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堇萱枌榆(下)
天爱2022-08-07 22:003,693

  世间的一切烟尘,似都已经散去,只剩下闭上双眼之后,那宛如经久不灭的温存。

  她不知在他怀中迷离了多久,一场欢梦,醒时犹如醉。

  他的呼吸已经平复下来,俊脸微垂着,任她伏在他胸口,将长发打成一个个小结,再一一解开。

  系结。解开。再系上。再解开。意犹未尽。

  堇荣忽然想到,自己毕竟是妖精,这样做不知会否对他不利,不自觉皱了皱眉,离他远了一点。

  云若萱察觉到她的变化,扳过她的身体,对着她的脸道:“怎么不开心了?”

  堇荣仰起脸看着他,忽又倚入他怀中,道:“没有。”

  云若萱揽着她的肩,低头轻轻吻她的额头,随后亲自为她梳头,那根刻着“堇萱枌榆”的发簪斜斜地穿过青丝,他道:“以后别再随意乱放了。”

  堇荣小声应允。

  云若萱抚摸着簪子上圆润的古随珠,声音低沉道:“我也是在你走之后才发现这上面刻着字,是你刻上去的?”

  堇荣摇摇头,“原本就有的。”

  云若萱含笑望着她,“那便是缘分了。娘亲为我取名的时候,便是以萱草作喻,望我乐以忘忧。如今萱草有堇花相伴,当真便是忧思尽忘了。”

  他轻轻搂着堇荣,面色宁静,眉眼带笑。堇荣忍不住微微脸红,低头靠在他胸膛。萱草与堇花相伴,难怪,初见那日,对着明灭不定的灯火,说起“五月堇荣”的时候,他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堇荣伸手环住云若萱的腰际,道:“‘北堂幽暗,可以种萱’,若萱,你的娘亲真的很爱你,游子在外,她盼归心切,诸多烦忧啊。”

  云若萱的身体一僵,缓缓仰起头闭了闭眼睛,喃喃道:“焉得萱草,言树之背……我与娘亲之间……只不过是这些事情繁杂伤神,我不愿你为此劳心,反正总有解决完的一天,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安安静静地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堇荣心中隐隐带点担忧,生怕他所想要的并非能够容易得来,提醒道:“皇上已经决定传位给容止,所以若萱,不管段景易是如何想法,我都希望,你不要再卷入这场无畏的斗争中了。”

  云若萱垂眸望着她,眼中似有深思,“你是如何得知的?”

  “容止亲口告诉我的。”

  云若萱点点头,一脸的淡然,“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放心,我不会让你为我担忧的。”

  堇荣忽想起一事,道:“日后,不得再以为我好的借口,与我分开,否则,我会当真。”

  云若萱抚着她的长发,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世上再无第二个堇荣,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一样的了,我会放在手心里好好珍惜的。”他牵起她的手,“跟我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出了卧房往右转,沿着雕栏一路通向后院,香气扑鼻,愈渐深浓。

  堇荣见到那些亭亭玉立于清波之上的素白色小花朵,宛若凌波仙子踏水而来,禁不住快步走上前去,“你竟然种了这么多!”

  “走慢些,小心脚伤。”云若萱缓步跟上。

  堇荣托起一朵小花,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转过头对他道:“这小花的气味脱尘超俗,只不过……你看,这每一根茎干上只开一朵花,不是太过孤单了吗?”

  云若萱脸色微微有些变化,继而又在堇荣身旁蹲下,淡笑道:“孤独也未见得不好。”

  堇荣不置可否,只觉得这花香深处,隐隐透着些黯淡。

  “你若是喜欢,我叫人栽植一些过去。不过切记,这花叶有些微的毒素,不能服用的。”

  堇荣摇摇头道:“还是让他们长在这里吧,好好的一大家人,才不要把他们分开。”

  云若萱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满脸笑意。

  堇荣乐呵呵笑着,十指相扣,以拳头轻轻抵着他的胸膛,祈愿这一生,长久相伴。

  ***                                ***                                ***

  云若萱下午要去陪贤妃娘娘下棋,堇荣吃了点云意做的小点心后,一个人在院子中闲逛。

  午间的日光照射在脸上,微微带着烫意,没有了冬日的那种寒冷刺骨,她的步伐也不由得轻快起来,一心想着,等到云若萱处理完他的事情,他们就可以一起回洛城找龙儿。

  堇荣想着想着,有些出神,没注意走路,在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对方惊呼一声后,抬起头略带恐慌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陌生的宫女,似乎刚刚从后穿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瓷瓶子,见堇荣看过去,忙慌慌张张地藏起来。

  堇荣料想这是个在宫中偷了什么东西的小宫女,不想吓唬她,微微一笑道:“走路小心,可别摔了。”

  那宫女神色稍稍镇定,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应该不认识她,所以只屈膝行了个礼。

  堇荣在绛雪轩里从未见过她,随意问道:“你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

  她点点头,不欲多说什么,低着头匆匆走了。

  堇荣脚上的伤口还没结痂,不能走得太快,只好慢慢晃悠着。

  ***                                ***                                ***

  在降雪轩安安分分住了几日,堇荣心中总是不安宁,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难道段景易又会来找她麻烦?好在连着几日并未见到这个人。

  云若萱最近很忙,她一个人倒也乐得清闲,整日吃吃睡睡,冬日的困乏一下子全显了上来——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一株需要冬眠的人参。

