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玥的眉头微微蹙起,一丝不耐掠过眼底。
这男人又在抽什么风?
她随手将银剪放在一旁的花架上,动作依旧从容。
“你胡说什么?”声音也冷了下来,不复平日的清冷,带着被冒犯的寒意。
“我胡说?”
崔灼屿冷笑一声,大步走了进来,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步步紧逼,“苏玉容的脸,是你打的吧?”
“当着下人的面,掌掴府中客人,姜夫人好家教!”
他停在她面前几步远,压迫感极强。
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平静的脸,想从中找出一丝慌乱或愧疚。
然而姜昭玥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让,反而微微抬起了下巴。
“是我打的。”她承认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她该打。”
“该打?”
崔灼屿被她的理直气壮噎了一下,怒火更盛,“好一个该打!那送她回江南老家呢?也是你该做的决定?”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势:
“姜昭玥,谁给你的权力处置国公府的客人?谁准你越过我发号施令?”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烛火都似乎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压得跳动不安。
姜昭玥看着他愤怒的脸,那双深邃的眼中翻涌着被挑战权威的暴怒,和不被信任的冰冷。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前几日缓和的气氛,在这质问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丝尖锐的讥诮:
“怎么?”
她轻轻反问,声音不高,却像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崔灼屿的心窝,“国公爷这是舍不得她走了?”
“你胡说什么?”
崔灼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
他甚至逼近一步,高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身上清洌的松柏气息,混合着夜风的寒意,强势地入侵她的感官。
“姜昭玥,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她姓苏,是国公府的亲戚,不是你府里的阿猫阿狗!”
“就算她有错,也轮不到你来喊打喊杀,更轮不到你来做主赶人!”
“姜昭玥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他暴怒的倒影。
“一个在国公府后院撒泼打滚,辱骂主母,攀咬府邸门风,甚至对前来劝说的处男口出污言秽语的亲戚?”
她每说一句,崔灼屿的脸色,就更沉一分。
苏玉容的泼妇行径,他虽未亲见,但姜昭玥此刻冰冷的指控,结合下人的反应和苏玉容脸上的掌印,让他无法完全否认。
“她骂了什么?”崔灼屿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最后一丝求证。
姜昭玥微微偏头,目光扫过花架上那柄银剑,又落回崔灼屿脸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诛心:
“她说,我一个外室子养出来的玩意儿,和陈运安那个靠国公府施舍的穷酸,是天生一对的下贱胚子。”
“她还说,国公府的门风都被我败坏了,问我是不是想杀光所有碍眼的人,好独占这国公府,让它改姓姜。”
她顿了一下,清晰地看到崔灼屿瞳孔猛地一缩,下颌线绷得更紧。
但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冷得像冰:
“崔灼屿,我打她一巴掌,是替国公府清理门户,是看在她那点微薄的血脉份上留得最后体面。”
“让她回江南老家,不是赶她走,是给她留条活路。”
“否则,以她今日的言行,传出去,丢的是国公府的脸,损的是你的威名。”
崔灼屿愣住了。
她微微倾身,逼近他,两人的呼吸几乎交缠,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觉得留下这样一个随时会爆开的污秽,对国公府,对你崔国公,是好事吗?”
“还是说,国公爷真就如此顾念亲情,宁愿留着这祸害,也要驳了我这个当家主母的脸面?”
崔灼屿被她最后四个字彻底点燃,他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姜昭玥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她纤细的腕骨瞬间传来一阵锐痛。
“好一个当家主母,好一个替国公府清理门户。”他几乎是咬着牙低吼。
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姜昭玥,你少拿国公府的大帽子来压我。”
“你今日敢打苏玉容,敢擅自决定送走她,明日是不是就敢连我也……”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姜昭玥被他攥住的手腕不仅没有挣扎,反而用力地反握住了他的手臂。
力道很强硬。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清冷疏离的眸子,此刻沾染了怒意,亮得惊人,直直刺入他眼底。
“崔灼屿。”她也连名带姓地喊他,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凌厉,“放手!”
崔灼屿被她眼中骤然迸发的锐利和手腕上传来的反抗力道惊了一下。
竟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许钳制。
姜昭玥立刻抽回手,白皙的腕上清晰地留下了一圈红痕。
她看都没看那红痕,只是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胸口微微起伏,显然也被气得不轻。
“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转身就想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袖口不慎带到了花架上那盆刚显花苞的昙花。
“哐当!”
精巧的紫砂花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湿润的泥土飞溅开来。
那株昙花幼苗,连同它脆弱的花苞,狼狈地摔落在冰冷的砖石和狰狞的碎片之中。
清脆的碎裂声,像一盆冰水,猛地浇在了两人燃烧的怒火上。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崔灼屿看着地上狼藉的泥土和断茎,再看看姜昭玥骤然僵住的背影,心头那股邪火像是被堵住了。
不上不下,憋得他更加烦躁。
他烦躁地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一种挫败后的嘶哑和未消的余怒:
“你懂什么?我留着她自然有我的道理!江南路途遥远,她一个弱女子……”
他试图解释,却又觉得解释苍白。
姜昭玥没有回头。
她沉默地看着地上夭折的花苞,半晌,才开口,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清冷。
甚至比之前更冷,带着一种彻底的疏离和疲倦:
“国公爷的道理,就是纵容一个疯子,在府里肆意辱骂长辈,攀咬你的门楣,甚至侮辱你的同僚?”
她慢慢转过身,脸上已无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