶盏冰裂纹,“你化成人形后不久,他就偷偷到寒潭来找过我了。”
无暮被下了死令,要用腌臜手段确保能赢了兵人,如果他不做,权景行也会找别人来做,到时候,说不定会更被动。无暮干脆将计就计,偷偷去见了富贵。于是两人商议了一出戏,让无暮暂时弄瞎富贵的眼睛,用以稳住权景行。这期间,他们需要找出人质被关押的地方,救出人质。
“你家少爷没什么机会交朋友,所以呀,他是很珍惜身边人的。”无暮别有深意地递把一颗烤好的橘子递给小蜘蛛。小蜘蛛有些似懂非懂,继续转着手中在烤的橘子,而无暮已经跳脚叫嚷:“橘子再烤就糊啦!”
无暮又起身去打水漂,小蜘蛛也来了兴致。湖面擦出两道银弧。
“富贵少爷,我比他的石子抛得更远呢!” 小蜘蛛转身冲着富贵欣喜炫耀。
富贵捧着茶杯,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东方既白。小蜘蛛蜷在虬根交错的树影里,睡得正香。富贵几乎没睡,他抱剑而立,晨风掠过时,吹起绑住眼睛的飘带。
“我爹逼我咽了颗药丸,说是能确保我赢,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无暮突然睁眼,他靠着皴裂树皮声音很轻,好似没睡醒一般。
富贵看不见,不确定无暮是否在说梦话。
“若我因此疯魔……万莫手软。”无暮屈指弹飞沾衣的枯叶,站起走到富贵身边。“虽然这天地很大,我还有很重要的人要找,一点也不想死。但如果有意外,我希望能死在你手里。日后,你若遇到一个带雪花葫芦的龙妖,麻烦你告诉她,无暮,从没怨过她。”
还不等富贵开口,无暮脸上的悲伤已经散去,他开始伸懒腰活动起了身体 “坐了好久,累,活动活动。”
“我让你找的狸妖怎么还不到?”富贵出声。
拴马处传来窸窣响动,枣红骏马忽地喷出白雾。林间积雪簌簌惊落,两道灰影撞碎晨雾。
“你个杂碎,果然在此!”陆七八刹住脚步。他眯眼打量起蒙眼的白衣剑客,突然气得原地蹦起三寸高:“你找个瞎子当帮手?我陆七八不要面子的啊?!”
小蜘蛛被这破锣嗓子惊醒,指尖蛛丝刚缠上剑柄就被富贵抬袖间传出的内力悄然割断。
无暮手里晃悠着半截焦黑辫子,狐狸眼弯弯:“让你们盯梢的老头呢?”
“那老头很警觉!”陆七八一想到那凶残老头就炸毛,尾巴拍得积雪乱飞。
无暮将辫子抛向半空:“嫂嫂,烧了。”
小蜘蛛立即会意,并指间,火苗蹿起。小蜘蛛与无暮同步勾起嘴角,陆七八看着这对可恶的雌雄双煞,竟然连狡诈的笑都分毫不差!真是可恶……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别,别!他虽然又凶残又警觉,但老子是谁呀? ”陆上下立刻上前为老大找回面子:“对!我老大是狸族幻影,名陆七八,字陆飘飘!没有他跟不住的人和妖。”陆七八顺势蹦上青石,开始连说带比划。
“夕云斋这个名字听着像个吃素的地方,进进出出的人却很多。而且里面,绝对有暗室。 ”
“如何得知?”富贵屈指轻叩剑鞘思考,冷不丁把陆七八吓得摔了个屁股墩。陆上下上前扶起老大后,又是一阵歌颂:“我老大是狸族幻影,名陆七八,字陆飘飘!因为以前最喜欢抓蛇和田鼠吃,耳朵一贴地,就能听出哪里有地窟!”
“如假包换,这地窟还很大……还我辫子吧。”
无暮笑笑:“事情还没办完,你还得带我的堂兄和嫂嫂去一趟夕云斋。 ”
陆七八气得咬牙切齿:“你个杂碎你想死吗?!”
“嫂嫂!” 无暮阴险一笑。
“明白,马上烧掉!”小蜘蛛也是阴险一笑。
狸妖气得尾巴打结,却见小蜘蛛指尖的火苗正舔舐着焦黑辫梢。
两人笑得眉眼弯弯,根本不是雌雄双煞,是玉面罗刹!活脱脱两尊玉面罗刹!