  这一日睡到日上三竿,她还是决定出去走走,看了看房门外没人,她披上轻暖的裘衣,就独自出门了。

  西翎的冬日并非很寒冷,但是雪从入冬那天就开始下了,期间没有停过,宫中处处素染银妆。

  一出门,便可以看见白茫茫的一片雪景,庭院中有朵朵白梅绽放,一片花海,与积雪交相辉映。地面上也已经积起厚厚的雪,脚踩上去都是一个个印子,堇荣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景象,禁不住蹦蹦跳跳地跑了一圈。

  她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上了云若萱送的发簪,心想着给他也送个什么礼物,眼见地上雪白雪白的一大片,她计上心来,蹲下身捏起一个雪人。

  等到一个有半人高的雪人堆起来的时候,堇荣的手已经通红,但是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玩出了些汗来。

  她抱起雪人,往绛雪轩的方向小跑回去,踩踏着雪花一路喀嚓喀嚓地走着。

  堇荣来到若萱的房门口,看到云落正在外面认认真真拿着个铲子铲雪,见着她来了,抬起头问道:“你来找公子吗?”

  “不找他难道还找你?”堇荣说着话,脚下却未停,绕过他往里走去。

  云落扔下手里的铲子,忙过来把她拉住,“等等!你现在不能进去!”

  堇荣觉得他是老毛病又犯了,摸了摸鼻子,把雪人往他手里一搁,“抱好了,这可是要给你家公子的!”

  云落被这突然放进手里的雪人冻了一下,急急喊了一声:“你慢点……”

  堇荣不去理他,推开门,前脚已经跨了进去。

  “若萱!”

  才进入房间,就觉得一股暖气将她包围。堇荣东张西望了一阵,见房间里没有人,正要找张椅子坐下来,忽然听见屏风后面传来一声低微的咳嗽。

  堇荣眯起眼睛笑了笑,走过去道:“叫你也不应,在干嘛呢?”

  氤氲朦胧的水汽中,掠起一缕缕轻烟似的白雾,水声轻轻地晃荡着,彷如在她耳中都激起了阵阵水花。

  堇荣的笑容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耳红心跳。赤裸的身体,带着未干的水滴,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没有想到眼之所见的竟会是一幅活脱脱的美男出浴图!

  云若萱似是也被她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到了,怔怔看着她,俊脸不知是因为水温还是尴尬,显出微微的红晕。

  堇荣本来是带着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但是见他这样难得的表情,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若萱敛去了刚才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样子,平静道:“看来以后不该让云落守门了。”

  堇荣道:“早说不就完事了,云落分明是故意让我进来的!”

  云若萱呵呵一笑,道:“看来他是准备偷懒去了,那就麻烦堇荣给我递件衣服。”

  堇荣见他的衣服就放在浴桶边上,哪还需要递。她双手往背后一放,哼了一声道:“我才不会伺候你这个大少爷,懒死你!”说着匆匆往屏风外走去。

  走到外间,堇荣呼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跳似乎还是没有缓下来。她在桌子上找到水壶,倒了杯水给自己,咕咕喝下,喝完之后觉得味道有些奇怪,再仔细一闻,里面竟然放了些药,似是调理气血用的。

  堇荣微微皱起眉,过会儿定要问个究竟。

  坐了没多久,忽然被若萱从身后抱住,微湿的发丝贴着她的脸颊,道:“世事难料,你可怜的夫君没有懒死。”

  堇荣笑道:“我给你送礼物来了,就在门口。不过你要先告诉我,这药是怎么回事?”她拿起水壶在他面前晃了晃。

  云若萱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道:“不过是些调理的药,我禁不起寒,每年冬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堇荣环着他的腰,“真的没有关系?”想到他上回的风寒病了许久,她还是心有余悸,大白天的泡浴,想必也是为着这个缘故。

  云若萱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道:“去看看你准备了什么。”

  门一开,寒气顿时侵袭而来,云落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剩下那个大雪人笑脸站在门口。

  堇荣抱起雪人,笑道:“怎么样,喜欢吧?”

  云若萱伸出手摸摸雪人,道:“喜欢得很,长得和堇荣一样可爱。”

  堇荣道:“那你可要好好照顾,保存一整个冬天!”

  云若萱把她抱起,将她的双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揉搓着,道:“别总捧着它,小心冻着了。”

  堇荣拉着他的手回房去,“娇弱的云公子,你这一整个冬天是否都要待在房里修养?”

  云若萱微微含着笑意,“若是堇荣姑娘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地方,还是在所不辞的。”

  堇荣笑笑说:“那倒是不用了,我正准备冬眠,或许今天之后,这个冬天我们都见不到了,你可不要太想我。”

  堇荣只是随意说说,不料他竟然当真了,将她抱在胸口,亲了亲她的脸,低喃道:“堇荣,不要让我太长时间看不到你,我也是会不安的。你不用等一个冬天那么长,很快……时机就成熟了。”

  堇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他的话中隐约透着些不安。

  近日听闻大皇子段诏安病重,几乎已经不能下床,御医多次诊治也只说是中毒,却连是什么毒都说不清楚。段诏安看来是熬不过几日了,各方势力定又开始蠢蠢欲动,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时机?

  堇荣回想上次在昭仁宫,隐约怀疑他生病,却并未提醒,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转而想想这个人也并非什么善类,便也就此作罢。

继续阅读:五 人间游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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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萱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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