“别!我去,我去。” 陆七八欲哭无泪。
此处去夕云斋来去共需三个时辰左右,照计划,无暮需赢下所有胜者,才能与富贵决战。在此期间,富贵可以在客房不出,不会有人发现蹊跷。
三人立即兵分两路,无暮回去李家,在擂台上尽可能拖住人,拖延时间。而富贵与小蜘蛛则前往夕云斋救人。
马蹄踏过寒溪,苦命的陆七八和陆上下骂骂咧咧化作原型,圆滚滚的身躯在前带路。
“到夕云斋了……哈……老子、老子要加钱……”陆七八肚皮上的绒毛沾满草籽,扶着松树,喘个不停。富贵勒缰驻马。
不远处就是夕云斋,门外有守卫,不好再往前了,最好先这片密林刚好藏身。
陆七八把爪子搭上富贵肩头,指甲缝里的泥垢蹭在富贵洁白衣衫上:“瞎子大哥,你会不会算命?帮老子算算,最近是不是命犯小人……”
“是我让他去找你的。”富贵用剑鞘将陆七八的爪子推开。
“你也是个杂碎!”陆七八气得跳脚,这瞎子看着出尘,竟然是最歹毒的!这三个恶人!一个比一个恶!
据陆七八所说,夕云斋以前是个烟馆,来的都是些在一气盟不得志的爷。至于地窟入口在哪儿,并未探出。且他们有人质在手,也不可贸然行动,得想个办法。
夕云斋的烟罗纱无风自动,戴青铜面具的舞姬们赤足点在波斯绒毯。突然,最末位的舞姬猛地旋身,烟圈叠成九重莲台直冲藻井,惊得横梁蛛网震颤——小蜘蛛倏地收拢八足,眼中倒映出舞者身上绯红的裙裾。
林间积雪簌簌惊落,陆七八正用桃木枝戳着冻土画咒,忽闻金铃碎响,他抬头看,一个戴着面具的舞姬绯衣猎猎,倒悬枝头。
“娘、娘嘞!这这这不是里面的舞姬吗?”陆七八吓得滚进了雪堆,用尾巴缠住自己眼睛。
只见那“舞姬”纤指摘下了面具,露出弯若新月的眉眼。
“富贵少爷,我回来了。这宅子里面果然守备森严。里面客人不多,但有一些舞姬在御烟跳舞。不过地窟的入口,我暂时没有找到。”
富贵鼻尖微动,是松香混着苏合香的味道。
“你扮成了舞姬?第三根束腰的银链扣反了。”
小蜘蛛慌忙按住腰间叮当乱响的饰物。富贵点了点头,陆七八还反应过来时,就被富贵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了过去,一拳打在他的右眼眶。陆七八的惨叫声还没喊出就被小蜘蛛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团布堵住了他的嘴。
陆七八眼睛青紫了一大块,头发也被抓得凌乱。
“你们这些杂碎——”陆七八肿成青桃的右眼瞬间沁出泪花。
“为了救人,委屈你了。”富贵指尖朱砂符咒已贴上陆七八眉心:“我会付钱,很多。”
陆七八立即抽着鼻子把哭嚎咽回肚里。
小蜘蛛退后半步端详战果,噗嗤笑出声:“富贵少爷,看着差不多了,他的衣服不用扯烂,就已经很像被抓来的妖了,他本来就穷。”
陆七八和陆上下闻言委屈得嘴一扁,想哭。
“我的眼睛还没恢复,符咒会帮我感知他的方位。我会用隐身符跟随你们,这张隐身符的上限,是半个时辰。”
夕云斋内,熏风漫卷,歌舞升平。小蜘蛛戴着舞姬的面具,踩着缀满银铃的翘头履,将陆七八像破麻袋似的掼在地上。
“在外头逮着个漏网之鱼。”她懒洋洋踢了脚陆七八后背,“权家主的镇妖符该换新了?”
守卫头领狐疑地掐诀探查,满头雾水:“不可能啊,权家主带来的这些货,都关在地窟里,怎会跑出来?多谢姑娘。”
“许是哪个醉鬼弄湿了符纸,还是再检查一遍更加稳妥。”小蜘蛛漫不经心卷着鬓角假发。
守卫头领拎起陆七八,拿起挂在墙上的烟斗,将地上一块地毯掀开,烟斗烟管对准对面一个花纹,轻轻旋转,地面就出现了一个传送阵的形状。贴了隐身符的富贵跟着他们站到了传送阵心。
阵法启动,众人消失。
小蜘蛛假装打了一个哈欠,正想找借口离开,水袖突然缠上手腕。一名戴着面具的舞姬嗔怪:“阿伊!又想躲懒?一身的懒骨头,怎么赚赎身钱?你可长点心吧!”
小蜘蛛愣了片刻,假装热络地挽住舞姬:“好姐姐,我这不是刚逮了只妖吗?”
小蜘蛛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传送阵法的位置,看来她还需要演一阵,不能露出破绽。
现在,希望富贵少爷那边的行动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